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摻和進那些破事裡面，我是清白的，我不想被康狼害死！"
"我相信你，我把你當姐姐看，我不會害你。"
"好，我訂今晚的機票，我馬上就離開這裡，到了機場我告訴你我知道的。"
洪申幫著陳麗收拾好東西，一起去到車庫，上了洪申的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洪申偶爾打電話問問那邊的情況，一直到車子開進機場車庫。
"十二點半去上海的飛機，現在還有一個半小時，陳姐，抓緊時間告訴我吧。"
"你的朋友進醫院了？"
"我最好的朋友的父親，被人槍擊送進了醫院。"
洪申冷冷說完，陳麗的眼中充滿了驚慌。
"陳姐，是該說出來的時候了，告訴我真相。"
"好，我告訴你，最近康狼他們想競標一塊南區的土地，他們準備出價一千三百萬拍那塊土地，但有一家公司不怕威脅，在競標會上抬價，一直抬到了兩千一百萬，康狼很多年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他很惱火，就什麼都不顧叫人要除掉那家公司的老總，我想可能就是現在躺在醫院裡的那個人。"
"是誰幹的？"
"阿申，你聽姐一句話，你鬥不過他們，他們也不信任你。"
"是彭東，還是馬家的人？"
"阿申！"
"你知道嗎，康狼他們做了多少壞事，害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個女人，我只想生活好一點"
陳麗掩面而泣，她不想在洪申面前顯得如此脆弱但他實在太累了，她看到聽到太多，但她一直沒有辦法擺脫，她日夜都在擔心自己有一天遭滅口，但物質的誘惑讓她麻痺自己，讓她得過且過，直到汪局調離公安，康狼越發的暴躁和不可一世，她敏銳的感覺到大廈將傾，必須是離開的時候了，不然必將被拖入漩渦，身首異處。
"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阿申，你是個好小伙子，你不要怪姐姐，行嗎？"
"我不怪你，責怪你的只有良心，將來何去何從，陳姐，好自為之吧。"
"阿申，陳姐對不起你"
"不用說，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康狼派來監視我的，你有你自己的難處，你走吧。"
陳麗下了車，拿了自己的行李，她擦乾淨眼淚，向候機樓走去，洪申閉上眼，他長歎一口氣，那麼一切都再明瞭不過了，他的心中還有正義，他還相信這個世界有真理，在司法審判他自己，康狼還必須接受良心的審判，而洪申並不想扮演審判者，他發動汽車，他要做的是質問者。
37
康狼沒有回家，因為他的豪宅並不能稱之為家，那裡沒有親人，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在他的人生信條裡人和人的關係沒有信任和被信任，只有利用和被利用，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認為信任帶了的只有傷害，只有對利益的損害。
他站在辦公室的大書桌前，眺望橋城的夜色，沒有事情的夜晚他喜歡這樣靜靜站在落地玻璃前，心中那份孤獨感有時會讓他心酸一下，但那份孤獨更多的時候讓他感到滿足和驕傲，古時候的王稱自己為"孤"、"寡人"，凡是王者，本就應該孤獨，他需要這份孤獨，因為他要這份稱王稱霸的豪情。
這個時候，看著橋城繁華的夜色，他的心卻安靜下來，他開始思考，他有些後悔急於叫彭東找人幹掉徐孝城，這並不是他的作風，這一招損人不利己，但這也可能是自己的命中劫數，當時彭東打電話來請示過他，說徐孝城的女兒叫徐寄希，跟洪申曾經是朋友，是否要動手，但氣頭上的自己毫不留情的說不管是誰，只要跟他作對都得殺，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康狼歎了口氣，坐到沙發上，他覺得有些疲倦，於是點了支煙。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看見來電顯示是洪申，他的心裡緊了一下。
"康叔，我想找你談談。"
康狼心想，該來的總是會來，他的人生字典裡更沒有"逃避"這兩個字。
"我在辦公室，你過來吧。"
不一會兒，洪申便敲門走了進來。
"阿申，坐吧。"
"康叔，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希望我們能像兩個男人一樣對話。"
洪申逼視著康狼，他的眼神毫無妥協和畏懼。
"阿申，怎麼了，這個眼神。"
康狼吸了口煙，淡淡一笑。
"康叔，我洪申你瞭解，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請你諒解我有話直說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可認識徐孝城，現在他身中數槍躺在醫院，這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阿申，你是小輩子，你說什麼話我都可以理解，但你這樣的質問，就不怕傷了你康叔的心嗎？"
"康正元，你做的事情可不是傷誰的心吧，你還要把我當成小孩來糊弄嗎，你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洪申，我不管你從哪裡聽的那些謠言，但我康狼怎麼對你你自己應該明白，你的車，你的房，你的錢，甚至連你現在的漂亮女朋友都是我給你介紹的，沒有我，你可以認識汪米奇？"
"哼，康正元先生，讓我來告訴你心裡的算盤是怎樣打的吧，幾十年前，你利用月滴的外公洪叔殺死你們當時團伙的頭目當上團伙老大，後來又利用我和青明除掉了南區龍禾會老大周敬，當時你是中區老大，月滴被姦殺的當天你明明有得到消息但是你並沒告訴我，你是提前把我從裡面撈了出來，什麼都滿足我，讓我在你的身邊工作，還讓陳麗照顧我，這都是你為了監視我，你送給我和米奇的VERTU手機裡面放著的晶片是竊聽器，你想利用我跟米奇的關係控制米奇的父親汪力敬，你間接害死了月滴和洪叔，今天你還想害死多少人！"
康狼沉默著，他吸完最後一口煙。
"洪申，每個世界都有它的法則，只要世界存在著一丁點的不公平，就需要像我這樣的人，來為這個社會有限的資源做再分配，而規則卻古老而簡單，那就是弱肉強食，世界存在分配不均，法律就永遠不會公平，而我們，我這樣的人，所謂的黑社會，我們用最簡單的辦法，暴力，來維持這個生物生存的法則，優勝劣汰，道德，當然，道德是要有的，那就是遵循規則，適者生存，正義，什麼是正義，正義就是勝利者的宣言，勝利者說了這就是正義，是我統一了橋城混亂不堪的地下世界，是我與官方的人達成默契，讓人們生活得安寧，至少讓他們以為自己過得安寧，難道你還想看到幫派火拚，那個時代不在了，是我康狼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時代，你應該慶幸，你輕輕鬆鬆就擁有這樣的財富，這都是我給你的，是我分配給你的，這公平嗎，但你不是過得很開心嗎，你要的公平只是在觀音路那個破地方混一輩子，你一輩子也不可能認識汪米奇，一輩子也開不上奧迪A4，一輩子也住不進高檔小區！"
"但那裡有自由，有良心，有人情味！"
"哈，自由，時代是要進步的，推土機剷平了你的自由，良心，還有狗屁人情味！"
康狼很激動，他睜圓了眼睛看著洪申，洪申沒有迴避他惡狠狠的眼神，冷冷的盯著他。
"康狼，我以為你只是把事情都做絕了，但沒想到，你把你的人生都做絕了，等著戴上手銬吧。"
洪申站了起來。
"哈哈，你想告我，你有多少證據，好，你有證據，你不怕也害了你的米奇，害得她恨你一輩子嗎，你要失去她，就像當年失去肖月滴一樣！"
"我以前不信命，以為什麼都可以靠自己掌控，但現在我雖然不服，可我信命。"
洪申的眼神裡是勇敢和坦然，他轉身往外走去。
"洪申！"
康狼咆哮著，他舉起槍瞄準了洪申，洪申轉頭看著他。
"康狼，你要殺完我們一家嗎？"
洪申冷冷說完，轉身離開，康狼舉著槍，但沒有扣動扳機，他頹然放下舉槍的右手，卻在那一剎那，笑了。
38
洪申走後不久，康狼接到了汪局從北京打來的電話。
"康正元，你這個瘋子。"
汪局憤怒的，卻壓低了聲音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你說，徐孝城是不是你叫人去殺的。"
"是。"
康狼的回答很乾脆。
"你要害死我，你要害死我，我告訴你，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想害死我，你害到我你以為你能活嘛，你做的那些事情，死一百次你也該死，你以為這個案子我還能摁得下來，你以為是隨隨便便殺個人，徐孝城，惠東集團的大老闆呀，康正元你是豬腦子呀，你殺他等等，有人敲門，我先掛了。"
汪局掛斷電話，此間康狼一句話沒說，只是默默的坐在窗邊，抽煙，喝著威士忌，隔了一陣，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告訴你，這次我救不了你，可能也沒人救得了我，市長也救不了我了，我是罪孽深重了，我被你害苦了，我的老部下給我透了風了，市裡面成立了專案組，雲貴的警力都來支援了，這次要把橋城的黑惡勢力一網打盡，黑惡勢力，不就他媽你康狼嘛，你死定了"
汪局一個人囉囉嗦嗦的自言自語著，康狼還是一言不發的聽著。
"你能逃就趕快逃，還有，別把我拖下水，我告訴你，別把我拖下水，我有女兒，你什麼都沒有，你只有臭錢，你死了就死了，坐牢坐一輩子也沒關係，但我有女兒，你放過我，懂不懂？"
"汪力敬，我們都好自為之吧。"
康狼把手機關掉了，扔在牆角，他看著落地窗戶裡倒映的自己，重重的眼袋和深深的皺紋，自己已經是那麼蒼老，風風雨雨橋城混過來這麼多年，踩著不知多少人的屍體，沐浴著多少人的血淚才能爬到今天這個高度，一眼望下去，令人心驚膽顫，逃跑嗎，帶著錢逃之夭夭，但有能逃到哪裡去呢，自己又有多少錢帶得走呢，都說出來混，總有還的一天，如今的自己是享盡了榮華富貴，也看盡了世事滄桑，而"逃避"這兩個字就根本不存在於康狼的人生詞典裡，命運本就是一個牢籠，一步步走到今天怪不得別人，命中注定是這樣。
他決定不跑，他決定像往常一樣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讓該來的來，該去的去。
汪力敬給康狼打完電話，無力的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當他聽到康狼派人槍殺徐孝城的消息，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湧遍了全身，他心裡清楚，康狼完了，他也會完了，他甚至期望康狼會跟他狡辯，期望在臭罵康狼一頓之後康狼會說出他有辦法，錢能打通一切，但顯然康狼跟他一樣冷靜了，他從康狼的回答中，聽到的只有絕望，他知道大廈將傾，知道自己終於要走到償還的一天了。
汪力敬心中唯一牽掛的只有他的女兒米奇，他抱有幻想，他是為黨為人民立過大功的英雄，也許組織會法外容情，從輕發落，就算他死定了，也至少要保住女兒，他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鋌而走險，先把女兒送出國，讓她帶著錢走，他反覆猶豫還是撥通了電話。
"米奇。"
他叫出女兒的名字時，他好久沒有嘗到那種哽咽的感覺，因為可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女兒了。
"爸，什麼事？"
"你找個沒其他人的地方，我跟你說話。"
"你說吧，我現在一個人。"
"你明天去上海，我已經叫人買好了票，會給你送過來，下周你就去美國，我已經轉了六百萬到你的卡裡，家裡主臥的保險箱裡的現金你去新開一個戶存進去，有三百萬，密碼是你的生日，都帶上，你不要問爸爸發生了什麼，但是你一定要照爸爸說的做，爸爸只有你一個女兒，只有你一個親人，你能聽爸爸的嗎？"
"出什麼事情了？"
米奇的語氣有些焦急。
"沒什麼事情，爸爸在北京很好，對了，你明天到上海就把手機關掉，行程也誰都不要告訴，不要給爸爸打電話了，有需要我會跟你聯繫的，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汪力敬這麼多年都很少這樣關心女兒，說這樣的話甚至都會覺得有些彆扭，但他想到下一次聽到女兒的聲音不知道又是什麼，心裡卻不由得發慌。
"爸，到底出什麼事情了，你不會有事吧？"
"好了，不說了，爸爸不會有事情的，爸爸把事情辦完會到美國來看你，那你快去收拾東西，再見。"
汪力敬掛斷了電話，他的手有些顫抖，北京太乾燥了，他的嘴唇又裂開了，他想去泡杯茶，去沒有拿穩茶杯，他明白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他知道今夜是無法成眠，坐在沙發上，靜靜等著黎明。
39
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徐孝城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告訴小安他們，雖說是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什麼時候甦醒卻很難預料，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第二天請來專人照看，小安等人也去了警察局做筆錄。
洪申從警察局出來之後，不出他所料，老劉已經在那裡了等他了，洪申跟著老劉上了車。
"洪申，出這樣的事情，你不要太難過，但是你也該明白，是該你負起責任的時候了。"
老劉掏出一支煙，遞到洪申手裡。
"沒你抽的好，將就點上。"
洪申掏出打火機把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裝竊聽器的事情我幫不了你們，很抱歉。"
"那個我也想到了，這對你的確也是不公平，但這裡跟著又是一起槍擊案，你洪申也該明白了，希望你到時候可以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受害者需要一個公道，橋城需要安寧，好自為之吧。"
洪申點點頭，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