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哲學史 第29章 奧古斯丁時期的哲學 (1)
    1古典思想與基督教思想的不同

    貫穿於整個中世紀的基督教與古典思想,這兩者之間的根本區別特別表現在他們對待上帝的觀念、上帝與人的關係、人與人、人與世界這些問題的態度上,還表現在基督教從一開始就提出的對專一性的要求上。在論述希臘哲學時,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特別是在蘇格拉底、斯多葛派、佩洛以及普羅提諾的哲學思想裡,已經遇到過在某些方面與基督教相近的思想傾向,而且這些思想也為基督教的產生準備了土壤。為了能夠正確地評價兩者的相互滲透的意義和錯綜複雜性,我們必須事先簡短地回顧一下兩者的根本區別。

    [1]上帝與人

    與所有古典觀念不同,基督教認為,上帝是萬能的造物主,上帝根據自己的意志從虛無中創造了世界。我們在希臘哲學那裡已經遇到過各種不同形式的關於一個造物主的觀念:赫拉克利特的神性的原始火;亞里士多德的以自身為原因的「第一推動者」;斯多葛派及其他思想家的泛神論,在他們那裡,上帝和萬物是同一的;最後還有普羅提諾的上帝觀,即認為上帝是唯一實在的東西,其他一切存在物只是上帝的餘暉,是出自上帝的流射物。

    「對古典哲學來說,靈魂基本上是一種非個人的東西,是一種自然因素,因此,把靈魂與有機生命的概念緊密聯繫在一起,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可想而知,只要一談起靈魂,他們始終會想到世界靈魂,而個體的靈魂只是世界靈魂的一部分。個體的靈魂孤獨地站在上帝的面前,並且感覺到上帝注視著自己的目光,這種思想從根本上說並不是古希臘的。」上帝之外的萬物都是被創造的,人也是被造物。在造物主和被造物之間好像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如我們在考察印度哲學時所看到的那樣,在神與人之間劃定出一條寬闊的鴻溝是閃米特人古老宗教信仰中所特有的,它來源於古猶太教。

    人以及所有被造物都只是通過上帝之手,並且為了上帝的緣故而存在的。人作為上帝意志的產物,他的天職就是按照上帝的意志行事,上帝會用神的語言給人以啟示。因此,基督教宗教虔誠的最高美德和核心問題就是人對造物主的恭順。最為卑劣的惡德就是褻瀆神靈,就是狂妄自大,就是人想與上帝平起平坐。這造成了衡量人類道德的一種完全不同的價值標準。希臘人所讚美的道德不僅遭到了摒棄,而且還被認為是傲慢自大和「極端的惡德」。此外,基督教的上帝並不是非人格化的上帝,而是完全人格化的上帝。人作為一個個體,作為一個人,站在人格化的上帝面前。人在祈禱中與上帝交流。因此基督教賦予個體的靈魂以無上崇高的尊嚴。古希臘人對這個思想是陌生的。

    基督教的上帝是仁慈的和拯救人類的上帝,這種思想基本上是全新的。人就其本性來說是有罪的,並且他也是有死的。雖然人能夠利用自己的力量戰勝惡,但是人卻不能自我拯救。古希臘哲學家如斯多葛派、伊壁鳩魯派以及蘇格拉底都教導人們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尋找「幸福」,這是一種傲慢自大的有害的嘗試。只有通過上帝的恩賜和上帝之子的結合,人才能獲得拯救。為了達此目的,人必須戰勝和克服掉他全部的罪惡的本性。並不像柏拉圖所說的那樣,人的較低級的靈魂是非永生的,較高級的靈魂是永生的,並且是上帝的靈魂的一部分;整個自然的人會死亡和腐爛,只要他沒有通過在基督中復活而獲再生。倘若他獲得了再生,那麼他整個的人也就脫胎換骨了。「因此,如果有人成為基督,那麼他就是一個新的被造物。」保羅說。人通過基督的神恩而獲再生,這個思想主要經由保羅之口被明確地表達出來,這也正是全部基督教的主要教義。

    [2]人與人

    對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基督教道德的基本要求正如基督所言:「愛鄰人猶如愛自己。」在基督教中,這個要求適用於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是上帝之子,都是兄弟姐妹。基督教的這種崇高理想與古希臘斯多葛派普遍仁愛的思想非常接近。

    基督教從一開始就帶有一種超越種族的特徵。基督就曾經派他的門徒去向所有的人布道。基督教從一開始就不分任何社會等級,基督所關心的正是那些生活困苦的人,基督教的第一批信徒也是來自社會底層的民眾。基督教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思想革命,它的影響不久之後就擴及社會大廈的頂端。

    [3]人與世界

    基督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我已經戰勝這個世界了。」斯多葛派和伊壁鳩魯派哲學家並沒有想過要脫離塵世世界而到另一個彼岸世界裡去尋找人生的意義和目的,他們思想的目的就是盡可能好地度過此生。在柏拉圖和新柏拉圖主義者那裡,情況與此有所不同,但是基督教卻與他們相去甚遠。將人生的意義放到彼岸世界的上帝那裡,把獲得拯救作為人生的目的,這勢必會導致對塵世生活的貶抑,或者乾脆逃避塵世生活,這與印度人的宗教觀念有些類似。

    「基督教的思想對個體的人具有無可比擬的說服力,因為它具有絕對的普遍性,因為在其中孕育的歷史具有獨一無二和不可重複的意義,因為它關涉到人類的救世主。雖然對基督徒來說,他們生活的時代就是他們的整個塵世,但是他們的時代意識卻因此而極大地加強了。」人與塵世的當權者的關係也是完全以上帝的眼光來看的,人們應該臣服於它,因為這是上帝安排的。但是人的目的卻被置於一個並非屬於這個世界的王國裡。作為神性的仁慈的自由行為,上帝化身為基督,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歷史事件,但是這並不是一個永恆的象徵性的神話,它不像在其他同樣宣揚拯救的理想的宗教那裡一樣,這個神話不可能在每個人的身上在隨便某個時間裡反覆重演。因此,對基督徒來說,不管塵世的生活多麼快樂和充滿誘惑,在上帝的神聖計劃中,人的塵世生活是不可重複的、一次性的。並不存在像許多希臘哲學家所認為的那種世界的永恆生成和毀滅,也不存在像印度人所認為的那種無休止的靈魂轉世,人所擁有的只有此生此世,它是一次性的,不可重複的,這是上帝的神聖計劃所決定的。

    [4]基督教的專一性特點

    在古希臘的城市國家中,個人有一種毋庸置疑的近乎天真的安全感,如我們在蘇格拉底那裡所看到的那樣。希臘城邦逐步瓦解,希臘擴展為一個羅馬統治下的世界帝國,在其中,個人生活日益被公共事務所排擠,而且人們也不再滿足於傳統的宗教,因為它已經蛻變為一種神化帝王的國家崇拜,因此,人們產生了對一種更為個人化的宗教的強烈需求。

    基督教之所以能夠戰勝所有這些宗教形式而獨佔鰲頭是有其原因的,特別是由於它從猶太教那裡繼承來的專一性。基督徒的宗教團體都感覺自己是新的選民,是新以色列,如《聖經》上所說:「是上帝的選民,是君王的祭司,是一個聖潔的民族,是屬於上帝的子民。」

    基督教傳教的這種專一性的意識阻礙了基督教與其他宗教的混合,從而也避免了基督教與那個時代的其他宗教的合併。這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規範的宗教傳統的發展和組織嚴密的教會機構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2在早期教父哲學那裡,基督教與古典哲學的首次接觸

    基督教與希臘哲學在早期存在尖銳對立,而且事實上,在希臘和羅馬後期的那種愛好文藝和理論,以和諧平衡和快樂的感官享受為人生要旨的思想與最初的基督徒的思想之間存在著更大的對立也是可以想像的,因為這些基督徒作為一種新信仰的殉道者滿懷堅定的道德信念,摒棄一切世俗的東西,他們宣告世界正在走向滅亡並且預言一個上帝之城即將降臨。

    「雅典與耶路撒冷有何關係,學園派與教會有哪些共同之處呢?」教父德爾圖良寫道,「基督徒和哲學家之間有什麼相似之處呢?在希臘人的信徒和上帝的信徒之間,在追求名聲的人和追求生活的人之間,在言說者和行動者之間,在建設者和破壞者之間,在統帥和囚徒之間難道有什麼相似之處嗎?」保羅寫道:「智者在哪裡呢?學者在哪裡呢?當代的哲學家在哪裡呢?難道上帝沒有使世人的智慧變成愚蠢嗎?猶太人要求以神跡作證據,希臘人則尋求智慧。但是我們卻信奉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基督。這對猶太人來說是一個冒犯,對異教徒來說是愚蠢。但是對那些受到召喚的人,不論是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基督都是上帝的力量和智慧。」

    最初的基督徒都是來自城市和鄉村的下層民眾,他們對古典文化的認識都非常膚淺,他們不講希臘語,除意大利人之外也不懂拉丁語。受過教育的人,如塔西陀或斯多葛主義的皇帝馬可·奧勒留對基督教學說都懷有一種深切的蔑視,在他們眼裡,基督教只不過是一種向蠻族迷信的倒退。正如我們已經指出過的,這種思想的對立同時也意味著一種社會的矛盾。

    若想贏得受教育階層的支持以獲得承認,基督徒必須學會使用他們的語言與之交流,也就是要學習古典文化。首先從事這種事業的人被稱為「護教者」,他們是捍衛基督教免遭有文化階層的異教偏見攻擊的人。他們自己也接受過哲學方面的教育,他們的著作是寫給皇帝和當權者看的,目的是想證明基督教的道德優越性,或至少要證明基督教對國家秩序不會構成威脅,而且還要證明基督教的神聖啟示相對於其他所有的哲學具有更大的優越性。

    「正因為它荒謬,我才相信」,這句名言被認為是德爾圖良說的,雖然我們在他保留下來的著作中並沒有發現這句話的原始形式,不過它卻真正反映了德爾圖良的基本思想,即信仰真理不可能被理解,只能被信仰,人只有依賴靈魂感應才能把握真理。德爾圖良堅信,信仰真理是更高的真理,因此他把哲學置於神學之下,把知識置於信仰之下,這也是此後的基督教哲學的特徵。第一位重要的護教者就是殉教者查士丁,他是「披著哲學外衣的基督徒」,他出生於100年,作為他的信仰的殉道者,他於165年死於羅馬。前述的德爾圖良把基督教的救世說與古希臘的塵世智慧尖銳地對立起來,他不僅有很高的哲學造詣,而且還是一位出類拔萃的雄辯家。他的文章是用一種精妙的拉丁風格寫成的,既有插科打諢,也有辛辣的諷刺,他使基督教的拉丁語文學獲得了進一步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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