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學史 第70章 德國唯心主義 (4)
    黑格爾的天性不可能把他引向外在的自然王國,他的整個的研究的方向已經表明了這一點,他更為關注的是「精神」在這裡,精神被理解為自然的對立面。的王國,是人類本身及其社會和歷史,簡而言之,是我們今天所稱的與自然科學相區別的人文科學或文化學。黑格爾在伯爾尼做家庭教師的時候,面對艾伯塔斯山秀美的自然風光,他表現得無動於衷,大自然似乎觸動不了他的神經。而康德就與他不同,儘管康德從來都沒有見過艾伯塔斯山,但是,當他面對繁星密佈的夜空時,他總會陡然心生敬畏之情,並引起他對宇宙的沉思冥想。

    儘管如此,黑格爾對自然的研究也是他的整個思想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的和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自然是與「自在存在」相對的一個「他在」的王國。這是什麼意思呢?「自在」是一個邏輯學的或數學的概念,它是一種絕對的和無條件的東西,是一種無限的和永恆的東西。那麼處於時空內的事物又如何呢?比如,空間中的一個點就其本身而言毫無意義,它從自身出發觀察空間中的其他點時,它與這些點並沒有什麼區別。唯一決定它在空間中處於那個點上的東西就是它的處境,也就是它與其他點的關係。它與其他點的「不同之處」也僅僅由此決定。因此,它的意義就是「他在」。空間和時間中的所有物體和力量莫不如此。

    精神哲學

    高於自然的精神王國,亦即精神哲學也被劃分為三個階段。

    主觀精神人雖然是個自為的存在者,就是說,他是一個特定的不可混淆的個體,他的確定性並不僅僅由於他的「他在性」,但是,人同時又是一種種屬生物,他是作為一個種屬的樣本被考察的,他屬於自然的一部分並且被他的「他在性」所決定。黑格爾把精神的第一階段稱為「主觀精神」。主觀精神的思想研究個體的人的生活。只有在人的身上——在動物身上還不具備這種能力——精神才意識到自己。凡是一般邏輯概念中被認為是作為思想而存在的東西,都是人通過將其放入自己的意識之中而獲得的。在這裡,精神就是「和自己相處」或「自為」。更確切地說,在這裡,精神開始從「出離自己的存在」狀態過渡到「自為存在的」狀態。之所以說它開始,是因為精神在個體的人那裡還不是真實的和完全「自為的」。

    客觀精神在他看來,客觀精神的世界就是家庭、社會和國家的世界,也是歷史的世界。在家庭、社會和國家中,個體的主觀精神進入了一個更高的客觀秩序領域,因而他也進入了超個體原則的範圍之內,也就是進入了倫理學的範疇。我們今天仍然使用客觀精神這一概念,我們會說:一個精神產物,比如一個思想體系,一種理論,一部著作,不僅僅是一種「心靈的」東西,不僅僅是包含在創造它的人的心靈之內,或僅僅包含在另一個正在專注於它的人的心靈之內。它更應該被看做一種能夠脫離個體心靈而單獨存在的「客觀的」精神產物。這一概念的運用雖然導源於黑格爾,但是它後來偏離了黑格爾的本意。對黑格爾來說,客觀精神也可被稱為倫理學。

    絕對精神蔓延在主觀精神和客觀精神之上的是絕對精神。只是在這裡,精神才從「他在」完全返回到自身,精神才是「自在自為的」。絕對精神的世界又被分為三個等級:藝術、宗教和哲學。

    雖然我們在這裡不可能詳細地探討黑格爾的哲學美學思想,但是應該指出,這些思想表明了黑格爾對藝術的深刻理解,而且他對這個哲學分支後來的發展起了決定性的影響。比如說,弗裡德利希·提奧多·菲捨爾的美學思想就是完全建立在黑格爾的美學思想之上的。在客觀精神的範圍內,在歷史生活中,主觀精神與客觀精神之間,也就是個體與超個體的社會力量之間的緊張關係依然存在——毋寧說驅動歷史發展的原動力也正在於此。但是,在藝術作品中,自我和解的精神,主體與客體顯現為一種完全和諧的狀態,絕對理念以純粹的形式呈現出來。

    哲學是第三種形式,也是最高的形式,絕對精神就存在於其中。因為,即使在宗教中,絕對物仍然沒有思想的純粹概念的形態,它還仍然被感情和觀念所困縛。哲學將藝術中的直觀的東西和宗教中的觀念的和感情的東西轉化為思想的純粹形式。精神完全返回到自身。宗教是處在藝術之上的——這與謝林有所不同。藝術是在外在感性形式中顯露出和諧,宗教則是在人的內心中顯露出和諧。

    [3]歷史

    我們覺得而且這對於批判地考察黑格爾是至關重要的,若想正確地理解整個歷史,我們就必須認識到,藝術、宗教和哲學並不構成一個不受時代限制的絕對的世界,它們是在歷史之中發展的;我們就必須同時考慮到藝術、宗教和哲學與政治和社會歷史之間的關係以及所有這些領域之間的相互影響。黑格爾在他後來的關於歷史哲學的講座中也的確吸收了上述見解的某些成分,但是,他的整個體系中的歷史觀卻沒有因此而發生較大的改變。黑格爾把歷史看做對他的客觀精神思想的補充,這令人感覺有些奇怪。在他那裡,歷史被限定為理性在國家生活中的發展,歷史對他來說是政治的歷史。作為絕對精神世界的藝術、宗教和哲學似乎是永遠位於歷史之上的。

    在黑格爾生活的時代,幾乎沒有一位思想家能夠和作為歷史哲學家的黑格爾相比,無論他對自然多麼缺乏直覺的理解,但是在對歷史的理解方面,他還是有天賦的。他學識淵博,目光敏銳,他能夠認識到歷史中的本質性的東西以及其中隱藏著的內在聯繫,由於他能夠堅持不懈地對他的辯證法模式加以靈活運用,這樣他就勾畫出了一幅自成一體的宏偉的歷史畫卷。

    「世界歷史並不是幸福的土壤,幸福的時代就猶如空白的紙張……」不是個體在行動,而是世界精神在行動,個體只是它的工具。我們在這裡還想強調一點:黑格爾是採用何種方式處理個體與社會力量之間的關係的。我們知道,對黑格爾來說,道德領域是在客觀精神中才開始出現的。個體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並不是由他自身決定的,而是由個體所處其中的社會力量,主要是國家所決定的。黑格爾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待那些將個體幸福視為人生和社會目的的人。那些偉大的歷史人物之所以偉大——這個問題一直吸引著黑格爾,我們只消回憶一下他與拿破侖的會面就足夠了——並不是由於他們的人格特徵、能量、熱情、預見性和智慧,因為,世界精神常常也會利用那些不值得尊敬的和軟弱的人來實現它的目的。在他們身上體現了歷史的必然性,體現了「時代的精神」,這也是事實。對這些人物的道德判斷不應該按照一般個體生命的標準加以衡量。「負罪感對於偉大的個性是一種榮耀」。

    因為歷史是客觀精神的自我發展,所以,直到他的那一時刻成為歷史的東西,也就是在這一時刻所必然發生的東西,同時它在這一時刻也是「合理的」東西,也就是說,它是符合世界歷史的理性的東西而非符合單獨的個人的理性,對個體來說,或許很多東西都是「不合理的」。個體的行為往往會與世界精神的意圖和目的相違背。個體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目的而行動,比如自我權利的擴張。顯然,在這裡黑格爾與康德是截然對立的,因為在康德看來,個體道德人格的獨立性是至高無上的,黑格爾與浪漫派的歷史觀也是相對立的。比如赫爾德就認為,每一個民族都是上帝的精神的一個側面體現。對黑格爾來說,個體、民族和時代只是整個世界歷史進程中必然經歷的階段。當然是必然的!個體和民族走進歷史,其歷史使命就是把世界歷史的令牌不停地傳遞下去。但是,就在他走進歷史並開始對歷史產生影響的時刻,他就與世界歷史理性地相適應了。

    在這個意義上,黑格爾說,凡是現實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現實的。

    [4]對黑格爾的評價和批判

    我們想著重從四個方面對黑格爾展開批判性的評價。

    1)黑格爾將本來是我們的思維原則的辯證法原則視為存在原則本身,這導致他產生一種錯覺,他認為,這整個經驗的現實世界導源於思想的自我運動的法則。我們首先在認識論方面對黑格爾提出異議。雖然我們看到有一條思想的主線,它從康德出發經費希特和謝林,然後到達黑格爾,但是,在這條主線的末端,黑格爾卻遠遠地偏離了康德並超越了康德所設定的界限。如果認為思想的法則就蘊涵在不斷出現的矛盾發展的過程中,以及克服這些矛盾的過程中發生的這一觀點是正確的,如果又認為真正的發展也是在矛盾的發展過程中以及克服這些矛盾的過程中發生的這一觀點也是正確的,那麼,這兩者之間就存在著本質的區別:即在邏輯矛盾和現實矛盾之間存在著區別。一個定理的邏輯對立面我們總能夠運用邏輯推導出來,但是,對於一種現實的現象我們就不能運用邏輯推導出它的現實的對立面。如恩斯特·榮格所說,一個定理可以被駁倒,但是一桿機關鎗就不能被駁倒。

    由於黑格爾忽視了兩者之間的區別,這樣就導致他低估經驗知識的價值。所以,當有人指出他的體系和現實之間的矛盾時,他就回答說:「現實之中的矛盾就更加厲害了!」在黑格爾的歷史哲學中,之所以沒有出現這樣明顯的矛盾,正是因為,黑格爾在歷史領域內除了具備可靠的覺察能力之外,他還擁有極為豐富可靠的歷史事實方面的知識。

    2)對黑格爾來說,哲學的歷史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他的體系的正確性。如果我們能夠正確地觀察哲學的歷史,那麼我們就會發現,在揚棄了既往哲學中出現的所有矛盾之後,當今哲學在一個更高的統一體中把過去的哲學綜合到了一起。黑格爾產生的影響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歷史科學領域內,在這個領域內他是有優勢的,在這個領域內他的辯證法得到了最為成功地運用。他在這方面的主要功績在於,他用他的辯證法給科學賦予了一種原則,這個原則使歷史進程中的矛盾被納入思想之中成為可能。

    從黑格爾開始,並且也通過黑格爾,歷史哲學以及哲學史都在哲學的王國裡佔據了重要地位。哲學的歷史也遵循其發展過程的理性原則,它表明,當今哲學是以往哲學發展的必然結果。因此,黑格爾就自然地會把他的哲學看做全部哲學的必然結束。

    3)黑格爾在晚年越來越傾向於一種觀點,認為歷史的發展和哲學的發展總會到達一個終點。到達那個最高點以後,雖然我們還可以繼續前進,但是我們卻不可能再超越它。這樣,在別人眼裡,而且黑格爾自己也認為,他是普魯士國家的哲學家,他與占統治地位的反動勢力結為同盟,稱當時的普魯士國家是世界歷史理性的最高智慧的體現,稱自己的哲學是整個哲學發展的頂峰。黑格爾對後世的主要影響並不在歷史哲學和科學方面,而在社會思想和政治思想方面以及歷史本身。事實上,起源於法國的革命浪潮在歐洲造成社會動盪之後,人們開始渴望安定和平的生活,黑格爾的思想與當時的這種時代精神也是相符合的。在黑格爾看來,一種歷史的終結狀態已經出現,在這種情況下,思想的任務在於縱觀歷史並對歷史有一個真正清醒的認識。「只有當黃昏時分,密涅瓦的貓頭鷹才開始展翅飛翔。」在此表明,黑格爾的上述思想是與他的辯證原則相悖的。「理性的狡計」從黑格爾的著作中所獲得的與他的「主觀精神」所想的可謂大相逕庭。

    黑格爾沒有認識到,辯證法在歷史中更多的是一種革命的原則而非保守的原則。他沒有認識到,在當時的普魯士,世界歷史的目的肯定還沒有達到,因為歷史的目的應該是使一種(在專制政體下的)單一的自由逐漸過渡為全體的自由。歷史事實表明,在黑格爾的時代剛剛開始的工業化所造成的深刻的社會矛盾不久便引發了激烈的衝突,並且使得整個19世紀和20世紀的世界局勢動盪不安,而且在哲學自身的內部——按照辯證法原理——黑格爾學派不久也分裂為左右兩派。卡爾·馬克思將黑格爾的辯證法成功地應用於他自己的思想之中,其所引起的社會震盪是史無前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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