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傳 第21章 身體的倫理性像靈魂一樣顯現著 (1)
    我們的身體都有各自的倫理樊籠,把我們的身體交給一隻樊籠,意味著我們的身體故事將受到我們靈魂自己的審判。無人審判我們的身體,每一個人的內心都充滿自己的倫理價值,在那只倫理的樊籠裡——我們的身體正在尋找自己的身體舞蹈。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們相遇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們相遇——我已經不可以自由地選擇你,十字路口意味著它已經給我們相互的身體帶來了迷惘,我的身體既不能用婚姻的方式選擇你,也不能用情人的方式選擇你,我只能聽憑我的意態——用愛情的方式選擇你。

    我對你的愛情使我在十字路口猶豫著,因為愛你,我不可以伸出手去牽你的手——因為在十字路口的牽手意味著向世界公諸你與我之間的愛情關係。

    而我們之間的愛情是不能分開的。不能公開意味著我要繞開你身體,我要朝另一條道路走去,詳裝成陌生的角色——彷彿我與你無關係,你只是我的路人。

    因為我們最大的錯誤是在十字路口相遇,也就是我們的身體在不該相遇的地方竟然相遇了,而我的身體必須繞開這種相遇,儘管我已經知道我已經愛上了你。我繞開這個十字路口並不意味著我會放棄我對你的愛,只不過,我想繞開這個顯眼的十字路口——因為它是被成千上萬雙眼睛窺視的地方,如果我牽住你的雙手,那麼我們之間的愛情將被那成千上萬雙眼睛的目視而留下痛苦的烙印。

    愛情應該是快樂的——我們的愛情並不需要留下痛苦的烙印,你之所以降臨在十字路口,是為了區別於別的女人與我的關係,米蘭·昆德拉講述過另一種關係:「特麗莎來到托馬斯這裡,是為了逃離母親的世界,那個所有身體毫無差別的世界。特麗莎來到托馬斯這裡,是為了使自己有一個獨一無二的不可取代的身體。但是,托馬斯還是把她與其他人等量齊觀:吻她們一個樣,撫摸她們一個樣,對待特麗莎以及她們的身體,絕對無所區分」。我不是托馬斯,我不能用托馬斯對待女人的態度來對待你——因為在十字路口我愛上了你。

    繞開那個有成千上萬雙眼睛窺視的公共鏡頭,似乎我就有了面對你身體的自由——先是約會你,雖然我已經失去了很多自由,我的身體已經擁有了婚姻的契約證書,還有社會關係的層層網絡束縛著我與你相見。然而,我如果已經愛上了你,我就會尋找到我自由的方式。

    在一個沒有目光窺視我們倆人的地方——這個世界才是我把愛情給予你的地方。沒人窺視,我對你的愛情才可以輕鬆地出現,我才可以牽住你的手,並證明我們在相愛,我們有許多理由可以相互愛慕。

    你的身體和我的身體都已經繞開了——那個不該相遇的十字路口,然而,我卻是在那個危險的十字路口愛上你的。這種危險的愛情終於使我們放棄了在十字路口手牽手。當然,手牽手是向婚俗挑戰的方式,然而,我想保護我們之間的愛情,我不想讓媚俗傷害你的身心。

    然而,那個十字路口卻是我們相遇的地方,它始終會佔據我的記憶,在記憶中,我始終感到我們在相遇,我愛上了你——因為我愛上了你,所以我想繞開那個十字路口。

    終於有了我們用身體約會的另一個世界,除了我們,沒有人看見我們在約會——我們用這種秘密約會捍衛我們的愛情。

    當然,我的身體仍會受到那張婚姻證書的束縛,受到社會關係的禁錮——我看不到我們愛情的前景,然而因為愛你,每一次與你的約會都會使我的身心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樂。

    繞開了那個十字路口——我正用我盡可能的方式解決那份契約書與我的關係。在這之前,我的身體已經屬於你,不可能再屬於過去的那份契約證書。

    而在這之前,我們的身體仍然得繞開那個十字路口,繞開那些用媚俗來拆離我們身體聚合的網絡,我們的身體只有忍耐才可以具有快樂,快樂是重要的,快樂會使我們永遠地繞開那個十字路口,哪怕我們再一次經過了十字路口,我們依然會繞開它——用這樣的方式我愛著你,我才會尋找到我們的未來和今天的約會。

    請你離我的身體遠一些

    讓我的身體從此刻開始——永遠與你的身體保持一種距離。我們的身體和生活相聯繫時,經常會陷入荒謬之中,陷入混亂地無法解釋的尷尬,無法言說的迷惘之中去,所以我突然尋找到了解決這一矛盾和問題的行之有效的辦法:請你離我的身體遠一些。

    距離產生了遠,我是穿著裙裾的女人,當我感受到我的身體不受到侵襲時,距離才會產生。「我被賦予了身體,我當何所為?面對這唯一屬於我的身體?」我當然要捍衛我的身體,我是女人,我當然要學會害羞,學會尊重自己的身體,我得穿上一層層的裙裾——在你我之間的距離之中,慢慢地與你交往。

    當我們坐在一起聊天,這種方式給我們的身體帶來了機互的來往,同時也給我們的身體帶一種各自的負擔,所以,讓距離在我們的身體之間設置一層屏障——與你的交往就會變得沒有負擔,身體的負擔越輕,意味著我們各自的身體給對方帶來了信任感。

    當我的身體沒有負擔時——我坐在你的對面「為了已有的呼吸和生活的寧靜歡樂,我該向誰表達感激」。我當然應該感激你,因為你非常巧妙地為我們之間設置了一段距離,當你的身體遠離我的身體時,我們彷彿兩個用身體在時光中漂蕩著話語方式的人。我們的身體越輕,說明我們的身體尋找到了漂蕩的靈感。

    當我們秉著燭光來到了一艘夜的船上——這種方式意味著我們在遠航,我因為依賴你而決定跟隨你的身體去遠航,夜風吹拂著我們的身體,使身體偶然間碰撞一下,有時候我們用相互的目光互相取暖——為自己的身體再一次保留了那種美妙無比的距離,有時我們的肩互相碰著又離開,「我是園丁,也是一朵花,在世界的牢獄中我並不孤單」。確實,有你的身體在我旁邊,我就不會感受到在茫茫海上遠航的孤單,而我們的身體之所以能在大海上遠航——是因為我們用靈魂尋找到了那段身體之間的距離。

    然而,那段身體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遠?我們來到了一座寂寞的旅館,在那個晚上,那座旅館裡只居住著我們兩個人。在這樣的時刻是身體與身體渴望親近的時刻,身體在這樣的時刻很容易陷入身體的迷失之中去,我在空曠的走廊盡頭與你道了聲晚安,然後讓彼此的身體在此告別,我們的距離並沒有迷失在走廊深處,我進入了我自己的客房,我的身體在與你的距離之中贏得了安寧,「永恆的窗玻璃上,留下了我的氣息,以及我體內的燃燒」。在寂寞的小旅館——我們的身體抗拒住了誘惑,為了維護那種距離,你的身體再次遠離了我的身體。

    而當我們的身體再次相聚時我們已經交往了許久?儘管我知道你就是我的身體為之尋找的身體,儘管我面對你的身體時已經被你的身體誘惑過無數次,然而你我之間的身體仍然需要有一種距離。

    有過一次游泳的約會,在游泳池中約會——意味著我們要把緊緊罩住我們的衣服拋棄,將衣服拋在游泳池邊,我們的身體游動在水中約會,這是我們的身體展現在眼前的時刻,游泳不可能讓我們穿更多的衣服,我們在水中彼此看到了我們裸露的肩或腿,然而,即使是這樣——在我們身體的距離裡,我已經再一次看到了「那上面留下一道花紋,在它變得模糊不清以前。」

    請你繼續遠離我的身體,讓我們的靈魂相互撫摸,當我們的身體在那道距離之外歡快地交往時,讓我們的身體彼此得到一種牧歌式的放逐,也許有一天我們之間的身體會沒有距離,我們會為那種衝破了距離的身體而舉行神聖的儀式,當曾經誘惑我們的身體被我們彼此擁抱住,那個夜晚我們赤裸著舉行儀式,然後神聖地睡覺,我睡在你身邊,每個夜晚都堅持睡在你身邊,「但願從凝聚中流逝的瞬間,不會抹去心愛的花紋」。

    為了建立我自己的王國,我必須捨棄你

    我的身體從我離開母腹時就在為著一個目標而努力,為了這個世界上有我自己的王國——它就在我奔向大峽谷、曠野的時候呈現出來。昨夜我曾經在你身邊,昨夜是一個夜光燦爛的日子——我在你身邊繾綣了一個漫長的夜晚。你在我離開時曾經問我,有沒有可能為你而留下來。

    我的身體在你身體的圓圈中——繾綣到了天亮的時候。對於我的眼睛來說天亮意味著我要去建立自我的王國。我想起捨棄你的辦法,讓我的身體躍出那道圓圈,當你在恍惚之中時,離開你。

    我是一個聰明的男人,但也是一個軟弱的男人,在遇到你之前,我既聰明又勇敢,我從未在路上與任何突如其來的女人繾綣過。幾天前,我來到了你生活的小鎮,你拎著一隻花籃站在路上賣花,嘴裡叫喚著:「賣花羅……賣花羅……」語調此起彼伏地在輕輕迴盪著,像是一曲從香氣中蕩漾到我身邊來的音樂,起初我被這曲調感染著,後來我順著這曲調而去,我看到了一個拎著花籃賣花的女人。花,使你顯得出眾,這是一種被香氣環繞的出眾,我看了你一眼,你以為我是聽到聲音來買花的,就再一次提高了賣花的調子,我向你走去,我無疑是在向這曲調蕩漾的香氣走去,我看著你,你給了我一瞥,短促的一瞥……我離開了,但走到中途我又回來了。

    在這座小鎮我尋找到了一座小旅館,我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而留下來。

    我穿越著小鎮的一條條小路是為了聽到你叫賣花的曲調,那旋律激起了我身體的一種強烈的激情:我想為你而留下來,我想看見你的一瞥,哪怕是世界上最為短促的一瞥。

    一個男人在建立自己王國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女郎,他突然喪失了全部的理性,他突然想忘記那座正在建立之中的遙遠的王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與這個女人溫情地繾綣,這個男人沒有什麼錯,他沉湎於這個賣花女郎的美和她潮濕的身體之中散發出來的旋律,他想與她溫情地繾綣,在這一刻一個繾綣的世界已經在召喚著他,這個男人當然就是我。

    我來到你面前,你的體香猶如花香一樣似乎環繞著那座小鎮,我們的目光再一次相遇,在我們相互的目光中有著通向另一個世界的溫情,這正是我們可以進入繾綣的場景之中去的因素,你深情的一瞥給我帶來了勇氣,我拽住你的手臂,在那個午後我們是如此地坦然而勇敢,幾乎整座小鎮上的目光都追循我們而去,也許是為我們的那場繾綣而加冕,也許是在審判我們的那場突如其來的繾綣。我帶你進入了旅館封閉的房間,進入了另外的一個王國。

    從黃昏我們進入午夜——在夜色的籠罩之下,我為什麼沒有忘記我正在建立的那個王國,我通向那個王國的道路;我為什麼不可以把我的溫情給予你,我為什麼不可以與你溫柔地繾綣,像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的神話故事那樣纏綿地將繾綣進行下去。

    問題是我看到了拂曉,看到了在窗簾上微微泛出的晨曦——它使我的理智突然甦醒過來,它使我感覺到與你的一場繾綣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刻。我撫摸到了繾綣之外的那個我傾盡一生所建立的王國,那個男人為之奮搏的世界,在那一刻,那個世界使我的人性的溫情在下降,為了那個世界,必須捨棄你,離開你——也就是朝著那個王國而去,離開你就意味著我已經捨棄了你。

    在那個早晨,我站在小鎮的外面,嗅著滿路的花香而離開,我已經感覺到全世界似乎都在審判我的靈魂。我感覺到你的影子被追趕我的籐幔絆了一下,你的膝頭破了,而我將捨棄你,我將為遠方的那座王國而去,也許無數年後我會重新回來,接受你對我的審判,而現在,我必須捨棄你,捨棄你我曾經繾綣過的世界,儘管如此,我的靈魂已經戴上了十字架,它在寒風中顫抖著。

    我親吻你時的快樂

    我親吻你,因為我愛你——在愛的法則之中,我親吻你時的快樂產生出一種源泉,什麼是愛情的源泉,現在讓我們回到親吻的地方,一座敞開的公園。它朝著遊人,陽光、風、雨而敞開,朝著明亮的白晝和隱秘的夜幕而敞開。

    愛情——可以讓我們進入這個敞開的世界之中去親吻。愛情中的戀人獲得了一種公眾意識的道德權利——使我們可以在敞開的公園的深處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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