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 第34章 廣場上升起裸露的人體雕塑 (2)
    肖雅一臉的迷惑,她當然迷惑,她聽不明白劉然在講些什麼,她還沉浸一個局外人的那種笑中,紅走到肖雅身邊說:“你還不明白嗎?女主人是惟一的,你願意做別墅中惟一的女主人嗎?”肖雅更加迷惑了,她想,女主人,住在別墅中的女主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紅把肖惑的迷惑一語道破了:“肖雅,我表哥的這座別墅是獻給你的,你知道嗎?接受他的禮物吧,搬到這座別墅裡做女主人吧!”肖雅現在終於聽明白了,原來,劉然安排她命運的序幕就從這座別墅開始,她到底是他的誰,她想了想她並不是他的誰,她與他只有過極其短促的會晤,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進入過什麼情節,當然,紅早就暗示過她,表哥既富有,又慷慨,表哥已經喜歡上了她。劉然再一次鄭重地說:“肖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把你接到這座別墅裡來住……”,紅在她身邊輕聲說:“肖雅,你還猶豫什麼,這是命運的安排,你一直在漂泊,你居無定所,現在,為什麼猶豫呢?表哥是喜歡你的,你就決定吧,到別墅裡來做女主人……”肖雅就像決定背叛一個人,背叛一件事一樣果斷,她與生俱有的果斷又回到了她身邊,她決定在這一刻結束自己到香城的漂泊生活,她決定從這一刻與這個高大的男人一起,住進別墅裡,她決定做這座別墅裡的女主人。她的靈魂在那一刻終於為這座別墅所籠罩著了,起初她只是作為一個局外人一樣笑,現在,當她決定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那樣心花怒放了。

    在心花怒放之中,她覺得命運真的變了,那個男人也許是她一生中碰到的出現在她命運的交叉路口的人,他把她從紅的露台上接到了別墅,她的臥室已經為她准備好了,她的衣櫃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歐式時裝——這一切都是他送她的禮物,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傍晚到來了,這是她和他認識以來單獨面對的一個傍晚,他來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時所有的儀式都似乎是從手開始,第一次親密的接觸也是從手開始,這一點肖雅不是從手上學到的經驗,而在與男人接觸中感受到的,劉然的手與別的男人不一樣,他掌心很寬大也很厚,可以把她的纖細小手深深地覆蓋。這時候只有他們兩人了,世界顯得很安靜,從來也沒有這樣寧靜過,世界真的很靜,寒風呼嘯的聲音聽不見,被雙層玻璃隔開了,這是一個他和她的世界,她伏在他懷裡,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伏在一個男人懷裡了,這一次她感受到了與以往任何一次不同的地方,那種神聖、莊嚴的東西,為此,她決定永遠地伏在他懷裡,再也不讓自己的靈魂游移開去。那是一個在寒夜之中產生的歡樂的夜晚,通過這一夜,肖雅感到她的靈魂已在這裡扎眼,再也不可能離去。

    第二天一早,她睜開了雙眼,她結束了病假,今天應該是她到服裝公司上班的時間,她翻過身去,他已經走了,他給她留了一張紙片放在枕頭上,“我的寶貝,你醒來了嗎?我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我晚上才能回家,你好好呆著,你如出門,可帶上鑰匙,鑰匙就在你枕頭下面,吻你”,在這張短箋中肖雅感受到了莊嚴、神聖的愛情了嗎?那是一個愜意的早晨,肖雅奔向衣櫃,巨大的衣櫃是她想象過的,直抵她的身體,似乎衡量好了她的身高,她雖然是時裝模特,她喜歡時裝,但她的薪水還不可以讓她隨心所欲地買到自己所喜歡的時裝。

    現在,她從衣櫃中取出一套冬天的皮裝,他為她准備好了這一切,不是讓這一切永久地在衣櫃中展覽,而是為了穿在身上,她昨天還寄宿在紅那裡,今天就住進了別墅,難道這就是紅經常宣布的有關命運的關系和命運的變化嗎?紅經常以她作為一個女人的聲音來宣布這一切,她脫離人體裸露的時候,她用堅決的聲音宣布,當她要嫁給一個酒廠的老板時,她用幸福的聲音宣布,而當她發現丈夫在背叛她的婚姻時,她則用恥辱的聲音宣布……每一次宣布都意味著命運的變化,而肖雅的命運是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改變的,是在極大的迷惑之中發生了奇跡,難道對肖雅來說,她生命之中的奇跡已經發生了嗎?一個男人把她用轎車帶到這裡,除此之外呢?這是開始嗎,另一種生活就由此開始了嗎?

    她出了門,從枕頭下帶走了鑰匙,她來到別墅門外,等了很長時間才擋住了一輛出租車,住在別墅區的人似乎不需要出租車,他們私人有轎車,對肖雅來說,這裡離城市有一段距離,但她還是乘上了出租車,從城郊到城市,她之前就聽紅說過,現在有一種流行的趨勢,富人都住在郊外,窮人住在城區。從郊外進城的肖雅難道已經進入富人區了嗎?在那個早晨,她身穿皮裙皮衣出現在服裝公司,她剛到辦公室,就有人告訴她,一個叫夏科的男人幾乎每天都到服裝公司來找她,他還宣布他是她的夫婚夫。肖雅聽到這件事後開始有絲不安,但她必須面對這件事,無論如何,她必須面對夏科,哪怕是心平氣和地跟他談一次話也好,這樣想來她平靜了。

    那天她似乎一直在等待夏科的到來,到了下午夏科來了,當時,肖雅正在健身房練功,她穿著健身服正在一架跑步機上跑步,一道暗影飄到了她身邊,肖雅並沒抬頭,雖然她已經感覺到這道暗影就是夏科,她一直在跑,就像她在馬路上奔跑,穿過了裸露的生活,她喜歡跑,這是一種將生活繼續下去的方式,她猛地感到夏科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手臂:“肖雅,你太累了,不想歇一歇嗎?”跑步機停止了,肖雅想把夏科帶到外面去,總之,她想把這個男人帶到服裝公司的外面去,這不是她與他可以談話的地方,她有一種畏懼,她害怕夏科站在這裡揭示出她的生活,那種以裸露為理想的生活,她了解夏科,她背叛了他,也許他什麼事情都會做得出來,她得防備他,所以她抑制著自己想把他轟出去的念頭,抑止著這一切,她把他帶了出去,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她想在附近的一座公園,在那個地方,即使和他吵起來,也沒有多少人聽見,何況,今天不是周末,今天公園裡的游人會很少,於是,她帶著他進了公園從一條小徑又進入了公園深處,在一塊寂靜的草坪上,那些綠草坪已經變得干枯,但到了春天時它們肯定又會重新變綠,肖雅的影子投射在那塊干枯的草坪上,就像它本身:當寒風吹來時沉默地期待著不久之後的春風吹到自己的軀體上,吹拂出自己身體之中的綠色。然而,緊貼著她的那道影子打破了這種沉默:“肖雅,現在你可以說話了,說吧,你為什麼離開我?你為什麼摘下我送你的戒指,你為什麼如此殘酷……”肖雅起初一直在聽他說,當他重復著自己的聲音說累了時,她說話了:“夏科,我既然已經想好了離開你,我就決不會回去,我不愛你,我從來都不愛你……”夏科的臉變得一片蒼白:“我知道你並不愛我,你只是在利用我,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然而,當初你為什麼要戴上我的戒指,當初你又為什麼要跟我睡覺,你知道,我是冒著怎樣的勇氣與一個人體模特在一起的嗎?我以為我會改變你,你不是確實改變了嗎,你不是不再做人體模特了嗎?……肖雅,跟我回去,好嗎,沒有你,我生活根本就沒有目標,而且,我的朋友們都知道我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肖雅感到在那一時刻,這個男人,這個曾經是公務員的男人是如此地虛弱,她突然想起來只有一件事可以讓他死心,只有裸露的事才可以讓他放棄她,她眺望著遠方的一枯枝,那是一棵蘋果樹的枝椏,它干枯著,它也在等待春天嗎?春天會降臨的,但現在肖雅必然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她已經又回到人體模特的身份之中去了,她這一生都會做人體模特,她的生命已經無法離開人體模特;由此,她讓他走,因為她決不會離開自己的裸露生活,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的裸露生活,如果他不肯走,如果他非要拉住她的手不放,那麼她將他的朋友們宣布:“夏科的女朋友是一個人體模特”……她說完了,她目視著那枯枝,她希望他會從她身邊離去,盡快離去。她的目的達到了,他的面色更加蒼白,直到那一時刻,肖雅才看清楚了這個曾經做過小小公務員的另外一種東西,她的裸露生活對他來說是一種鞭子,它正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身體上,難道她的裸露對於男人們來說真的是一種無恥的生活嗎?肖雅的靈魂卻正在偏離開他置身的位置,她不可能跟她走,看來,她的目的已經可以達到了,她先走了,而他竟然也沒有跟上來,從那一刻開始,她真正地離開了他。

    那天晚上當肖雅乘出租車回到那座郊外的別墅時,劉然已經等她好久,當劉然知道肖雅還去服裝公司上班時,他突然對她宣布道:今後她可以不用再去服裝公司做模特了,他可以養活她,他從把她從紅那裡帶走時,就已經安排好了她的生活,讓她作為一個漂亮女人悠閒自在地生活,她根本不需要再去面對社會,她根本不需要為生存去奮斗,她只需要生活在這座別墅裡,做他的女人。他還送給了肖雅兩件禮物,第一件禮物是一輛紅色的轎車,轎車意味著她再也不需要在門外打出租車;第二件禮物是一枚藍寶石鑽戒,劉然把那枚鑽戒親自戴在了他手上。

    她,一個女人,一座別墅,一輛轎車,一枚鑽戒,一個男人身邊連一點申訴的理由都沒有,沒有女人不喜歡別墅、轎車、鑽戒,因此,肖雅從那一刻開始意識到那個改變她命運的人已經來了,那個安排她命運的男人已經主宰了她的一切。她戴著鑽戒來到浴室,她站在水籠頭下面舒暢地沐浴時,在水蒸氣中看著那枚戒指,這是她人生中第三次戴上戒指:一個陽光明媚的時刻,那個外科醫生第一次給肖雅戴上了戒指;一個暮色降臨的黃昏,那個公務員的第二次給肖雅戴上了戒指;一個洋溢著物質生活的時刻,那個房地產商第三次為她戴上了鑽戒。戒指以不同的形式、地點、不同的意義戴在了她手上,不讓她去工作了,再也不讓她外出為生存而奔波了,肖雅伸出手臂,她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自由,還是感受到了幸福,總之,那一刻,她惟一沒有感受到的就是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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