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3章
    九龍洲地處蒼山由北及南第三峰五台峰之麓,山頂有聞名遐邇的花甸壩,東北臨近碧綠如玉的洱海,蒼山十八溪的陽溪和萬花溪如項鏈般緩緩流向九龍洲,臨洱海的灘涂沙洲之沿,岸柳、蘆葦、茭草覆蓋著淺灘,成群的水鳥爭鳴其間。九龍洲山川地貌西靠蒼山,東臨洱海,是一個風景綺麗的地方。關於九龍洲的來歷,有這樣一個傳說。相傳,古代洱海邊有一神婦,生有九子,後化為龍,分別盤踞在九龍洲洱海邊的沙洲之上。從此,九龍洲得名,流傳至今。因有這個神奇的傳說,九龍洲的先人,在村口用漢白玉雕刻了一座碩大的以九龍傳說為圖譜的九龍碑,並建蓋了九龍院,將古碑保護起來。九龍院裡香火旺盛,來往的客商都要到九龍碑前進香許願,希望九龍保佑,生意興隆,發財致富,獲利多多。九龍碑年代久遠,誰也說不清何年何月就有這古老輝煌的九龍碑了。

    遠在漢代,九龍洲就屬葉榆縣轄及設縣衙治所。而後的唐代,南詔國第六代王異牟尋於公元七八四年遷都太和城至九龍洲,至公元七八七年再遷都羊咀咩城,一代君王異牟尋在九龍洲經營帝王偉業達五年之久。九龍洲自古以來就有經商的歷史淵源。九龍洲世居之人天生就有做生意的才智,不論什麼人均在做五花八門的生意。南詔時的「河賧賈客」,生意遠達東南亞地區,清光緒年間富甲三迤的「九龍洲商幫」,更是聞名於海內海外。由於九龍洲商人走南闖北長期從事商業活動,易於接受和吸納各個時代的文明成果,故文化發展與中原文化接軌,並形成了九龍洲獨具一格的民家文化氛圍。自隋朝始,九龍洲出過數千人之多的名人俠士,有「二甲進士百十人,舉人貢生數不清」的美譽傳揚於鄉梓。

    九龍洲數百戶人家建築均具民家建築風格,村南建有九龍神壇本主廟,村北建有九龍寺供奉諸神。九龍洲還設有中醫銀蒼德仁堂、西醫玉洱西藥房。村東的九龍湖中建有九龍亭。鎮公所是最高權力機構,民團負責九龍洲的社會治安,保一方平安,連寄柩所都是一流的好。由繁華衍生的妓院、煙館、賭館也在九龍洲有一席之地,吸納了社會渣滓取樂過癮,也給九龍洲帶來了不安定的因素,使得社會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和複雜多變、難以捉摸,甚至藏污納垢、無所不有。寺廟、道觀均香火旺盛,甚至還有洋教堂。其實,九龍洲的巨商大賈早在戰國時代就依托「西南絲綢之路」的蜀身毒道,遠涉印度、緬甸、經營貨物商品,以至於遠在異鄉的經商人用歌詠表達內心對故鄉的思念,歌曰:「冬時欲歸來,高黎貢山雪;秋夏欲歸來,無奈穹賧熱;春時欲歸來,囊中絡賂絕」。為了商業之道,身在異鄉,思念家鄉而歸來無比艱難,由此可見一斑。

    就在洪紫波新婚大典後的翌日一早,洪泰然將其喚到洪家祖宗祠堂。洪家祖宗祠堂裡雕刻著始祖洪驃利時的坐像,香煙繚繞,燭光搖曳,肅穆莊嚴。洪家祖宗祠堂的偏室裡還塑著中華商祖范蠡的立像。其時,吳氏也在座。洪泰然首先向洪紫波講述了中國歷史上的巨商范蠡、呂不韋、沈萬三、鄭和、喬貴發、胡雪巖等的為商之道和成功秘訣以及洪家在歷史上的榮耀和在九龍洲的掌故,然後,話題一轉,言道:「少爺已是十九歲的人了。婚禮之後,已臨近弱冠之年,也該接管洪家商道上的外埠經營,如此,為父也可靜下心來專營洪家在九龍洲的總號事務,與你母親一道一心向佛,弘揚佛學,將祖業發揚光大。」洪紫波見父親如此述說,心中不禁一震,回道:「父親大人所言極是。兒也該出山獨當一面,為洪家在商界爭得一席之地。兒明天就出九龍洲前往龍洲祥各地分號巡視一番,明察市場,方作出得當的決策。」洪泰然略一思忖,又道:「為父也知你新婚燕爾,不忍讓你前去龍洲祥的外埠,可近來由於局勢所迫,中國亂局再起,為父想,雖然世道混亂,可這難說是最佳的經商獲利之機。為商者,視商機為萬事之首,買進商品、屯集商品,是為了賣出,獲取更大的利潤。再說,難得一搏的商機稍縱即逝,耽誤不得。外埠的分號雖與總號有書信往來,可為父因身體原因已一年半載未外出巡察了。兒啊,明日你就動身吧。不過,商界險惡,陷阱很多,稍有不慎,便會中同道圈套,行事言語當小心才是。」洪紫波謙恭道:「父親大人的教誨,兒定當銘記於心。競爭之中求生存、求發展乃兒的追求目標。自古經商之道以誠為首,兒定當謹慎守業,將洪家祖上的榮耀繼承下去,在九龍洲創下前無古人的基業。」洪泰然見洪紫波如是言說,心中甚慰,洪家商務接班有人,心中自是一番感歎,道:「為父經營龍洲祥橫跨滇、川、藏三地,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運用的資金從盧比三萬餘盾,增長到四十餘萬盾,增長了十數倍,也算得在商界獨樹一幟了。

    若按每二元多銀元折合一盾盧比計算,也已達近百萬銀元。這只算資本,若再算固定資產,那少說也得有近千萬銀元。現在為父將這千萬家業轉交與你,望你善自為之,更上層樓,為洪家再創偉業,立下豐功。為父富甲一方之後,急公好義,深得鄉梓信賴。為父現為孫中山創辦的同盟會會員,後又加入中華革命黨,為父因忙於商務之事,政治上雖未有大的建樹,可多次資助革命,深明大義。這是為父成家立業的根基。兒往後在從商行業之中,應當順應歷史潮流,於國於民多做好事善事,不要擁有了財富而為富不仁,面對社會上的諸多誘惑,萬萬不可造次,留下罵名!」洪紫波點頭稱是,命是從。洪泰然又讓人將丁敏惠也喚來洪家祖宗祠堂,讓吳氏訓導其為人處世、守婦道及不可違背洪家家規律條。其實,這一切的背後,是洪泰然身退的前奏、洪紫波出山的開端。其時,洪家祠堂裡香火正旺,長明燭燃燒,氣氛肅穆中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洪泰然見該說的已經說了,該交代的已經交代了。於是,洪泰然率先跪在洪家祠堂祖宗的靈位前,依次而跪的是吳氏、洪紫波、丁敏惠。

    只聽洪泰然禱祝道:「洪家歷代祖宗在上,後世子孫洪紫波跪禱祖宗在天之靈,懇請祖宗保佑洪家來之不易的家業大發大旺。洪家列祖列宗,今洪家後生洪紫波出外巡察洪家外埠的生意,尚望祖宗佑護他一路勝意,旗開得勝,財源廣進,平安歸來。」禱祝之後,洪泰然起身凝視祖宗牌位不再言語。吳氏、洪紫波、丁敏惠則給長明燈添上香油,為紅燭剪去燭花。洪紫波正當年輕氣盛之歲,心中燃燒的激情,早已飛越於洪家龍洲祥在廣州、上海、武漢、重慶、成都、保山、中甸、印度、緬甸的生意分號,想像著銀元如雪片、樹葉似地飄然而來,升騰裝飾洪家的產業。洪泰然邊走出洪家祠堂邊道:「不知我兒出外巡察路程如何行走?」緊隨洪泰然之後的洪紫波回道:「回父親的話。兒打算先至下關、保山、騰沖,而後緬甸,然後直達昆明、成都,接著再往武漢、廣州、上海,最後抵達香港考察,準備在香港新開龍洲祥分號,擴大經營,壯大商業貿易。行程數月甚至一年,方可返回九龍洲回復父命。」洪泰然停住腳步,點了點頭道:「陸路、水路,騎馬、搭車、坐轎可隨意而行,方可完成使命。

    兒啊,在洪家諸多經商的地方幾乎都有鄭家的商舖,因經營商品相同,兩家長期以來為生意之事常有摩擦,因而我兒要多長幾個心眼,防備吃鄭家的虧,上鄭家的當。若與鄭家發生事端處理不當,重則官司纏身、損失錢財、喪失地盤、縮小店舖,輕則引火燒身、聲譽掃地,因而,我兒此行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難說我兒此行將奠定此生的商業根基,對今後商界的拓展、經營的方略產生影響,甚至可以說勝敗在此一舉。」洪紫波聽洪泰然如此這般言說,心中不禁一沉,道:「兒也深知此行的關係重大和意義深遠。時勢在發展,人心所向平安太平,只要世道穩定,生意就會越來越好做。兒當銘記父訓,不斷積累資金,發揮經營人才的能量和保證貨源,只要循著父親大人開拓的龍洲祥大道前行,龍洲祥一定能立於不敗之地,贏得經商的美好前程,觀照當世,名垂青史。」洪泰然聽了洪紫波的闡述,撚鬚而笑,心內甚慰,忖道:「看來我兒紫波絕非遊戲人生之輩,而是聰慧能幹之人。如此一來,我兒將是既能繼承祖業又能開拓龍洲祥前景、振興洪家基業的有為子孫。哦,我洪泰然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思畢,洪泰然與吳氏一道邁步走入堂屋飲茶、抽水煙袋去了。

    洪紫波見父親洪泰然已沒有什麼事再說,便與丁敏惠告辭出來,回到了溫馨的新房。新床上掛著金絲螺紋帳,鋪著花樣波斯毯,置放著繡花香羅被,擺放著精美銷魂枕,真是一個做愛生子的好場所。洪紫波年方十九歲正當時,於房事正是如狼似虎之年,加之明日即將出遠門不知何日而歸,又見皓齒明眸、烏髮垂肩、丰韻綽約、楚楚動人的丁敏惠是如此溫柔漂亮的嬌妻,雖然時在白日,竟一時血脈噴張,慾望難抑心頭。洪紫波掩了門,一把將丁敏惠攬在懷中,迫不及待地與丁敏惠鰈唼鶼飛、雲雨一番。之後,依依不捨穿戴整齊,與丁敏惠一道相對而坐,淺斟慢酌,談些家常之事。然後,丁敏惠去預備晚餐,準備為洪紫波餞行。

    洪紫波在新房內一時無事,隨手拿起一冊清末小說《宦海》讀將起來。開篇有這樣幾句:「前路茫茫,年華蕭瑟,謀生大拙,去日苦多。十年湖海之潞,一枕邯鄲之夢。依然明月,可憐庚亮之樓;大好新亭,誰灑周頡之淚?落寞陽春之曲,名士傷心;淒涼寶劍之篇,英雄雪涕。時事如此,吾生奈何」?洪紫波誦讀有聲,旋回數遍,方悟個中深意。洪紫波不忍再讀下去,掩卷歎道:「晚清之中國,當政者無可救藥、回天無力,封建社會已經走到了盡頭。吏治腐敗,社會動盪,階級矛盾、民族矛盾日益尖銳,內憂已甚,外患仍頻。幸而孫中山先生為民族生存、國家富強,引領中國走向一條光明之途,才使風雨飄搖的時局有所好轉,可民國一旦成立,中國的去向又將成為時人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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