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772章 輸誠
    「殿下,末將臨走之時,王大將軍親口叮囑小人,請大王盡快返回建鄴!」那使者臉上慘白,他方才肩膀上挨了一刀,幸好呂方當時神智昏亂,那一刀砍歪了,否則只怕已經橫屍當場了,不過也流了不少血,好不容易才強撐著回答完呂潤性的問題。

    「嗯!你辦事得力,賞絹五十段,你現在可以下去休息了,不過母后駕崩的消息和方纔所發生的一切一個字也不得洩露出去,明白了嗎?」

    「小人明白!」使者顫抖的低下了頭,他自然清楚亂說話的下場。

    呂潤性看著兩名親隨將使者扶出帳外,轉身向陳允問道:「陳公,現在應當如何處置?」

    陳允做了個手勢,帳中的其餘人都退出帳外,他小心的放下門簾,此時帳中除了躺在臥榻上昏迷不醒的呂方之外,只剩下他與呂潤性二人。此時帳篷中的蠟燭大半都在方纔的混亂中熄滅了,只剩下邊角還有幾隻還亮著。昏暗的燭光照在陳允醜陋的臉上,呂潤性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熟悉的臉龐突然變得陌生了。

    「殿下,如今之計最重要的是不得顯露消息,先將鄧州城中的梁軍給解決了,不然若是消息顯露出去,只怕戰局又有反覆!」

    「陳公說的是,受降如受敵的道理我也明白!那具體應該如何處置呢?」

    「加緊攻打,明天天明便先讓士卒將粱帝北遁的消息散佈出去,同時以炮火猛轟南門、西、東三門,留下北門不攻。」

    呂潤性點了點頭,答道:「圍三缺一,這個我明白,但為何不讓霍彥威入城勸降?這樣豈不更快!」

    「殿下,人心難測,此人家眷又不在此地,現在說得好好的,回到城中又變了主意的,也是大有人在,軍國大事豈能寄托在一個降將身上。」陳允沉聲答道:「再說李振手中還有十萬大軍,若非將其打到無路可走的地步,李振也絕不會那麼容易歸降。如今這天下,任你嘴皮子多有能耐,若是沒有刀把子在後面,還是頂不得事的,咱們還是多做些準備好。」

    「陳公所言甚是!」呂潤性點了點頭:「那天一亮就加緊猛攻,打得差不多了,再派那廝進城說項如何?」

    「如此甚好!」說到這裡,陳允看了看躺在榻上昏睡不醒的呂方,走到呂潤性身旁,壓低聲音問道:「殿下,攻下鄧州之後,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呂潤性訝異的看著陳允,反問道:「自然是趁勢進取宛洛之地呀,這不是過去計劃好的嗎?陳公你也是知道的。」

    「可現在中宮駕崩,情況已經大變,殿下你還要在外領兵嗎?」

    「那是自然,使者也只是請父王回建鄴,再說大軍在外,總得有人指揮吧!」

    「殿下!」陳允整理了一下思緒,低聲道:「你可知道為何中宮駕崩,王大將軍便遣人請大王回京,呂大將軍也從淮上趕回?」

    「這個?」呂潤性微微一愣,答道:「父王與母后伉儷情深,母后駕崩大王返京去見上最後一面這也是人之常情吧,呂大將軍便和母后親弟弟一般,回京這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呀?」

    「殿下你天性純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陳允搖頭歎道:「大王出鎮武昌,便以王大將軍為留守。大王與呂大將軍乃是貧賤之交,又是同族,為何不將建鄴這個根本之地交給呂大將軍,而是交給王大將軍這個外姓人呢?」

    「這個?」呂潤性猶豫了片刻,小心答道:「想必是王大將軍雖然是外姓人,但卻對父王忠心無比,二十多年來辦事都沒有出過什麼差錯,大王對他信重的緣故吧?」

    「大王信重王大將軍,就不信重呂大將軍了?而且殿下可曾注意到,當年大王在安潤州麾下時,每次出征就是以王大將軍為留守,難道這是偶然嗎?」

    「這個?那陳公你以為是何原因?」

    「這是因為王大將軍不姓呂。」陳允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口中吐出這句話:「大王乃是贅婿出身,起家根本就是呂氏一族,呂氏族人在親軍中的潛力非同小可,夫人又是呂氏宗女,在軍中也極有威望。大王出征,若是留守將領也是呂氏族人,若是和夫人加在一起,其勢力就太大了!可若是王大將軍,他並非呂氏族人,無法控制中低層軍官多為淮上人士的殿前司宿衛親軍,而夫人也無法控制王大將軍,兩者之間正好形成了一個平衡,這樣一來,大王才能安心出征呀!」

    聽了陳允這一席話,呂潤性默然了半響,雖然從感情上他很難接受陳允方纔所說的,但稍一思量,他就明白對方所說的相當一部分是事實,至少說非常接近事實。過了半盞茶功夫,呂潤性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低聲問道:「你跟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陳允回頭看了一眼呂方,據他自己估計,呂方至少還有半響才回甦醒過來。在確認了呂方還處於昏迷狀態之後,陳允低聲道:「我說這些是希望殿下隨陛下回建鄴。俗話說『母以子貴,子以目貴!』這次擊敗梁軍之後,大王就要稱帝,那時便要冊封皇后,本來夫人若是健在,皇后之位自然是非她莫屬,可現在夫人不在了,皇后便會在沈夫人和鍾夫人二人之間產生,無論是哪一個,她們都有自己的子嗣,難道她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太子之位落到殿下你的頭上?殿下你也是讀過史書的,可曾記得太子無母,領兵在外,屢立戰功而有好下場的?」

    呂潤性聽了這一席話,臉色慘白,彷彿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死人一般。陳允也不再說話,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當代。過了好一會兒,呂潤性低聲問道:「那陳公你以為應當如何?」

    「隨陛下回建鄴,趕快探望沈夫人,支持她登上皇后寶座。雖然你並非她撫養長大,她還有其他兒子,但畢竟你是她親生骨肉,而且她其餘數子無論文略武功都遠不及你,要想奪嫡風險太大,她應該願意和殿下結盟。只要沈夫人在你的支持下登上了皇后寶座,殿下的太子之位便是泰山之靠。」

    「那這裡的大軍交給誰?」

    「交給朱太尉即可,他對梁國仇深似海,能夠指揮大軍攻粱,肯定會感激萬分!」

    呂潤性點了點頭,他抬起頭凝視著陳允,只見對方靜靜的與自己對視,目光清亮,顯然心中並無異見。

    「陳公,你對我說這番話,到底有何目的?」

    「殿下,從公心說,這吳國雖說是大王一手創立,但也凝結了我陳允的半生心血。如今陛下年歲已大,在這亂世之中,須得一個有德有能的繼承人,才能將這番基業發揚光大。在陛下諸子之中,並無一人及得上殿下,支持殿下也就是保護了我這些年的一番心血!從私心說,大王時日已經不多,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殿下繼位之後,自然會用自己心腹的那一撥人,在下對這尊榮富貴還放不開,若想繼續保住這位子,自然就要乘著殿下還沒繼位之前,向殿下輸誠一番。這便是臣下的目的,殿下可滿意嗎?」

    呂潤性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陳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呂潤性低聲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今後你好生做吧,我繼位之後虧待不了你的!」

    「多謝殿下!」陳允一揖到地。

    這時,陳允身後傳來一聲呻吟,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呂方已經醒過來了。呂潤性趕忙上前將其扶起,忙亂之間,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陳允一眼,只見陳允站在自己身後,意味深長的對自己一笑。

    鄧城府衙,已是一片忙亂,各種各樣的貴重服飾隨意丟棄在地上,卻無人收拾,軍士們來回奔走,將這些衣服踏入泥濘之中。

    李振坐在堂上,面前的几案上放著一副杯盞,正自斟自飲,他本出身世家,富貴尊榮的日子又過了這麼多年,平日裡就是隨便吃頓飯也要十多名俏婢環繞,珍餚羅列,像這般一個人獨自枯坐飲酒,實在是少見的很。這時,外間突然一聲巨響,李振手臂一晃,杯中酒頓時灑出來不少,他面前衣襟頓時濕了一大塊。

    李振苦笑了一聲,臉上滿是自嘲之意,隨手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將杯子重新倒滿酒,正要繼續飲酒,外間衝進來一人來,大聲喊道:「相公,這裡呆不得了,吳軍的重炮剛才擊中了府外的一棟三層小樓,裡面死傷無數。相公快隨我走吧!」

    「走?」李振將手中酒杯放下,苦笑著反問道:「走到哪裡去?」

    那將佐沒有聽出李振回答中的譏諷之意,答道:「城中東、西、南三門都有遭到吳賊的炮擊,唯有北門安全,相公還是先去北門,若是戰況不妙,便可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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