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傳 第16章 身體的物質性像煙霧一樣上升著 (2)
    轎車的輪子在我身體之下,它為我的身體展現出一個預言,比如,天黑之前我必須到達目的地,天黑意味著一個白晝進入了落日之後,一個白晝進入了一旅途之中的某一座驛站;比如,凌晨出發,一路上轎車會帶領我的身體經歷著我身體在路上發生的故事,在一座城堡邊緣,轎車會作短暫的停留,為了讓我的身體在一座古城堡的邊緣置入眺望之中,我的身體和那輛車身一起進入了一種奇特的境界之後,然後,轎車緩慢地帶著我的身體進入了通往城堡的惟一一條道路之中,一路上,我掌握著方向盤,放慢節奏,從車窗外看到了一座古城堡衰敗的景像……車輪卷起昔日的一片落日,碰撞著昔日的一把刀劍……再比如,轎車載著我的身體已經進入了一座現代化立交橋,車身悠閒地在橋上前行的同時已經把我的身體帶到了一座旅途中的城市,一座現代化的驛站……

    驛站的降臨意味著那輛紅色的轎車已經幫助我的身體尋找到了夢中的一個地方,我的身體正在唯美地追求我所希望看到的夢的色彩,驅車經過了一切有可能——實現夢境的遠方,轎車負載著身體,已成為我身體不可缺少的“用來追求唯美的工具,一支夢幻的魔杖”。

    在將來的世界裡,轎車將會有更大的改進,轎車是一種我們身體不能擺脫的物質領域,它一旦已經被我們的身體所占領“就可以被人們當作一種工具,一種有效的手段,讓他們象征性地擁有自己的世界。”(理查德·克萊恩語)。

    用身體去占有一輛轎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占有另一種物質,從這個方面來講,轎車既有物質性也同樣有身體擁有它之後,占據它的車身之後的價值性。

    這種價值可以讓我們的身體由緊張變得自由,當轎車替代了腳丈量的道路之後,轎車的速度已經證明了它的價值意義:比如,我的身體可以把昨晚的一個夢境看見之後,我有效地利用了那唯美的工具,用來實現我的夢境。我鑽進車身,在短暫的時間裡,我已經擺脫了我身後的城堡,擺脫了那追趕我的影子。

    久而久之,轎車使我的身體已經享受到了穿越距離之後的千般快樂,我與那輛轎車有時候朝夕相處,我在它旁邊則成為它的影子,因為只有人的身體與一輛轎車發生關系之後,車的價值才會顯現出來。

    車,滿足我身體自由或速度的工具,必然為我的身體創造了美妙的物質意義。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身體交給一輛轎車,一次又一次地讓車身載著我的肉身抵達充滿誘惑的遠方,在我一生中,我會為我的身體變幻各種各樣的車,若干年之後,我的身體也許會被一輛可以穿越時間之長河的車所載著,我的身體與車身產生無數幽默動人的故事,到那時,我的手、唇、嘴、肺、鼻孔、耳朵、雙足、手臂……都會在一輛車的敘事性之中——尋找到它們所激起的呼吸、聲音及歲月的旋律。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美酒嗎

    身體有兩種沉醉可能,第一種來源於身體感受到外在事物的美景及外在事物的喜樂時,身體自然會沉醉。第二種身體的沉醉來源於酒。酒,美酒能給我們的身體在奇妙的環境中帶來不可言說的沉醉狀態。

    一個愛情突然降臨的夜晚,有美酒在身旁,我們的身體突然醉了。醉使我們都意識到那個夢幻般的男人女人都在我們所置身的幻覺之中,醉,可以使身體產生朦朧的幻覺,那個給我們的美酒帶來愛情的男人女人——暢飲著杯中的美酒,我們暢飲的是由沉醉的身體所提煉出的愛情因幻覺而產生的瓊漿玉液。一個有了愛情的男人女人開始在美酒中捕捉他們未來的跡像,一個暢飲美酒的男人可以在美好的醉意中把這個女人給他帶來的愛情世界當作史前的伊甸園,而那個女人,美酒使她的愛情燃燒著,飄曳著,坐在她身邊的似乎是史前的亞當。被美酒所沉醉的身體尋找到了在男人女人的故事中最美妙的境界。

    事實上,我們在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情不自禁地舉杯。舉杯是為了與往事干杯,往事就在我們身後,在我們的身體之後是我們的往事——舉杯就是為了帶著我們的身體往後看,當身體踅過去,直到我們的酒杯找到了與往事干杯的理由,那一時刻我們的身體與舊有的往事作了一次深沉而憂傷的擁抱之後——干杯後的美酒進入了我們身體最遙遠的身後去,那是我們的身體歷經隱秘記憶的地方,我們在干杯時雖然已經告別了那個地方,但我們在干杯時再一次進入了身體往後看的地方:一個女人、男人,一只鳥,一壺酒,一座學校,一輛自行車進入了我干杯的往事之中去。

    獨自舉杯時往往已經把身體交給了一個玫瑰紅的晚霞或者一輪銀白色的月光所籠罩的深夜,獨自干杯的手指輕嵌住一支詩意的高腳酒杯,獨自干杯的女人男人——也許是世界上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理想主義者,他們的手輕輕地嵌住那高腳杯,仿佛在進行一次理想主義的活動,身體在美妙的干擾之中接近了一次美妙的為自我的理想境界而進行的活動,他們獨自干杯,那個有玫瑰紅的晚霞或有一輪銀白色的月光的籠罩的夜晚——提供了獨自干杯的人為他們的理想主義活動而創造唯美的身體的享受,身體在干杯中伴隨著這個理想主義者進入了一次難忘的沉醉儀式。

    為了一次成功的故事而干杯,這是一次集體式的干杯儀式,快樂和榮譽洋溢著每一個人的身體,我們為了一次身體的故事——那個延伸在荊棘和沙漠之中的故事,勇敢地給我們的身體,帶回了傳說和榮譽,所以,干杯,為了我們能夠用集體的力量戰勝苦難,為了我們的身體活著出來,越過了死海和沼澤地,為了我們每一個人能夠站在燈光下舉杯而干杯。

    美酒在那只罐子裡,在釀酒師的秘密地窯之中,我們的身體與那個釀酒師所產生的夢幻有關系,釀酒師提煉出了醇香的美酒是為了讓我們麻木的神經一次次復活起來,因為只要有美酒存在,我們的身體就能夠為事物、人的境界而干杯。

    也有痛苦的干杯者,當身體陷入了困境之中,那杯美酒便是苦澀而辛辣的,我們的嘴怎麼也無法感受到那種芬芳,酒演繹出悲劇的事件,酒精制造出一個人的身體遭受到烈酒彌漫的事件,盡管如此,我們的身體也會在酒精的彌漫過程之中抓住那種麻醉的幻景,總而言之,我們的身體具有那種偉大的稟性:即使我們站在危巖邊緣,我們的身體同樣會在酒精中產生飛翔的欲念。

    美酒讓我們的身體以飛一般的姿態——進入了那種極樂世界。我們的身體在夢幻之中,失意階段,戀情路上……都需要與美酒干杯。所以,我們的身體需要美酒,就像需要鋼琴、泉水、快樂一樣重要。這種物質性使美酒的價值越來越高,然而,在歡笑的殿堂之中,一杯上好的葡萄酒會給我們的身體帶來極樂的幻景。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穿絲綢的睡衣嗎

    夜晚,我身穿絲綢睡衣入眠——我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超越了生活中“愚蠢的一幕,拙劣的一幕”,同時,我的身體已經超越了笑或哭,哭或笑之間的世界,也許我的身體還超越了一個溫和的玩笑,一次堅硬的角逐,一次“看、聽、觸、喝、小便、淨身、潛水,看天空,笑和哭”之間的游戲生活。

    因為我的身體被一件柔軟的絲綢睡衣輕輕地並沒有把我的身體纏住、裹緊,而是輕撫著我身體的肌膚,毫無疑問,肌膚是我們身體中的第一層皮,所以它總是面對著衣服,有時候面對著烈日、冰雹和沙粒的侵襲,呵護我們的肌膚成為生命中一件急需做的事情。

    於是,夜來臨了,夜的柔軟和靜謐讓我們的身體從外面的世界中回來,我們回到了居所,進入了夜的深處,我們解開鈕扣,將束縛我們的衣服脫掉,把它們拋棄,然後開始沐浴我們的身體。

    經過了沐浴,身體已回到了原初——回到了那種松弛、自由、輕盈的渴望快樂的時刻。這時候我們的身體開始選擇各種各樣的睡衣,睡衣是幫助身體進入歡快的恍惚之中的最好的身體上的飾物,身體上入眠的伴侶。

    我選擇了一件最柔軟的絲綢睡衣,它的品質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肌膚,先是從肌膚上滑過,爾後是進入我身體的內部,在一件絲綢睡衣之中入眠:好讓我的身體忘卻荊刺、塵埃、寒風,甚至讓我的身體脫離開“觸覺、視覺、聽覺、話語、嗅覺以及喝、吃、小便、淨身、聚會和跳舞”的狀態,我的身體在一件絲綢睡衣之中休眠過就是讓我的身體回到真正的自我。

    一件上好的絲綢睡衣從商店中來,從一個設計夢幻的服裝設計師的手中到達我手上——我用我的鈔票得到了一件絲綢睡衣,在一件絲綢睡衣的物質意義中我尋找到了它的身體意義。

    身體來到了床上,床可以為身體帶來神秘的夢境,我上了床,最先接觸我身體的是一件極為柔軟的絲綢睡衣,然後才是我的床。

    出門遠去,我可以忽視帶任何東西,然而,我一定不會忘記將那件上好的,品質優良的絲綢睡衣裝進箱子裡——那是一個幸福的跳躍過程,絲綢睡衣陪伴著我去遠方,它是占據我身體的與道德意識無關的私人伙伴。

    然而,它從不出現在白天,從不出現在我外出的任何一種環境之中,它只出現在我下榻的地方,一座旅館中的一間房屋,出現在我的影子在夜幕之下在床邊游動的時刻。它跟隨我的身體更換新的房間,新的床,在某種意義上說,我的絲綢睡衣已經占據了我身體的旅行。

    當我的愛人擁抱我時,他也在擁抱我的絲綢睡衣,起初,他會伸出手來,他的手觸摸到了我身體外面的絲綢睡衣才有可能觸摸到我的皮膚,男人了解一個女人的身體時,必須先觸摸女人身上柔軟的絲綢睡衣,一件緊貼住女人的絲綢睡衣可以讓一個男人了解——一個女人身體的品質。

    他擁抱我,他了解了我為什麼穿著絲綢睡衣進入夢鄉,因為我是女人。

    身體因為在絲綢睡衣的摩挲之下,可以盡快地進入脫離了塵世的喜悅之中去,夢境是一種怎樣的天地啊,因為有一件柔軟的絲綢睡衣摩挲著我,我因此可以讓身體卸下重的東西,我的身體卸下了鞋子,包裹、思想、笑或哭,輕盈地飛翔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呢?

    所以,為了占據身體的夢境,我可以用我的鈔票換一件上好的絲綢睡衣。因此女人身上的任何睡衣都可以通向輕風一樣的夢境,玫瑰花一樣的夢境……

    給我一件世界上最好的絲綢睡衣——讓它進入我的身體,進入我身體棲息的寧靜,那入夢般絢爛的時刻,作為我身體的一部分,那個夢境猶如我的氣息,將在這個世界上升,這是我身體最快樂的時刻。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城堡嗎

    城堡的迷宮可以圍住我的身體以及作為我身體的另一部分——魂靈。這樣一來,身體就可以沿著古城堡的某一條小徑,身體出入於城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其實是受歷史和時間的影響,在歷史和時間那裡,一座古城堡總是帶來一場日落之前的戰爭。不管這場戰爭勝負如何,它必然帶來血腥的回憶。

    古城堡如今依然保持著它歷經戰爭之後的悲壯或頹喪。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一座城堡去審判,說明我們的魂靈在出入城堡時已在訪問著那場日落之前的戰爭之後的歷史。身體為什麼也想解讀歷史,也許是因為我們人類覆蓋我們身體的歷史太多。

    從很遠的地方驅車進入城堡區,將車停在郊外,通向城堡的每一條道路現在都禁止車輛進入,每一條道路交叉的、錯落的,筆直的路都變成了我們腳下的步行街。

    步行並沒有限制我們的身體去訪問一座古城堡,相反把我們的身體溶入了另一場日落之中,這日落籠罩著我們的身體,沒有血腥味或戰爭穿巡的刀劍光影,金黃色的落日灑在廣場中央,白色的鴿子決定在飛回自己的巢穴之前最後一次跟我們見一面。

    身體陷在古城堡之間,我希望在這步行街上能尋找到一座棲居的小旅館,它的建築同樣是一座城堡,它也許是這片巨大的城堡之中一座微型城堡,一座讓步行的人們在進入其中之後銷蝕著身體的思想的城堡。

    尋找到古城堡的一座旅館,讓我有機會守候在城堡之中進行我黑夜之中身體的活動。我身體為什麼需要在一座城堡之中投入我的影子,投下我影子然後再移動我的影子,城堡意味著時間本身的輝煌,在那個充滿血腥的日落之前,這片巨大的城堡是繁華商業區,那些18世紀,19世紀的人們在城堡區中縱情狂舞的地方就是那片廣場,巨大的城堡本身就是一座威嚴的堡壘,它用一層層的磚石和碧綠色的大理石逐漸升高——在裡面到處是物質的珵亮,盡管物質已經被耗盡在時間的漫長銷蝕之中,但我們仍可能從底部——那些支撐起城堡的地基上看到雄厚的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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