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4章 對峙
    王啟年靜靜的站在車營的出口處,緊緊的盯著下面空地上的那隊打著朱雀鳥旗幟的人馬。後面的車營彷彿一個巨大的馬蜂窩,黑雲都的士兵們都坐在地上,默默的飲水進食,但是傷兵的呻吟聲,搬運物質的碰撞聲,盔甲兵器的鏗鏘聲鬧成一團。剛才那隊人馬並沒有乘自己後退的時候冒然上來追擊,只是停在對面的半坡上,靜靜的等著自己回營,等到自己的騎兵也回了車營,他們才下到平地,立刻在斜坡和平地的交界處豎起了十來塊木排,斜朝外側,木排之間留下了出擊的通道。剛才已經亂作一團準備逃走的那幾撥流寇也恢復了膽量,在後面一字排開,亂哄哄的彷彿一大群螞蟻。

    「難道那群朱雀賊猜出了某想要引他們過來,然後回頭和騎兵前後夾擊。那就麻煩了,草莽之中實有龍蛇呀!」王啟年緊握著腰刀的右手指節已經發白了。

    「二郎,這後面的那幫朱雀賊看來頗為棘手呀,難道他們要長期圍困我等不成?我等這地形雖然險要,但也沒有迴旋餘地,如鼠在穴中,死地呀!」不知何時,高寵來到了王啟年的背後。

    「傷兵們都包紮好了?士兵們都吃過了吧?

    「死了10多個,加上傷的重的,至少有40多.,我們要不要等下從側面陡坡用繩子放下去部分人夜襲他們呢」

    「沒必要,我們人手太少,到廬州還有不少路,損失不起,我們糧食充足,又在河邊,不用擔心水源,他們下面足有快2000人,肯定耗不過我們,只要小心他們夜襲就行了,告訴弟兄們,所有人今晚不得卸甲,晚上警醒點。天已經快黑了,熬過這次,回到廬州人人都有賞,戰死的加倍,受傷的也有勳田。」

    在李高兩人對面的山坡後有一個草草搭成的竹棚,四周戒備森嚴,四周十來個火把將竹棚中照的通亮,當中坐了兩人,彷彿剛從萬軍從中逃了出來,傷痕纍纍,一人還折了條胳膊,布帶掛在脖子上。兩人神情委頓的各坐在一塊石頭上,相對無言。

    這時呂方與李捨爾走了進來,那李捨兒跟在呂方後面拉了半步,半彎了腰,滿臉諂笑,牙都看不見了,嘴裡不知說著什麼。突然一人撲到兩人面前,彷彿猛虎出澗一般,呼的一聲帶起的勁風竟將四周的火把帶熄幾支,劈胸一把就將李捨兒其提了起來,呂方慌忙退了半步,定睛一看,竟是先前坐著的那斷臂漢子。那人坐著還看不出來,站起來身形極為魁梧,手腳又是長大,李捨兒本也頗有勇力,但在那人面前竟如嬰兒一般,無力反抗。

    那斷臂漢子悲聲喝道:「捨爾你這廝,方纔那幫商隊護衛衝下來,形勢危急,某和你約定,李豬兒兄弟帶人從正面衝擊,你的人在側面夾擊,為何你半個人都沒派過去,豬兒兄弟身上連塊鐵片都沒有,卻要和那幫盔甲齊全的敵人廝殺,如非你這殺才,豬兒兄弟又豈會死在這裡。」

    說到這裡,那漢子聲音已經嘶啞,眼角崩裂,鮮血和著眼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單手已將那李捨兒百十斤的漢子提了起來,五指用力,竟要將其在空中扼死。留在外面的王安領著六七個護衛衝進來想要分開兩人,那漢子回頭一聲大喝,王安耳邊宛如晴空裡打了個霹靂,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護衛們手中兵器也拿捏不住,落了一地,竟無一人敢上前半步。李捨兒雙手緊緊抓住那人的手腕,兩腳亂踢,但在空中無處借力,又被扼住了喉嚨,哪敵的住那漢子的神力,兩眼翻白,眼看無救了。

    突然那漢子右手肘彎處一麻,五指自然鬆開了,他隨即回手一抓,卡嚓一響,已將一根矛柄折斷。李捨兒跌落在地,雙手抱住喉嚨大聲喘息,總算逃得一條性命。漢子回頭一看,一人手中拿著半截長矛,頭上並無髮髻,只有寸許短髮,對自己微微的笑著,正是呂方。

    那漢子怒極反笑,「原來你們已經串通好了,捨爾跟了你們七家莊,想要害了我們兩家,藉機吞併了我們,怪不得呀怪不得。好好好,反正當年某和豬兒兄弟立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今天倒要看看我王佛兒這顆腦袋要換幾條人命。」說到這裡,右腳後退半步,反手拔出腰刀,橫在胸前,背上微微拱起,兩眼微瞇,如同穴中猛虎,殺氣騰騰。

    呂方見狀,彷彿沒看見那漢子的舉動,隨手扔下手中的斷矛,坐下說道:「某呂方行事只有一個章程,那就是一切以利益來考量,你王佛兒雖然武勇,但手下多半是婦孺老幼,也沒什麼財貨,眼下就是冬天,誰都缺糧食,吞併了你們,莊裡還要倒貼不少,某又不是黃巢,秦宗權,要吃兩腳羊。這賠本的買賣誰肯做?」

    說道這裡,呂方頓了頓,看那漢子並未暴起,接著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打下坡上的那個營盤,大家都看到了,護衛那麼精悍,裡面的油水肯定不少,打下了大家都可以過個肥年,光他們身上的盔甲都可以換不少糧食。至於你豬兒兄弟,這亂世人命不如草,不要說節度使,留後,就算是長安城中的聖人也說不定哪天就死於刀下,何況你某這般廝殺漢,也只不過早走兩日,他今日還有某等為他收屍,卻不知你某死時葬身何處,說來某還羨慕他,不用在這世上受苦了,這世道我們這般苦命人只求每日兩餐飽飯,家人不凍餓死於眼前,難道你王佛兒還指望年滿七十,老死榻上不成?」

    眾人聽了呂方那番話,皆都無語,王佛爾已是滿臉都是眼淚,掌中的腰刀也無力的垂了下去,口中喃喃自語到:「這世道,這世道。」頹然跪倒在地低聲嗚咽,那聲音低沉的很,彷彿將人的心肺都掏空了,酸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響旁邊那個傷痕纍纍半天不出聲的漢子出來打圓場說:「佛兒兄弟是一時心情激憤,呂兄弟說的是正理,大家都是有近千把張嘴巴要養活,打下這個盤子才是正理,某和佛兒都丟了不少弟兄,不能再死那麼多人了,可以用牌子慢慢的往前推,這樣上面的強弩和騎兵就沒什麼辦法了。不知各位還有什麼法子?」

    「還可以用某的革囊們輪流騷擾,耗掉他們的精力,到了明天凌晨再衝上去。」說話的是剛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的李捨兒。

    「大家說的都不錯,某這倒有個法子,加上大家的辦法,想來再填個50來條人命,就可以把這盤子打下來,大家可要聽聽?」呂方低下頭在地上劃起草圖來,眾人低頭圍了過去,就連剛才那已經心若死灰的王佛兒也往中央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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