風雲塘馬 第39章 第十五章 (2)
    我看了看他,和在月流初次相見比,臉上的神情已充溢著豐富的鬥爭經驗,戰火的錘煉,使我們的同志都成熟了,他已成為黨的優秀的指揮員了。遙想一九三五年月流會師時,我隨張鼎丞來月流,初次和他見面,只見他頭戴八角帽,身穿藍軍裝,腰掛子彈袋,肩背公文包,英俊勃發,氣宇軒昂。不過,還是帶有一些稚氣,在土樓的小溪邊,我一問,方知他也是上杭人,家住才溪。我們用地道的客家話交談起來,那次見面交談的時間不多,印象頗深,那天天氣特別晴朗,氣氛特別濃烈。長嶺下月流村口,蒼松翠柏和映山紅紮成的彩門高高矗立,彩門正上方掛著紅布橫幅,上書「歡迎紅八團的同志們」,山村小街的土樓上張貼著一幅幅標語,「向紅八團老大哥學習」,「常勝紅軍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爆竹聲、鑼鼓聲震響於山澗。溪水向北流,芭蕉葉綠綠,澗河台階悠長,戰士歌聲嘹亮。王直臉膛紅潤,歌聲也格外清脆,轉眼間,抗日烽火高舉起,我們再次相見分外親。進入江南,並肩戰鬥在四團,新二支隊成立後,他進入了政治部,我們之間的配合更加親密。

    我又看了他一下,陽光灑落在他堅實的胸膛上,他的身姿更挺拔了。

    北望丫髻山,昂然挺立,山色蔥蘢;東望新店、王家莊,草房瓦屋一線;西望塘馬村,河塘環繞,亮晶晶一片;南望後周街,煙霧環繞;近望廣場,喊殺聲一片。秋風吹來,泥土、衰草、枯樹味中夾雜著稻穀的清香。環視四周,是一張張在鐵蹄蹂躪下恐懼萬分、驟然間在軍隊的保護下歡欣鼓舞的臉。多好的塘馬人民,多好的蘇南人民,多美的蘇南河山,我們絕不能讓日寇在中國的土地上、在蘇南的土地上橫行霸道,我們要用鐵的軍隊來保護我們神聖的土地和在土地上生活的勤勞的人民。

    你完全同意廖海濤的建議,在戰鬥的間隙,在整訓的尾聲舉行體育比賽。

    對於體育比賽,你並不陌生,一九二七年在襄陽的中山軍事政治學校你就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和體育訓練,你深深懂得體育對健身強體的作用。在江西瑞金紅軍學校學習期間,你更是堅持不懈地加強體育鍛煉,在閩西三年艱苦的游擊戰爭中你之所以能轉戰風雨中,強健的身體是有力的保障。你贊同周子昆在《軍隊中的體育》中的某些觀點:「我們進行體育鍛煉的基本任務是根據建軍而來的,認為建軍必先健人,健人需要健腦,同時需要健體,才能使軍隊中每個指揮員不欣然自足於堅定不移的意志和敵愾同仇的氣概,而且準備著行使這意志氣概的百般武藝,生龍活虎的雄壯體魄去吞吃敵人。」

    你也認為項英的《開展全軍的體育活動》一文很有道理:「因為沒有強健的身體,就不能履行或貫徹鬥爭的意志,更不能衝鋒殺敵,決勝疆場。」

    是呀,陳毅、粟裕同志在江南指揮部時也倡導體育運動。當時的條件很簡陋,體育比賽搞得紅紅火火,這不是很好的例子嗎?其實體育比賽除了一般意義上的強身健體、消除文弱、有利於軍事技術的訓練和實施外,對調節人的精神面貌也有很大的作用。我們的生活不再顯得太單一太乏味。那些不良的衛生習慣,不正常的心理生理現象也會得到糾正,《五師政治部關於開展部隊娛樂與體育工作問題》中也有闡述,「部隊如沒有很好的娛樂工作,精神上就不能保持經常的健旺和緊張,工作情緒就難以提高,而想家庭、女人及其他種種不正確的想頭也便難於克制,甚至還有犯手淫、雞姦、搞皮絆自戕身體與破壞紀律的行為,部隊如沒有適當的體育鍛煉,戰鬥力也難以提高,不獨疾病時發,而且不少人將由壯丁變為弱丁,這不能不是極端的嚴重問題。」

    不錯呀,你踱著步回味著,這眼下的十六旅自閘口成立後,戰鬥不斷,扶風橋、芳橋、屺亭橋、雪堰橋連續作戰,生活極端艱苦。部隊裡常出現「革命病」(瘧疾病)、「革命蟲」(生虱子)、「革命瘡」(疥瘡),若不乘眼下戰爭相對稀少的時期進行鍛煉,這些病呀,蟲呀,瘡呀,雖冠以「革命」的雅號,總非好事呀!

    更重要的是體育鍛煉能激發人的鬥志,增強人與人之間團結互愛、團結協作的精神。

    你笑了,你想到在大祠堂東側的廣場上的籃球比賽,教導大隊的戰士們的精誠合作、政治部的機關人員奮力拚搏、戰士群眾們的盡情呼叫,匯成了一股滾滾的熱浪,這就是最好的佐證。事實也正如你與廖海濤同志判斷的一樣,戰士們對體育比賽表現了沖天的熱情,無論是賽場上還是平昔的生活裡,他們的情緒都起了變化,精神高漲了,體格加強了,心靈也得到了某種淨化。那些思家、想念女人的或一些其他的雜七雜八的情緒大大消退,人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觀,這完全可以從連隊的匯報以及從《火線報》收集到的稿件中得到印證。

    「這對同時進行的整訓也大有幫助,」你高興地衝著廖海濤說,「老廖呀,我們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

    你與廖海濤、王直、李明等同志走出旅部,去塘馬村下木橋觀摩四十六團的整訓比賽。

    一出門,晨霧漸散,蘇南的民居建築漸漸顯露,這與襄樊楚地民居與閩西客家民居迥然不同,古老的牆壁,古老的磚,古老的青石板。

    見到了小橋,見到了霧中濕濕的樹,見到了河邊的衰草和草垛。噢,那長長的河邊台階,悠長悠長,是塘馬村最長的台階,青石板砌成,直伸向河中,這倒是使人想起龍巖溪口的台階來。東邊紅光漸露,薄霧幾乎消盡,未過木橋,齊齊的口號聲,清脆的指揮聲響成一片。

    能感到那特有的人浪,走在橋上,那戰士們的高喊聲震動著小橋,激盪著塘馬河清清的流水,你耳邊忽地響起楊氏唱的那首蘇南小調來,「清清的塘馬河,巍巍的丫髻山,盤龍壩邊草青青,洋龍壩上稻麥香,水流呼嘯向塘馬,塘馬水流歸大海,啊,山青青,水晶晶,漁歌、山歌繞村寨。」

    這民歌有幾分優雅與詩意,全無戰火的氛圍,站在橋上環視起來,初秋的景致有些灰暗,形似淺淺的水墨畫。塘馬村呈現在墨香的韻致中,全無金戈鐵馬的那種內在湧動,但橋對面的那股聲浪,似乎要給這寧靜小山莊注入那種蓬勃的戰鬥之力,嵌入那特有的強勁之音。

    遠山,近樹,美景,水廓繚繞,枝頭鳥鳴。但眼下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倘不努力,這樣的寧靜必不會長久。

    你回視一下身後的廖海濤、王直與李明,他們個個鬥志昂揚,意氣風發,似乎並沒有因塘馬水墨畫般的韻致和清幽的寧靜而改變自己的情懷,而他們永遠保持著一種蓄勢待發的戰鬥意志。

    好雄壯的部隊,朝陽下,意氣風發,在塘馬村與新店村的廣闊地帶,在洋龍壩的竹樹的襯托下,在稻田簇擁下,我們的戰士手拿鋼槍,穿著灰色的軍裝,臂帶「N4A」,雄赳赳氣昂昂地列成方陣,站立在面前,這樣的場面所顯示出的戰無不勝的氣勢,只有當年蘇區紅五軍團出征才見過,看來,我們十六旅的正規化黨軍已初步形成。

    你的耳邊響起四月四日旅部成立的通電,「當茲本旅成立,尤更淬勵自勉,與江南同胞,戮力同心,邁步前進。建立一支堅強之正規軍,發展抗日民主政權,以爭取反掃蕩、反摩擦偉大之勝利,鞏固鬥爭陣地,達成光榮偉大之任務。」

    你熱血沸騰,當鍾國楚、黃玉庭行禮時,你莊重地還了一個軍禮,當戰友們向你與廖行禮時,你與廖極其莊重地還以軍禮。

    你的眼眶有些濕潤,遙想一九二七年加入馮玉祥部隊,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軍人,中原大戰,進入第二十六陸軍交通兵團,一九三一年進江西圍剿紅軍,自己本想成為像衛青、霍去病一樣的一代戰神,去殺敵報國。永豐一敗,方知自己不過是一個舊軍人,只有共產黨領導的軍隊才是真正的人民軍隊,只有在人民軍隊中才能真正殺敵報國。寧都起義,隨董振堂、趙博生進入蘇區,終於成為一個光榮的紅軍戰士,才真正有機會實現殺敵報國的夙願。自己一九三二年六月加入共產黨,歷任排長、士兵委員會主任、連長,參加了贛州、漳州、水口、宜黃和樂安、建寧等戰役,後進入紅軍學校學習,畢業後調福建軍區司令部工作,後領導了閩西三年游擊戰爭,艱苦創立寧、巖、連根據地。

    抗日烽火燃起後任二支隊參謀長、江南指揮部參謀長、二支隊司令,六師參謀長兼十六旅旅長。可以說自己的足跡是一直沿著軍人特有的人生軌跡走下去的,在軌跡的每一個點上都折射著自己對軍魂的執著追求,當然這追求上就有親自締造一支訓練有素的人民軍隊。在閩西,自己與方方同志一道塑造了第一分區的優秀軍隊,在二支隊,自己協助張鼎丞、粟裕塑造了一支英雄的抗日支隊。現在在艱苦異常的蘇南,自己與廖海濤等同志親自塑造著十六旅,盡力打造一支正規化的黨軍,有了這些堅強部隊,堅持蘇南鬥爭就有了保障。日後,四十六團居於溧水,四十七團佈於茅山,四十八團堅持太湖,獨立二團在宜興呼應,旅部則在溧陽指揮調度,那麼我們定能粉碎敵、偽、頑的猖狂進攻,勝利屬於蘇南人民,勝利屬於中國人民。

    你來到了射擊場,觀看戰士們的射擊比賽。你眉毛緊鎖,臉色濃重,古銅色的臉膛上顯示著冷峻之色,背後高大的香椿樹襯托著你的剛強的身軀,圍觀的人坐在草堆邊,見你來,紛紛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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