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殘照 第40章 章奴反叛 (2)
    蕭敵裡、蕭延留一路快馬加鞭,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飛到魏王耶律淳的府第。

    如果耶律淳登基做了大遼的皇帝,那麼自己便有了擁戴之功,到那時,就可以高官得做,駿馬任騎,就可以過上人上人的生活。蕭敵裡、蕭延留心裡越想越美,彷彿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汗水淋漓的戰馬身上,戰馬知道,今天縱然跑出一日千里的速度,主人也會嫌慢。

    深夜,蕭敵裡、蕭延留終於趕到了南京魏王府,衣不解甲,嚷著要求立刻拜見魏王耶律淳。

    蕭敵裡迫不及待地對姐夫說:"前日御營兵為女真所敗,陛下不知逃到了那裡去了,他的幾個兒子均年幼弱小,無法君臨天下,今天下無主,請姐夫繼位掌管天下軍國大事。否則天下奸雄竊發,局面將大亂了。"

    蕭延留極力地攛掇:"舅舅,你抓緊時間準備準備,耶律章奴將軍隨後帶大軍就到了,我們保著你做了皇帝,那麼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魏王聽後,表面鎮靜自若,可是他的心裡卻暗自想,篡奪皇位是要殺頭的,他哪裡有這個膽子,再說他一直沒有做皇帝的打算,自己的侄子耶律延禧被完顏阿骨打打得落花流水,這樣的爛攤子誰願意收拾?但事情來得太突然,自己的小舅子和外甥來勸自己,並聽說耶律章奴領著人馬隨後就會來到,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只好對二人敷衍著說:"立皇帝絕對不是一件小事,儘管陛下不知去向,但他也有幾個兒子可以繼位。"

    蕭延留嚷嚷道:"陛下的皇子中,只有晉王耶律敖盧斡還算小有賢德,其餘的那幾個皆是吃喝玩樂的酒色之徒,哪能擔此重任?現在國難當頭,請舅舅擇吉日登基稱帝。"

    蕭敵裡也勸道:"當前陛下蒙難,百姓生靈塗炭,勸姐夫早登皇位,然後率精銳之師,滅掉大金,一雪國恥。"

    蕭敵裡、蕭延留恨不得耶律淳馬上登基稱帝。

    耶律淳避重就輕地說:"擁立皇帝,必須有朝中南北院的大臣在場,現在他們都不在,而只有你等前來,怎麼能擅自談論廢立之事呢?你們一路勞頓辛苦,請先暫時到驛館歇息,明日再議不遲!"

    魏王耶律淳將蕭敵裡、蕭延留安置到客舍中休息,並密令手下的親信暗中監視,防止他倆逃走。

    魏王耶律淳送走了二人,獨自在屋裡苦苦思索,恰在這時,耶律乙信手持天祚帝的御札匆忙趕到,詳述了耶律章奴等欲行廢立之事。

    耶律淳聽到天祚帝被金軍打敗,倉惶而逃,至今還不知生死,耶律淳不覺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陛下蒙塵,皆臣等無能。本王受陛下皇恩多年,哪有非分之想,請御使代臣向皇上美言。"

    耶律乙信卻說:"實不相瞞,我來之時,陛下賜我一道密旨,如魏王確有反心,可當場誅殺,不必奏報。可是現今單憑你我之言,陛下那裡肯信?"

    魏王聽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狠下心來,說道:"本王願殺叛將蕭敵裡、蕭延留,將二人首級親自獻給陛下,以表忠心。"

    耶律乙信連連點頭:"若魏王肯大義滅親,我願以項上人頭,在陛下面前保你無罪。"

    天祚帝逃到長春州,日夜憂懼,鬱鬱不可終日。

    因為魏王耶律淳平日裡就很得漢人的擁護,耶律章奴叛亂後,蕭奉先懷疑南路漢軍暗地裡與耶律章奴同謀,遂以此向天祚帝報告。天祚帝聽了,不辯真假,南路漢軍在左右護隨,無疑是埋在身邊的一顆炸彈。於是他派遣同知宣徽北院事韓汝誨到南路漢軍的行營,傳旨說:"漢軍將士離家日久,飽受風霜之凍,誠可憐憫。今女直遠遁,不再深入,並令放還。"

    回家心切的漢軍們聽了,都歡呼雀躍,各自打點行裝,準備回家。沒想到三天後,蕭奉先又派人來督師進發,無心戰鬥的將士們憤怒異常,遲疑不行,等到大軍全線潰敗後,均燒營逃走。

    等天祚帝逃到了長春州,隨行衛兵僅三、五百人而已。因為廣平澱是遼國冬捺缽的地方,此時正值隆冬季節,天祚帝的後宮嬪妃及諸子蕃王都在那裡,於是天祚帝降詔,招募燕、雲漢人,護駕前往廣平澱,凡有官者晉陞一級,平民百姓升三級入朝為官。

    在去往廣平澱的路上,天祚帝的前哨隊伍抓住了前去投奔耶律章奴的耶律術者。

    耶律術者,字能典,乃於越耶律蒲古只之後,魁偉雄辨,有經世之材。天慶五年,都統耶律斡裡朵率軍與金軍作戰,耶律術者被封為監軍。戰敗後,被貶為銀州刺史,不久又貶為鹹州糾將。

    耶律術者與耶律章奴關係密切,經常在一起議論國事,曾經密談過謀立魏王耶律淳為帝的事。當耶律章奴領兵叛亂後,耶律術者在鹹州即引麾下數人,前來與耶律章奴會合。不巧在途中被天祚帝的衛兵捕獲。

    天祚帝以為,耶律術者一見到他,一定會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懺悔自己所犯的罪行,要求皇上的寬恕。可是沒想到,耶律術者卻是昂首挺胸、生死不懼。

    望著五花大綁的耶律術者,天祚帝大聲斥責:"朕平日待你不薄,你為何負心而反?"

    耶律術者理直氣壯地說:"今天下大亂,國家已非遼有,而朝中小人當道,賢臣良將盡被貶職,以致今日有耶律章奴之叛!"

    天祚帝大怒:"朕落到今日悲慘境地,皆是耶律章奴惹來的禍端,你這個負心小人,竟然敢替叛黨耶律章奴鳴冤,難道不怕朕殺你不成?"

    耶律術者大義凜然地說:"耶律章奴不是叛黨,其實他只不過是想擁立一個好皇帝,保住大遼的江山社稷。而陛下所寵信的蕭奉先、蕭胡篤誘使陛下不問朝政,沉溺於酒色玩樂之中,結黨營私,危及社稷,才是真正的叛君叛國之人。"

    蕭奉先在旁邊一聽,氣得五竅生煙,但因天祚帝在旁,不好發作。

    耶律術者視死如歸地說:"臣實不忍眼睜睜地看著先皇艱難創建的千秋大業一旦土崩,所以痛入骨髓,無奈之下方有此舉,若能以死來換得陛下的醒悟,臣雖死無憾!"

    天祚帝歎息一聲:"朕念你出身忠孝之門,平日亦有功於社稷,故此赦免死罪,押在軍中,以期日後立功贖罪。"

    耶律術者冷笑道:"陛下繼位以來忠奸不分,任用小人,不恤百姓疾苦,祖宗開創的基業,早晚喪在你手。如此,臣不願苟且偷生,願以死報國!"

    天祚帝默然無語,他見耶律術者是一個響噹噹的硬骨頭,心中的恨意已消了一半,沉吟半晌,傳令將耶律術者押在軍中。

    天祚帝心想,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過幾天耶律術者就會回心轉意,還會繼續為大遼國效力。可是幾天後,將他拉來重新審問,耶律術者仍然強硬不屈,厲聲歷數天祚帝的過錯,天祚帝大怒,遂命蕭奉先將耶律術者殺死,並懸屍示眾。

    耶律術者的妻子蕭訛裡本,乃國舅蕭孛堇的女兒。性情端莊,姿色出眾,自幼便與其他的女孩有不同之處。十八歲時嫁給耶律術者。治家嚴謹,為人公道正派,頗受公婆及妯娌的尊重。丈夫被殺後,蕭訛裡本強抑悲傷,將丈夫埋葬後,哀傷地對親屬們說:"夫婦之道,如陰陽表裡。無陽則陰不能立,無表則裡無所附。我不幸失去了丈夫,無苟且偷安於世上之心,欲以死報夫!"

    親屬、侍女們極力勸解安慰她,蕭訛裡本悲痛欲絕地說:"人活在世上,早晚必有一死,今丈夫已死,不如隨他而去,好於地下早日相見!"果然,她趁別人不備,用利刃自刎殉夫而死。

    天祚帝到達廣平澱後,見後宮嬪妃及諸子皆平安無事,心中稍安。不幾日,魏王耶律淳單人獨騎來到廣平澱,獻上了蕭敵裡、蕭延留的首級,並跪在地上向天祚帝請罪:"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治罪!"

    天祚帝當初最擔心的就是魏王耶律淳篡位稱帝,今天見他不但沒反,反而殺了自己的小舅子和外甥,大義滅親,遂命人上前將他扶起:"皇叔忠心無二,對社稷有功,以後相見,可免跪拜之禮!"

    耶律淳站起身來。

    天祚帝道:"今金虜完顏阿骨打虎視眈眈,叛黨耶律章奴又擁兵造反,天下擾攘,朕加封你為兵馬大元帥,特准許你有權自行招募燕雲的丁壯之士入伍,以備將來之需!"

    天祚帝並賜給耶律淳金券,以示厚賞。 

    魏王耶律淳在廣平澱小住幾日後,因南京是防宋的軍事重地,所以便向天祚帝拜辭而去。

    耶律淳孤身走在返回南京的路上,想起天祚帝的失魂落魄之狀,不由內心萬分淒涼。此時天上烏雲密佈,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突然天上響起一聲炸雷,驚得馬立前蹄,灰灰亂叫,耶律淳差點被摔到馬下。

    耶律淳在心裡想,冬天裡響雷,真是天大的怪事。

    天地間一片銀白。耶律淳思慮起大遼的窘境,內心不免茫然。

    且說耶律章奴領人直奔南京而來,一路上又招募了不少的人馬。行到半路,就聽到了魏王耶律淳殺了蕭敵裡、蕭延留二人,內心驚懼不已。他見擁立耶律淳不成,便轉師直襲大遼都城上京。到達祖州,耶律章奴率手下僚屬入太祖廟跪拜,耶律章奴跪在太祖像前大哭:"我大遼基業,由太祖百戰而成。今天下土崩瓦解,臣見魏王耶律淳道德隆厚,能理世安民,臣等欲立以主社稷。遺憾大事未遂。而天祚帝惟耽樂是從,不恤萬機;強敵肆侮,師徒敗績。加以盜賊蜂起,邦國危於累卵。臣等忝列族屬,世蒙恩渥,上欲安九廟之靈,下欲救萬民之命,乃有此舉。實出至誠,冀累聖垂佑。"

    耶律章奴的殷切悲苦之言,讓聽者潸然淚下。

    耶律章奴領兵攻下慶州、饒州,也都要入城祭祀諸廟,向列祖列宗備述自己舉兵之意,並向附近州縣、諸陵官僚發去檄文,招納兵丁,此時中京大定府的侯概也聚集了一萬餘人起兵反遼,聽到耶律章奴領兵攻下了饒州,便帶兵來投,此時起義隊伍已達數萬人,而後又攻陷高州。可是耶律章奴的手下將領耶律女古等人,一向在遼營裡驕奢淫逸慣了,現在隨耶律章奴起兵,仍然改不了原來的惡習,依舊是暴橫不法,劫掠百姓財物牲畜,凡是見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搶來****污辱,沿途百姓均敢怒而不敢言。耶律章奴幾次下令約束,但姦淫擄掠現象仍然發生,他們的行徑簡直就像強盜一樣,根本沒有戰鬥力,完全是一支眾叛親離的烏合之眾。耶律章奴看在眼裡,心中悔恨不已。

    三月,東面行軍副統蕭酬斡率遼軍在川州打敗叛軍,侯概被擒。耶律章奴帶兵轉攻上京。

    遼國的老臣蕭兀納與天祚帝親征,兵敗後被授予上京留守。此時見耶律章奴領軍前來,自思上京留守的兵將皆老弱病殘,怎能抵禦住來勢洶洶的叛軍。但是上京是大遼國的都城,若一旦失守,其後果不堪設想。情急之下,蕭兀納冒著殺頭的危險,私開府庫,將庫中的金銀財寶全部發給守城的將士和城中的百姓,鼓勵他們共同禦敵。耶律章奴帶著兵馬來攻,留守將士和百姓因為受了蕭兀納的賞賜,群情激奮,拚命拒敵。耶律章奴的人馬傷亡慘重。

    天祚帝聽耶律章奴攻打上京,立即派漢人行宮都部署蕭特末率領五千騎兵,前來救援。耶律章奴見上京久攻不下,後面又有兵來援,便帶人撤離,準備轉道去攻取廣平澱。依附於遼國的順國女直大王阿鶻產率三百騎兵在後猛追,此時耶律章奴的隊伍士氣低落,被阿鶻產一擊而潰,部將耶律弭裡直被殺死於陣中,並有二百餘人被阿鶻產生擒後全部斬首示眾。

    耶律章奴率領著殘兵敗將,驚惶退卻,打算去投奔女真。耶律章奴將自己偽裝成派遣去金國議和的遼朝使者,逃奔到女真近境泰州時,與遼國巡邏的隊伍不幸相遇,被其中的兵丁認出,於是被縛送到天祚帝的行宮。

    "大膽亂臣賊子,竟敢擁兵謀反,覬覦皇位,懺逆犯上!其心可誅,人神共憤,必遭天譴!"天祚帝一見耶律章奴,恨得咬牙切齒。

    鐵骨錚錚的耶律章奴毫無懼色,他坦然而答,聲如洪鐘:"可惜蒼天不遂英雄之志。你這個無道的昏君,大遼江山早晚喪於你手。我雖早死,但可避免親眼見大遼被金吞滅,也是幸事,雖死無憾!"

    "來呀,將叛臣耶律章奴拉出去,腰斬示眾,以儆傚尤。"

    蕭奉先帶人將耶律章奴腰斬於市,並剖其心,祭獻祖廟。耶律章奴的妻女及婢女有的被配役繡院,有的被賞賜給天祚帝的寵臣為婢。天祚帝猶不解恨,將耶律章奴的屍體肢解,分送給屬下的五路人馬,詔示各路的將領以耶律章奴為戒。

    蕭兀納因死守上京有功,被加封為副元帥,不久又封為契丹都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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