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國我的策 秦策·拾陸 范雎為什麼不開口
    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而砷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也。

    出自《戰國策秦策·范睢至秦》

    要說秦王也真是求賢若渴。看了那份特牛的自薦書,覺得精神舒爽,恨不得立刻見到范雎。當范雎來的時候,昭襄王親自在到堂階上迎接他,給人的感覺似乎兩人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這級別可高了去了,外國元首來訪估計也就是這個待遇吧?雖然排場都是虛的,但是人們都注重這個。

    秦王請范雎落座,並且特別誠懇地跟范雎說:「先生啊,本來呢,寡人早就該當面向先生請教了,但是無奈義渠戰勢緊急,寡人每天都得跟太后商議對策。現在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這才有時間聆聽先生您的教誨。寡人自知愚昧,所以願意用賓主之禮相見。」

    范雎並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手足無措的樣子,而是很成熟、很優雅地微笑著表示謙讓。大氣,就是這樣煉成的。也許當他從茅廁裡爬出來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心浮氣躁的了。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

    義渠的戰事我們在上文已經提過。宣太后在甘泉宮設計除掉義渠王,隨後蕩平義渠國。從昭襄王的話我們可以看出,他在指揮軍隊和決定國家大事上最多算「三把手」,太后是一把手,魏冉是二把手,這國君當的,有點憋屈。對於一個勵精圖治的男人來說,這是不可忍受的,但是現實情況嚴峻,不忍著又能怎麼辦?

    但是當天見到秦王這樣接見范雎的大臣們就沒有范雎那氣度了,都感到很奇怪也很吃驚。一個沒有任何資歷的人怎麼會有如此的高規格待遇。我想,一是秦王被范雎的自薦書所打動,二是秦王也許有預感:這個范雎將給大秦帶來飛躍,也將給自己的君王生涯增光添彩。就好比當年的文王飛熊入夢。如果秦王真是有這樣的預感的話,那麼恭喜他,他的預感比女人的直覺還可怕,太準了。

    秦王深知自己身邊的耳目眾多,生怕與范雎的談話被洩露。於是屏退左右,只剩兩人對坐。

    秦王站起身來,居然跪下了:「先生對寡人有何教誨嗎?」秦王這一跪,原本以為范雎會和盤而出胸中錦繡韜略,為大秦的發展指出一條康莊大道,沒想到,范雎的嘴裡就像塞了核桃,只是「唔唔」。

    過了一會兒,秦王又問,范雎依然故我。一連三次都是這樣。

    秦王並沒有生氣,神色反而更加恭敬:「先生您是不願意下教寡人嗎?」因為秦王知道會咬人的狗輕易不叫,有雄才大略的人輕易不會張口。沉默,也是一種力量。

    范雎趕忙道歉,因為他知道裝深沉也是有一定的限度的,考驗了秦王的誠意和氣度,該見好就收、點到為止。「大王,臣怎麼敢如此呢?我聽說當年的姜尚不過是個在渭水邊垂釣的釣叟,但是文王遇到他,僅僅一番話,就讓文王深受啟發,立為太師,並車載回岐山。這是因為他說的切中要害,深入文王的心裡。」

    秦王也許習慣了這些策士們的言說方式,每次都是要旁徵博引才肯說出自己的看法,於是微微頷首,微笑示意,請繼續。

    范雎打心眼裡開始佩服秦王的氣度了。看來自己的眼光沒錯,這是一個可以信任的老闆,是一個可以幹大事的老闆,於是就把心裡的擔憂說了出來:「我范雎不敢自比姜子牙,現在我只是一個羈留秦國的外方人,跟大王您沒喝過酒,也沒K過歌,沒一起端過槍,沒一起分過贓,跟大王並不熟悉。但是我要說的事兒都是關於匡扶國君的,大王您處在骨肉之間,我即便想竭盡愚忠,也不敢輕易開口,因為我不知道大王您的心意如何。所以您再三垂問,我都是不敢回答,只好唔唔。」

    「終於要說到寡人的心裡去了。」秦王活動了一下有點發麻的小腿,跪了這麼長時間,心想,你跪你也麻,但麻也是值得的,腿麻總比心痛好。作為國君而不能大權在握、獨斷專裁,當是秦王之心痛。就好比存折是在你這兒,但是密碼卻是老婆設的。你去掛失?別扯了,是拿媳婦的身份證辦的。形式上擁有,實際上呢,一無所有。秦王的心情我們這樣一想,就覺得特能理解。這麼多年被自己的母親和舅舅欺負得也夠了,所以秦王繼續聽范雎說。

    范雎也是察言觀色了一下,看秦王的臉上一陣悲慼,又一陣凶狠,就知道秦王是鐵了心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於是又說道:「我范雎倒不是貪生怕死,假如我今天說了這些,明天就死,那我也無所畏懼。我就是希望大王您能夠真正採納臣的意見,那麼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你看那些風光無限的權臣、大款、明星,到最後不都是難逃一死?既然死是一件無論如何都不會晚來的事情,那麼在臨死前臣的謀略能夠對大秦有一點點補益,我還有什麼憂愁呢?即便我被迫害,我也不怕,即便我被侮辱,我也不會覺得羞恥。只要是對大王您有益,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義薄雲天,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范雎為整垮太后而努力,范雎為秦王而情願受苦,這份情意,拋除政治作秀,當是有真心話在其中。因為秦王不採納他的意見的話,那他就幾乎沒有鹹魚翻生的可能。等了兩年,不就是等這樣的一個機會嗎?

    秦王也是熱淚盈眶。看慣了大臣的虛與委蛇,看夠了母親和舅舅的傲慢,彷彿范雎就是自己的親人,就是自己的上帝和教父。

    范雎畢竟老到,說完這些之後,話鋒一轉,綿裡藏針:「臣擔心的是即便我為大秦粉身碎骨,您也閉口不言,那天下的能人誰還敢來?大王您對上畏懼太后的威嚴,對下又被奸臣蒙蔽,深居於宮中,離不開女官的包圍,這樣必將終生昏惑,難以發現奸佞之人啊!這樣的情況往大了說,會使社稷傾覆,往小了說,也會使自己孤立無援,受制於人。這才是我擔憂的。至於剛才說的那些逃亡啊,受辱啊,都不在話下。我范雎前半輩子幹什麼來著?專業幹這個的啊!」

    秦王正義凜然,心中的激情在燃燒,對范雎正色道:「先生怎能這樣說呢?寡人不才,幸虧天上掉下個范先生。這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啊。先生儘管放心,今後事無鉅細,上至太后,下至群臣,都希望先生能夠指教寡人,請先生不要懷疑寡人的誠意。」

    范雎終於下拜給秦王表示謝意,秦王也回拜還禮。

    也許我們的疑問就來了:秦王不是怕太后嗎?怎麼敢這麼拍胸脯、打包票?

    其實,這也許就是一個暗藏的決心:我要對你們(太后和權臣)下手了!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范雎不傻,自然心領神會。終於,那個蘊藏在心裡著急得要蹦出來的策略要問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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