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脈:解密醫藥界灰色檔案 第 14 章
    2002年,姜勇註冊了自己的公司,起因緣於他的一位醫藥界的哥們兒韓兵的蠱惑。韓兵同志勸姜勇說:「老薑啊,你就別再整天辛苦為別人做嫁衣了。你看看和你同時起步的那些朋友,哪個靠給別人打工賺錢了(當然,我們的韓兵同志說的是大錢)?而且現在的消費這麼高,再靠一個月收入個萬兒八千的工資,根本不夠花,以後每月收入要以萬、10萬為單位才夠……」

    那就做吧!韓兵開始幫姜勇物色品種,「不要做專科藥,特別是冷僻專科,臨床使用量太小,要做抗生素或者心腦血管類,腫瘤和胃腸道科藥品臨床使用量也很大,這些產品屬於藥品裡的快速消費品。就像餐巾紙和衛生巾,哪個市場需求量大?當然是餐巾紙了!你那衛生巾一個月才用那麼幾天,而餐巾紙可是每天每頓飯都在用!」就這樣,我們的姜勇同志選擇了第一批產品:蘇州某藥廠的氟洛沙星省級代理、重慶某藥廠的木糖醇注射液和一個地方小廠的果膠泌全國代理。

    第一批產品的運作是相當成功的。因為那一年是全國醫藥行業剛剛開始推行代理制不久,姜勇同志選擇的這幾個產品又都是剛剛上市的新藥,幾乎沒有費什麼周折,僅僅在《中國醫藥報》和《健康報》上打了幾期名片大小的招商廣告,每期費用也就2000元,客戶就源源不斷地把咨詢電話打了進來。接下來就是姜勇的長項了:介紹自己的產品優勢和招商政策,大談自己的售後服務、市場保護和技術支持什麼的。這一年裡,姜勇的客戶談判成功率在95%以上,這在今天幾乎是個不可能的數字。如果現在還有兄弟們在靠這兩個產品搞錢,特別是木糖醇注射液,那你們可要感謝咱們的姜勇兄弟了,因為這個產品問世之初,生產企業是打算作為普藥上市的,是我們的姜勇同志獨具慧眼,買斷後包裝成新藥問世。誰知道後來卻如此火爆,使該產品概念深入人心,甚至還衍生出了口香糖系列。

    氟洛沙星做起來就更簡單了,因為那個年代的抗生素競爭遠遠沒有後來那麼激烈。進醫院也簡單,即便省級醫院,到藥劑科填個申請,不久就能等來院方的進貨通知。然後找各科室主任稍微做點工作,每個醫院每月銷售個三兩千支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遺憾的是這樣的日子只逍遙了不到一年,情況就起了變化。先是抗生素競爭變得空前激烈,進門費和臨床費用暴漲,甚至連統方費都水漲船高。再想過去那樣零售50元一支的藥品每支給兩毛錢,壓根沒有人願意給你統計處方了。隨後,那兩個全國代理的品種也出了麻煩。木糖醇注射液是被北京一公司挖了牆腳,搶走了全國代理權;那小廠生產的果膠泌則是後院起火,姜勇被生產企業抄了後路!這些鄉鎮企業可不管你什麼合同不合同,低價竄貨到全國各地。為此,姜勇利用熟人找到當地最高領導,不久該領導也無奈地回話:「沒有辦法,人家工人也要吃飯,說自己企業有錢不賺,卻放著產品給別人賺錢,企業不收回代理權,職工就鬧著要去上訪。」

    即便如此,姜勇那一年還是沒有白辛苦,兩個全國代理的品種,去除各種成本,差不多每個品種賺了30萬;那抗生素更厲害,大小幾個醫院裡銷售了10萬支,每支平均淨利潤在15元左右,省內代理商那裡也分銷了差不多10萬支,不過利潤就沒有這麼高了,每支毛利潤也就那麼一兩塊錢。

    當然,為了代理這些產品,姜勇還是冒了一定風險的,把自己新買的房子都押出去了。

    從醫藥行業最高層激流勇退下來自己做,而且還要從頭從臨床開始做,姜勇並沒有不適應,反而如魚得水,游刃有餘,只不過是把自己平日上培訓課時給學員講的過程拉出來實習一遍而已。譬如拉攏目標客戶下水,姜勇從來都沒有感到過這些有困難,幾乎大多都是對方色迷迷地主動要求下水,或者暗示姜勇自己不排斥女人。一些在省內甚至國內小有名氣的、常常在業內大會上人模狗樣坐在主席台上的權威,在消費了自己提供的200元一個的小姐以後,紛紛和自己稱兄道弟。最初,姜勇每拉攏一個客戶下水,總是很有成就感;到後來,就開始慢慢感到悲哀了。他終於明白了《笑傲江湖》裡獨孤求敗的那種痛苦,「蒼天啊,你為什麼就不能安排一個能抵抗腐蝕的專家教授讓俺來欽佩一把呢?」再後來就是周星馳說的那樣,「你吐啊吐啊,吐到後來你就習慣了。」

    半年以後,姜勇乾脆從一兄弟那裡收編了幾個按摩女做臨時客串。她們平時該做什麼做什麼,有業務的時候姜勇就把她們召集過來,讓她們去掉臉上的濃妝艷抹,然後每人發一套相對職業一點的服裝,再來一盒名片。嘿嘿,一群清純可愛的醫藥代表就新鮮出爐了!這些小姑娘還真會做戲,一般吃飯的時候就能把這些老傢伙撩撥得眼睛發綠,酒也不喝了,忙不迭地草草結束宴席要求回房間休息了事。你還別說,姜勇這些功夫沒有白費,因為這些老傢伙每每這時候都不想坐在那裡細品山珍海味,而是紛紛要求越簡單越好,甚至點兩個涼菜吃碗麵趕快回房間了事。這樣,姜勇的接待費用自是大大降低。這些傢伙回去後紛紛要求自己管轄的科室除了姜勇公司的抗生素,其他公司產品一概不能使用!

    姜勇的專業臨床隊伍起點很低,但悟性很高。別看他們大多不是醫藥專業畢業,但在接受了姜勇半個月的「填鴨」式培訓之後,拉到市場上去居然做得有聲有色,和許多醫生聊專業問題的時候也很少露出破綻。這可就要歸功於姜勇的培訓教材了。他沒有走圈內培訓教材那種相互抄襲的華而不實的路線,而是完全按照簡練、形象、實用的原則自行設計和製作的培訓教材。

    教材的第一部分,從行業形勢入手,先講述大家都模糊知道點的醫藥代表帶金銷售的歷史以及目前市場上通行的價格比例。「這種里程碑式的銷售手段是上世紀80年代末誕生於中國醫藥營銷界的。當前藥房統方費為銷售價格的3%左右。由於品種劑型的不同,兌付醫生的費用有很大的差別。比如抗生素針劑,在省級競爭激烈的醫院裡,一般都按40%左右兌付。也就是說,零售價格每支100元的藥品,醫生每使用一支,醫藥代表要支付其40元的臨床觀察費。更有許多野蠻人士,能把價碼加到50%甚至50%以上!這些人都是些半路出家的醫藥代表,只會採取這種低層次惡性價格競爭。」

    在教材裡,姜勇把醫生大致劃分為以下幾類(醫藥行業傳統教材裡也這麼劃分),然後再實施不同的公關策略。

    「學術型醫生:不貪財、不好色卻像廣州那鍾老頭一樣愛出個小風頭的大夫。對付這種大夫,要注重宣傳產品優勢,告訴他使用自己的產品後能給他帶來什麼口碑,切入點就是大拍馬屁。而且,一旦拉為骨幹醫生,相當穩定,不容易倒戈。所以,這種大夫最受專業臨床隊伍歡迎。

    「對這類醫生的公關,我們每次都帶著真誠的態度去和對方接觸,而且表現得欣賞並接受這些醫生,千萬不能急功近利地督促對方上量。記著:唯不爭,方莫能與之爭。業務做到最高境界,要讓對方感覺不出我們公司是在做臨床,而是我們已經成為了他生活裡不可缺少的朋友!他們臨床上使用我們的藥品,也是在為好朋友幫忙……

    「貪財型(又叫貪得無厭型):雖然好辦,你只用給錢就可以了,但這種人比較容易倒戈。有奶便是娘,這周合作得好好的,明天那些散兵游勇給的價碼高就又反水了,所以維護起來比較麻煩。

    「好色型:這種最麻煩。這種醫生一般是那種看起來老實巴交其貌不揚的人,估計讀書時間就沒有美女正眼看過他,現在突然身邊有一大堆美女天天圍著自己討好,那自是天天心猿意馬,盤算著怎麼才能弄到床上去。」

    姜勇講到這裡的時候,台下一片笑聲,就有小伙子用意味深長的眼光不懷好意地去瞟身邊的美女,於是就有小姑娘紅著臉發問:「姜總,真的有這樣的醫生和臨床代表嗎?這樣的人多嗎?要是我們遇到了該怎麼對付他們?」

    姜勇嚴肅地回答:「絕對有!而且還真有不少這樣敢犧牲的小姑娘,願意付出身體的代價去換取業績。這類大夫和這類醫藥代表都是我們專業臨床隊伍不欣賞的。因為從業績上看,雖然這種辦法提升業績快,但一旦失去新鮮感後滑坡也快,你總不能經常換女醫藥代表給那些老色狼吧?而且,咱們專業隊伍對這種醫藥代表也是很鄙視的:咱們是賣藥又不是賣身!我們專業隊伍對付這種醫生一般是這樣的:也許會陪你逛逛街喝喝咖啡,甚至是會給你拉拉手,還有的會和你老婆做成好朋友。至於上床,你就說點別的趕快洗洗睡吧。」

    「還有一種叫『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型,」(各位醫生主顧請原諒啦,可不是姜勇說得難聽,而是醫藥行業培訓教材裡就這麼寫的;這話也不是姜勇發明的,而是姜勇他老師的老師就這麼教給他老師的,他老師也就這麼教給姜勇的,姜勇也就這麼教給他的學生。)姜勇繼續講解,「對付這種人,女代表要學會投其所好,盡量表現出無限尊重或崇拜對方的樣子,然後把好處送出去,這樣,一來不損傷其平時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形象,二來也可以讓你更安全。

    「當然,最後還會有一種『水火不進』型,就是你說得天花亂墜,老子我一不要錢,二不貪色,也不以成名為目的,就是一心一意為患者使用價格最便宜療效最好的藥!這樣的大夫只能靠藥品本身的水平來說話了。這種大夫我們一般不喜歡,但是很尊重他們。其實,不僅我們不喜歡,他們的同行甚至醫院也不喜歡這種人。你說大家都拿你不拿就你高尚?你把別人襯托成什麼了?醫院現在藥品銷售利潤要占總利潤30%左右的比例,你佔著茅坑不拉屎,一不開貴重藥,二不多開檢查單,三不會小病大治拉患者住院,都像你這樣全院職工喝西北風怕都要省著點喝。」

    最後姜勇無限惋惜地說道:「這樣的大夫,我從業十多年,大約前後見過的不超過10個人,其中之一是某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國醫堂的仝教授。由於堅決不開提成藥,退休工資又少,仝教授竟然在前幾年連保姆工資都支付不起了。最後沒有辦法了,在辭退保姆之後,自己瞎著眼睛天天摸索著給自己90多歲的老娘洗衣服!還有一位,是某市骨科醫院骨腫瘤科室李主任(女),面對病人家屬下跪堅決要送的紅包,李主任說:『這錢我不能要,你們農村人掙個錢不容易,孩子的病還要花錢,你們家太窮了,我收了你們的錢良心難安啊!……』」

    「什麼樣的將軍就帶出來什麼樣的兵,李主任所在的科室裡,由於病人多醫生少,幾個大夫幾乎每週都要工作五天以上,從早上八點開始查房,然後九點上手術台,科室每天最少安排手術在五台以上!這些手術可都是非常繁重的那種,鋸條大腿都是輕體力活了。於是這些醫生幾乎每天都沒有在下午三點前下過手術台,甚至中間連吃盒飯的時間都沒有!……」說到這裡,姜勇一副神往的樣子,「兄弟們啊,如果命運能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會選擇做個像仝老師、李主任那樣問心無愧的醫生,可惜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只能讓我們一起來祈禱這些好人能長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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