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33章
    洪紫波見過洪泰然、吳氏之後,便佇立一旁,聽侯問話。洪泰然見洪紫波為洪家龍洲祥的生意奔波,已蒼老了不少,心中升騰起一股疼愛之情,便道:「紫波,為父觀你近來氣色有些不對,知你為洪家龍洲祥嘔心瀝血、操心磨肝,真是辛苦你了。」洪紫波回道:「這幾年洪家龍洲祥在省外的商號,由於日軍步步緊逼,相繼失去了經營的地盤,損失無法估量。每憶及此,真讓人痛心疾首。國家破碎,也必將殃及我等經商之人。兒曾數次差點陷入日軍之手,要不是隨機應變,當難以脫離險境。」洪泰然讓洪紫波坐了說話,然後,又歎道:「當今世道,日本人兇惡至極,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損失了可以重新賺取。可人一旦失去生命,就不可奢談其他了。江湖險惡,破財免災,在為父看來,實乃天意。紫波兒不必過於悲傷。」洪紫波接下來言及洪家龍洲祥昆明、下關、騰沖、麗江、中甸、拉薩及緬甸、泰國、印度等商號擴大經營之事,聽得洪泰然臉上又有了笑容。

    笑過之後,洪泰然欣然笑道:「騰沖辦廠的業務交與董亞楓,原先為父還是有所擔憂的。如今看來,董亞楓確實是一個經營的好手。由於前方戰事吃緊,騰沖已越來越熱鬧,並已成為商家角逐的重要之地,洪家龍洲祥重點選擇在那裡開錢莊、辦廠、經商,這重頭戲是唱對了。」洪紫波也笑道:「二奶奶董亞楓確實不僅武功超群而且善於心計,天賦有經商理財之才。如今的騰沖,中外商家雲集,中國的商人更是多如牛毛,都想在騰沖發財淘金。洪家搶先一步在騰沖經商辦廠,而且效益可觀。如今看來,父親大人當時真是神機妙算,有先見之明。」洪泰然聽後,又笑了。笑夠之後,道:「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經商之人不可見利忘義而失大統,更不能怨天尤人,常懷害人之心。奉公守法,適應市場變化,方能成大氣候。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是這個道理。以義取利,德興財昌,捨義取利則喪失了義也必定得不到利,為商者要深以戒之。

    洪家放棄天津、北平、上海、南京的生意,實屬無奈之舉,然而,轉向昆明、下關、騰沖、麗江、拉薩,這就是經商之道。常言道,東邊損失西邊補。洪家在省外經營失利,只要把握時機,在省內完全可以將損失奪回來。」洪紫波概然歎道:「洪家龍洲祥有父親大人在,定能遇難呈祥,進項一年比一年多,兒也才不會辜負父親的一片厚愛和重托。」洪泰然與洪紫波言之所及乃洪家龍洲祥的生意之事。洪泰然意猶未盡,道:「洱海乃高原湖泊,南北長達百里,東西寬達十里,兩岸均居住著世居的民家人,為父常歎陸路之不順暢,意欲開拓海運。過去,一直沒有多大的商機,如今時局如此,為父想,這是開發洱海航運的最佳時期。不知紫波兒意下如何?」洪紫波急忙接口道:「兒已多次沿洱海周邊考察過,商機還是有的。比如喬後出的鹽巴,人背馬馱也只能運到鄧川的右所交易,然後,再由商販用木船沿彌苴河運到洱海邊的沙坪,再搬上大木船運到下關交易,貨運量不大,利潤不是很多。若加大貨運量,利潤就會成倍增長。

    而鶴慶、劍川、麗江的皇糧也是由此條水路運到下關,只要接管,也不是無利可圖。再就是鄧川土特產品,乳扇、粉絲、紅糖、大蒜、洋蔥等也可壟斷經營,每十天也就百多噸,還是有利可賺。我龍洲祥經營西藏的茶葉也大多是經由海運上陸路,從西藏來的貨物也是由海路運抵下關。其外,許多商販在麗江、石鼓、中甸、巨甸、維西收購的藥材、布疋、土特產品,以及印度運來的煙紙、香煙也只能經由海運交易。如此看來,洪家龍洲祥若組織船隊,進行大宗買賣,高於市價購貨,不日即可壟斷市場,統轄海運。」洪泰然撚鬚而立,略加思忖,道:「看來海運生意大有可為,賺頭頗多。兒可帶上大批貨款,趕往下關購買修造船隻,僱請船員,組成大船隊,經營海運生意。」洪紫波又道:「如今洱海的挖色、海印、文筆村、向陽村、沙坪為五大渡口,均有街天,十分熱鬧。不過,洱海上時有搶竊之事發生,兒意欲成立海上保商隊,配備輕重武器,確保洪家龍洲祥海上運輸的安全。」洪泰然點頭應允,並交待海運之事可全權交與在龍洲祥下關分號的洪劍鋒管理,業務屬於洪家龍洲祥總號。洪家父子二人又言及生意談了許多,洪泰然見洪紫波有些倦意,這才停了下來,讓洪紫波前去歇息。

    過了數天,洪紫波便前往下關海運碼頭,協同洪劍鋒購置、修造船隻去了。又過了數月,一支由洪家統轄的洱海船運大隊便應運而生。洪家龍洲祥的海上運輸由此大規模開展起來,並逐漸成了洱海上一支無人能與之匹敵的船隊。洪家龍洲祥經營海上運輸,每年的進項又為洪家的財庫進了不少銀錢。至此,洪家龍洲祥陸路有大隊馬幫運輸,海上有大船隊運輸,這生意是越來越得心應手,四海通達,蒸蒸日上,獨霸一方了。

    鄭家得知洪家發展海上運輸賺了大錢,本想也組建船隊與洪家決一雌雄,可鄭達家前去沿洱海岸邊考察數天之後,得出結論,誰先投資誰先受益,後來者必敗無疑。因洱海航運的貨物本就那麼多,即使抗日時局發生異變也不會增加多少貨源,就目前鄭家在洱海上的十多艘船隻運輸德繼祥的水運貨物就已足夠,於是,放棄了發展擴大鄭家航運的念頭,轉而將資金全投放到了騰沖的生意上,見洪家辦火柴廠有利可圖,便又讓唐春杏開辦了一個比洪家龍洲祥騰沖火柴廠規模大一倍的火柴廠。火柴廠開辦建成之後,確實賺了個對本利。產品遠銷至內地,甚至抗日前線的城市和鄉村。不過數月,鄭達家、唐春杏由此籌集回籠了大量資金,又在騰沖辦起了娛樂業、飲食業,準備大幹一場。

    這日,九龍洲洪家大院裡一片肅靜,上下之人均沉著臉不說話。原來,洪泰然突然又生病吐血了。銀蒼德仁堂的郎中、玉洱西藥房的醫生均前來為洪泰然號脈診病,開單施藥,忙得不可開交。洪泰然此次吐血量大且色澤鮮紅,吳氏首先看到如此景象,早嚇得目瞪口呆,待反映過來,這才急忙呼喚下人去請郎中、醫生,並打電報給遠在外地的洪紫波,告知此事。原來,洪紫波也未去遠,只在洪家龍洲祥下關商號。聞聽洪泰然的病況,洪紫波與洪劍鋒當日就趕回了洪家大院。問安之後,洪紫波向郎中、醫生細緻詢問了情況。郎中、醫生各抒己見,但均說洪泰然因肺病惡化,加之近來操勞過度,故有此次重病。不過,尚無生命之虞,望洪家不必過多擔心,只要稍加調養,加之藥力療治,不久便可康復。洪紫波聞聽之後,這才放下心來。然後,洪紫波將洪劍鋒又喚來洪泰然的病床前問安之後,即命段有義準備些日用品送洪劍鋒出九龍洲,讓洪劍鋒馬上返回下關商號。因近來下關商號生意興隆,加之洱海航運剛運營不久,應特別關注經營,不可失誤和出現差錯。

    洪劍鋒揮淚告別病中的洪泰然、吳氏、洪紫波、丁敏惠之後,急忙趕往下關去了。洪劍鋒與鄭啟芝原約定一年之後公開戀情,可近來下關商務行情看漲,加之洪家又擴大了洱海航運業務,實在忙不過來。鄭啟芝因洪劍鋒在下關經商,故長住在鄭家德繼祥下關分號,並與洪劍鋒常常晤面,可始終未向雙方家庭言明兩人的關係。洪劍鋒原與鄭啟芝想借此次回洪家之機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可見祖父洪泰然病得不輕,便又不得不將心事擱下了。洪劍鋒已經十九歲,鄭啟芝也已十七歲,二人也該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若沒有雙方家庭的積怨和仇視,二人恐怕早已結為連理,成為夫妻了。洪劍鋒坐著馬車剛出了九龍洲,鄭啟芝早等在九龍院前,見洪劍鋒來了,便悄悄上了馬車與洪劍鋒一道去了下關。事有湊巧,這一幕被送洪劍鋒出村的段有義無意之中看到了。段有義見此情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不停地搖頭,似乎在夢中一般。當然,因洪泰然臥病在床不便言說,便將這蹊蹺之事稟報給了洪紫波、丁敏惠。這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驚得洪紫波、丁敏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驚異過後,洪紫波氣定心穩,歎了一口氣,道:「這逆子竟敢做出這辱沒祖宗的事來。他若要娶天下的任何一個女子倒也罷了,若想娶鄭家的鄭啟芝小姐為妻,那是萬萬不行的。要知道,洪家鄭家因生意上之事,積怨已深,相鬥由來已久,若沒有日本侵略中國之事,兩家恐怕早就以刀相見、以槍相拼了。想當年,鄭家污陷老爺通匪,險些害了老爺的命。後來,又多次陷害洪家販賣煙土、槍彈,差點讓本少爺下了大獄。再後來,又污陷洪家經營危禁物品,又將老爺抓捕入獄。至於生意上的阻攔欺騙更是多得不可勝數。可如今,誰知劍鋒兒竟然與仇家的女人來往,真是氣死我了!」丁敏惠心中有些不放心,對段有義道:「段管家,你真的沒看錯嗎?」段有義急切回道:「千真萬確。即使本管家吃了熊心豹子膽也絕對杜撰不出這等事來。若少奶奶不信,可追上小老大劍鋒問個明白,事情不就弄清楚了嗎?少奶奶,或許那鄭家小姐鄭啟芝還在馬車上哩!」丁敏惠忙喚阿寶備馬車前去追趕洪劍鋒,可轉念一想,洪泰然尚在病中,切不可隨意出洪家大院,只好讓阿寶稍待又說。於是,丁敏惠急得跺腳歎息不已。

    急歸急,搖首歎息之後,丁敏惠只好道:「想本少奶奶生育有兩男兩女,如今只有這小老大劍鋒在身邊了。劍飛在賓川時尚有消息傳來,如今已了無音訊。劍梅說是去了日本留學,也一去尚無信函來。可劍竹呢?學業完畢,回洪家大院見了一面,然後,也匆匆走了,從此再無消息傳回洪家大院。四個兒女,有三人不知下落,真是急人吶!唉,鄭家小姐鄭啟芝是娶得好的嗎?放下洪家與鄭家的恩恩怨怨不說,那鄭超群、段氏、鄭達家、高廣珍會同意嗎?這劍鋒兒怎不思後果,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來?」洪紫波在一旁也數落了洪劍鋒數句,可也無可奈何。此時,吳氏讓下人來喚洪紫波、丁敏惠過去。二人只好不再思量洪劍鋒、鄭啟芝之事,急忙趕往洪泰然身邊去了。原來,洪泰然稍為清醒之後,便又想到了洪家龍洲祥騰沖生意上的事。前幾天,洪泰然收聽廣播,得知德國元首希特勒出兵吞併了奧地利,取得進攻東歐及巴爾幹半島的戰略基地,然後,準備進攻蘇聯。日軍則佔領了廣州、武漢,並意圖從東南亞包圍中國。由此,洪泰然心知日軍早晚必至新加坡、緬甸,然後攻入中國的西南。加之,全長近千公里的滇緬公路已全線通車,到時騰沖必是戰略要地和生意之地無疑。

    洪泰然見洪紫波來到身旁,支撐著病體坐於床上,喘了口氣,道:「紫波,為父已近花甲之年,餘生之途尚未走到盡頭。可俗語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為父得此病症,不知何日就西去瑤池也未可知。故為父常思兒孫繼承祖業之事。」洪紫波淒然道:「父親怎出此不吉之言?父親福大命大,正值老當益壯之年,也正值洪家大業日在中天之際,洪家不會有事的。父親只管放心養病,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輩定當勤奮而為,光耀祖業。」洪泰然道:「為父從國際國內之局勢推測,騰沖乃近幾年洪家龍洲祥生意的重頭戲,你應當花大力氣、下大功夫在騰沖經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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