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另一張臉 第24章 毒殺親生兒的北魏胡太后
    在中國數千年男權至上的社會中,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配角,沒有地位,甚至也沒有尊嚴。就是在這男權社會的縫隙中,仍然出了一些至今名揚天下的女性,如虞姬、孫尚香、趙飛燕、武則天等等。而歷史上欲求最多的女性,不是武則天,她要的只是天下;不是趙飛燕,她要的只是肉體之歡;也不是慈禧,她要的只是富貴和權勢——而是北魏的胡太后。她既有文才,又貪武藝;既愛天下,又喜金錢;既信佛教,又善權術;既貪圖玩樂,又耽於情慾……

    歷史總是在關鍵時刻顯示出黑色幽默。看多了兩漢兩晉的外戚把宮廷搞得雞飛狗跳,從魏武帝拓跋珪起,定下子貴母死的規矩。立太子後,則殺太子的生母,已經成了魏王朝不可變更的「祖制」。每個皇帝即位後,只能上尊謚來悼念他的生母,沒有承歡膝下、共享天年的機會。所以,嬪妃們都寧願生公主,而不是太子,唯獨胡太后例外。胡太后是誰呢?她是北魏宣武帝的正宮皇后,孝明帝的親生母親。入宮的時候,當探知其他嬪妃都不願生子時,她說:「天子哪能沒有兒子?你們怎能那麼自私,只顧個人生死而不顧國家前途。」正如她希求的,沒兩年她就生下了一個男嬰,也就是日後的肅宗明皇帝元詡。在後宮的角逐中,她不僅讓自己和兒子都活了下來,最終還擁有最高權力。而恰恰在她身上,發生了魏王朝列祖列宗最擔心、一直設法避免的事情:主少母壯,驕淫自恣,致使強大的赫赫魏國,最終亡於胡太后之手。

    在此之前,魏世宗宣武帝元恪因為叔叔元禧曾經謀反,因而對元姓的皇族很不信任。為了鞏固大權,他任人唯親,專門啟用母親家庭的親戚,對其舅舅高肇更是言聽計從。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為了鞏固皇權,元恪積極慫恿和促成了舅舅娶姑姑的「醜聞」。高肇娶了世宗的姑姑高平公主為妻,而世宗自己又娶了舅舅高偃的女兒,這一近親聯姻的結果是,一時之間,北魏皇廷,高肇權傾內外。為了排除異己,高肇大結朋黨,後來更是在宣武帝元恪支持下挑撥宣武帝與皇族之間的矛盾;同時,還誣陷北海王元詳和清河王元懌,並以謀逆罪將他們殺害。為了鞏固大權、獨掌乾鋼,高肇派人毒殺了順皇后于氏以及不到三歲的皇子。

    此時的胡氏還僅僅是個妙齡少女,對宮裡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能進入皇宮並權傾朝野。她的父親是河州刺史胡國珍,她的姑姑是個尼姑,很善於講經論佛,因為世宗信佛,因此深得世宗信任。她姑姑藉機向世宗進言自己侄女如何冰雪聰明,如何美麗動人。世宗對此深信不疑,於是立即命人將這個女孩召入內庭,並封為承華世婦。

    當時,因為皇后于氏和不到三歲的皇子被高肇毒殺,依照封建社會「長子即位」的習慣,如果胡氏生的是男嬰,那麼孩子就是太子,而自己就是日後的皇太后。此時,很多關係好的宮人都勸她趕緊流產,以免遭遇不測。但最終她還是頂住壓力,生下了孩子。因為所生為男嬰,因而她得以進封為充華嬪。

    中年得子,世宗皇帝很是高興,他考慮到其他皇子都被舅舅高肇等皇親國戚毒殺,而自己已過而立之年。因此,世宗對胡氏所生的皇子特別保護,他親自選擇良善之人給兒子當乳母和保姆,別選宮殿專門養育。為了防止發生意外,他還下旨嚴禁皇后和皇子生母胡氏本人去探視。

    公元515年,三十三歲的世宗因病去世,在崔光、於忠、王顯等大臣的擁護下,年僅六歲的皇子元詡登基為帝,這就是魏肅宗孝明帝。對於元詡登基這件事,世宗的舅舅高肇很是憤怒,因為擔心有了皇帝兒子的撐腰,胡氏乘機報復,因而忙與左右計議,準備先下手為強,殺掉胡氏。此事被崔光、於忠等大臣知道後,胡氏被安置到秘密之地,才得以免遭毒手。站穩根基之後,胡太后逐漸掌握了朝政大權。

    宮中有個宦官名叫劉騰,雖然是個文盲,但善於揣測人意,而且當年曾保護過胡氏,因而深得胡太后信任,被任命為侍中官員。此時,胡太后把魏王朝的大權全部攬於自己一人之手,做事開始無所顧忌。未控制局面前,胡氏鐵石心腸從未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而獨掌政權後,變得格外無情無恥、凶殘暴虐。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當一個天文官觀測天象後告訴胡太后天像有變,需用一貴人之死以應天象時,她趁機將曾經謀害過自己的高太后殺死,並以埋葬尼姑的禮儀葬掉了這個正宮皇后。

    因為胡太后信佛,所以她大建佛寺。洛陽永寧寺之壯麗,伊闕石窟寺之宏偉,都是民脂民膏凝成。其奢侈浪費無度導致公私窮困,民不聊生。

    北魏王朝從建立到此時已過三十多年,在孝文帝等幾位帝王的統治下繁榮昌盛,雄踞北方多年。期間,周邊很多國家懾於北魏的強大,每年都向魏進貢。因邊關和平,又和南朝往來貿易,數十年下來,北魏可謂府庫充盈,萬物皆備。生活平和,位居大權,也給胡太后提供了更多調侃生活的機會。一次,胡太后帶領一群宮女和大臣到皇宮內盛放絹布的倉庫巡玩,因為高興便對這些人說,依你們的力氣,隨意取絹,能取多少取多少。頓時,手下人醜態百出,使盡氣力左夾右扛往家裡搬。因為過於貪心,尚書令李崇和章武王元融背絹過重,一個人扭傷了腰,一個人扭傷了腳。對此,胡太后又笑又怒,讓衛士把兩人趕出倉庫,這件事成了當時的笑料。和尚書令李崇和章武王元融迥然不同的是,侍中崔光僅用左右手拿了兩匹絹。崔光的做法和其他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胡太后很是納悶,她問崔光為什麼別人都拿那麼多,他只取兩匹呢。崔光笑著說:「臣兩手只能拿兩匹。」崔光的話讓胡太后從此更加信任她。

    和歷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相比,胡太后雖未稱帝,但她有武則天一樣的功勳和卓越的膽識,最明顯的證明就是北魏王朝在胡太后執掌政權之後很快走向極盛時期。當時,北魏朝廷從皇親國戚,到諸王大臣爭相誇富,其中最富有的當屬高陽王元雍。此人家產頗豐,富可敵國,宮室園圃甚至比皇帝的還要好,僅一頓飯就能吃幾萬錢。對此尚書令李崇歎息道:「高陽王一頓飯,夠我吃一千天的。」

    後來胡太后的妹夫元義把持朝政,連元義的父親京兆王也倚仗兒子權勢賣富弄權,甚至連六鎮邊防軍人也嚴苛盤剝。為了私利,元義的黨親甚至私自和南朝走私貨物,欺男霸女,遠近苦之。由此,導致北魏朝綱大亂,邊將逃降至南朝,宗室內也陸續有元正德、元法僧等人謀逆。在內外交困之際,柔然、朔州胡人等也乘機侵擾北魏邊城,隨後邊防六鎮軍民也因不堪虐待而造反。頓時北魏內部紛爭,外部交亂,全國狼煙四起。

    元義執政三四年,自覺已經政權鞏固之後,放鬆了對胡太后的防備。而胡太后也趁著見皇帝的機會聲色俱厲訓斥元義,得以和兒子一起住進了嘉福殿,由此,胡太后也開始了罷黜妹夫元義軍權的計劃。隨後,胡太后於525年二月,趁元義疏忽解除了他的禁軍統師之職,下詔賜元義與其弟元瓜在家中自盡。

    胡太后掌握大權之後,雖已是半老徐娘,但仍然濃妝艷抹,經常在外勾三搭四。大臣元順直諫說:「按照古禮,婦人丈夫死後應自稱未亡人,頭上不能裝飾珠玉,衣服上不能繡有花紋彩色。陛下母臨天下,年將四十,整天修飾打扮過度,怎能給後世以模範作用呢!」胡太后羞得面紅耳赤,開始忌恨元順,但其行為仍不收斂。據《南史》記載,魏國大將楊大眼之子楊華相貌堂堂,被胡太后一眼看中,然後召至宮中逼幸。雖蒙太后寵幸,但楊華心中七上八下,深恐事洩被滅族,於是趁機外逃至南朝梁國。

    胡太后對此追思不已,甚至親創《楊白華》來思念楊華:「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還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裡。」

    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胡太后竟然不將自己的兒子孝明帝放在眼裡。皇帝孝明帝年歲漸長,而胡太后也深知自己品德不端,害怕自己的醜事被兒子知道。因此,凡是孝明帝所信任的人,胡太后都會除之而後快。譬如,散騎常侍谷士恢被孝明帝視為知己,為了防止其在皇帝面前亂說話,胡太后任命他為外州刺史。谷士恢未明白其中緣由,不想外任,太后於是誣其有罪並藉機將其殺害。

    實際上胡太后的所作所為,孝明帝皆心知肚明,但對於母后,他這個做兒子的亦無可奈何,但母子之間的嫌隙卻越積越深。

    為了將君權收回,孝明帝密召駐守晉陽的秀容部酋長爾朱榮帶兵前來,以便威脅胡太后。而爾朱榮此時羽翼已豐,對魏朝國政早有覬覦之心。當爾朱榮率軍到了上黨之後,不知何因,孝明帝又以私詔制止爾朱榮軍隊前行。而胡太后得到爾朱榮率軍前來的消息,十分恐慌,竟然用鴆酒毒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由此可見,宮廷血腥政治,使人性極端扭曲,竟然到了「食子」的地步。

    此後不久,潘嬪生下一個女孩,胡太后謊稱生了個男孩,立潘嬪的女兒做皇帝,接著大赦天下。但很快改變主意,又迎立臨洮王世子元釗即位。南下的爾朱榮得知元釗即位,大怒,乘機率軍渡過黃河,殺奔洛陽。至河內時,爾朱榮擁立長樂王子攸為帝,即魏孝莊帝。爾朱榮的軍隊因為子攸的朋友鄭季明大開城門,沒有經過交戰就開進洛陽。胡太后見大勢已去,召集後宮嬪妃,命令她們都出家做尼姑,她自己也削髮為尼。但胡太后並未因此而逃脫,爾朱榮派人將胡太后和三歲的小皇帝元釗送到河陰,然後推進黃河,溺水而死。

    滔滔濁流中浮沉之際,不知太后臨嗆死之前是否會覺得自己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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