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界 第32章 恩賜
    反覆刺激能使人的精神麻痺,春來每週一次的"免費領粉"早讓周林放鬆了警惕。他曾告訴春來,一般吸毒者一年的吸毒費用至少也得二十萬。他還說,只要春來腳踏實地跟他幹,他能為春來免費供應一輩子。

    在周林別墅暗藏的吸毒室裡,大家彼此都不認識,都為一個目的而來,沒必要和別人談毒品以外的話題。有些人雖然眼熟面花,卻叫不上名來。也是為了自我保護,問名也沒有說真的。大家都明白,來這個地方的都是"癮君子",老鴰落到豬身上,誰也別說誰黑。周林說,能來這個地方吸毒的,都是為"主"幹大事的,都是為"主"掙大錢的,除此之外,誰也不准瞭解另一個人的情況,知道的越多危險越大,我不說大家也明白這裡面的道理。

    大家當然明白,在我吸毒的時候,一定有一個人在另外一個房間猙獰地笑著,欣賞著那個人既讓他們感恩戴德,又讓他們充滿仇恨,既是一個善人又是一個惡魔,吸毒者的心態非常矛盾。

    一般情況,每週六是周林給"骨幹手下"免費發放毒品的日子,一周給多少,針對每個人有嚴格的規定。另外,他還有一個特殊規定,在領取"免費毒品"之前,他必須親眼看到你的"吸毒行為",說是為了防止大家揩油,不吸說吸拿去賣給他人,實際上是在監視你。春來有寶珠給他的特殊藥物,有一套蒙騙周林的"假吸"辦法,久而久之,周林對他的監視也就成了形式。

    又一個星期六,春來在"假吸"表演的時候,發覺牆角呆滯的一張小臉十分熟悉,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他還是個青少年,看樣子也就在十五六歲左右,身子有毒癮的"瘦"狀,面目氣色倒還健康,看樣還沒達到很深的癮度,可能剛染上毒癮不久。這孩子太小了,正是上學的好年齡,怎麼染上毒癮的呢?他的家長幹什麼去了?

    春來再看,突然發現這孩子正是好友任清的兒子小偉。他裝著毒後興奮而舞的樣子踅到小偉面前,故意用身子蹭了小偉一下。小偉抬頭看看,瞪了他一眼,好像沒認出他來。他看清了,確信是小偉。

    以往春來"吸毒之舞"後即走,這次他有意拖延到曲散人盡。吸毒者走出烏煙瘴氣的吸毒暗室,立即換了一副人模人樣的嘴臉,坐在大客廳裡喝茶聊天,等待周林的"恩賜"。

    周林第一個"恩賜"的是春來。這個時候,周林總是一副慈善家的面孔。他把毒品扔給春來,笑盈盈地問,你想當官嗎?春來一愣,不解地望著周林,說,你在跟我開玩笑吧?這官想當就能當的嗎?周林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起身拍著春來的肩膀說,前幾天,我看過國內一家有名的大報,刊登了一個女人利用假文憑做大官的真實報道,如果不是因為貪污受賄把假文憑抖落出來,百年之後到了陰曹地府也沒人知道。

    春來說,當初有關部門沒看出來?周林露出詭秘的眼神,說,妙就妙在官場上的事大都功夫在外,干的不如不幹的,不幹的不如搗蛋的,你沒聽說,蛋搗得好就能一步升天,糖衣肉彈,跑步向"錢"嘛。這女人搗得好,她一手拿著假文憑,一手拿著用姿色換來的省委專員的一封介紹信,矇混過關,信的魔力和姿色,一路綠燈放行,高速行駛,飛黃騰達,安排到政府機關核心部門,三十多歲升至縣處級,而且都是大權在握,雙規之前有關部門正在考察提升她的政績。從來沒有人懷疑她的學歷文憑和檔案,要不是她貪污受賄,她的政治對手推波助瀾,更高一級紀委異地雙規,誰也不會去查她的簡歷,至今也許沒人發現,甚至又官升一級了。

    春來含諷帶譏地說,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從平價差額官倒到資本原始積累,從財富聚斂到人性泯滅,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都需要思想風暴和吶喊的東西,這是時代的無奈,不足為怪。

    周林久久回味著春來的話語,雙眼一亮,點點頭表示讚許,說,聽你說話就能看出你有政治頭腦,政治家總是善於從社會現象中抽像出形而上的東西,現在的官好當,你具備這一切就夠了。

    周林又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春來也沒說出個子卯寅丑來。春來與周林交談是心不在焉的,至於談了什麼,只是瞬時記憶,過後什麼也不知道。現在他急切想弄清的是,任清的兒子小偉究竟為周林幹了什麼?他知道,能來這裡"免費領取",一定是被周林信任和掌控的人。

    小偉得到"恩賜"以後,背了一個舊巴拉即的學生書包,鼓鼓囊囊不像裝書的樣子。他走出周林的別墅,上了9路公交車,一路上坡,向別墅後面的雲山公園駛去。春來攔車尾隨其後,大約半小時,前面的公交站牌一停,小偉從公交車上走了下來。他背的那個學生書包不見了。春來大吃一驚,馬上意識到那書包裡有可能是交易的毒品。

    小偉上了另一輛公交車,春來讓出租車司機緊緊尾隨其後,查清小偉的去處,隨時與他保持聯繫。春來上了另一輛公交車,緊緊跟在9路公交車後邊,繞過一個山頭向山下駛去。春來連忙拔通110報案。110民警聽說有人在公交車上販毒,有些不信,春來再三請求,110民警答應在山下唯一的公園出口處設卡,叫春來跟蹤觀察,隨時保持聯繫。

    到雲山公園門口只有一站,中途,公交車一停,從車上走下一位肥臀****的年輕女子。春來對突然下車的女子有一種莫名的疑惑,可她並沒帶任何東西。一愣神的工夫到了山下出口,110民警正等在那裡。民警攔住公交車上去檢查,春來緊跟著走下出租車。不大一會兒,一名警察提著小偉背的那個空書包出來了。警察問陸陸續續下車的人,誰報的案?春來躲在遠一點的地方沒敢吭聲,他只想讓警察抓住那個一直未曾露面的接貨人,不想讓警察抓住小偉。警察並沒有當場抓到接貨人,春來一下子想起中途下車的那個胖女人,頓時恍然大悟。

    出租車司機給春來打電話說,小偉進了一家餐館。春來趕到的時候,小偉正吆三喝六地要酒要菜,春來上前拉他就走。小偉掣著身子就是不從。酒店老闆上前推了春來一把。春來說,我認識他。小偉說,我不認識你。春來心急如焚地說,我是你春來叔叔呀。小偉面無表情地冷笑一聲說,在快活室裡我早就認出了你,我們既然都是幹這一行的,就誰也別說誰了,"主"可不希望我們之間相互溝通。你跟蹤我,我早就知道了。東西被一個胖女人拿走了,我只負責送包,用聯絡暗號,地下工作者似的,至於包裡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春來看看酒店老闆,酒店老闆知趣地走開了。

    酒菜上來,小偉一陣狼吞虎嚥,說,我就知道山下要有一齣好戲,我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關鍵時刻你沒有挺身而出,你還是怕啊。小偉人小鬼大,油腔滑調。春來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在干違法的事,你知道嗎?小偉滿不在乎地笑笑,很老到地說,不知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在猜測,周林的性格你知道,他能讓我知道嗎?在這個飯桌上我們認識,出了門就不認識了,這就是周林的風格。

    春來長歎一聲,語氣緩和下來,說,你還是趁早把毒戒了。小偉撲哧一笑,起身便走,說,你還是想想自己吧。走到門口他突然又踅回來說,這事千萬別讓我母親知道,否則我就去死。

    春來望著小偉遠去的身影,究竟什麼原因讓他走這條道呢?這可是一條不歸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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