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太昂貴 第5章 進城當「沖頭」 (1)
    「沖頭」(congdou)是上海的一句方言。意指「不做思考,行為魯莽,愣頭愣腦的人」。愚弄此類人,謂「斬沖頭」。被人愚弄,明白過來時會發出「儂斬我沖頭」的疑問」。舉個例子:「為了在新認識的女友面前擺闊,到名品店為其狂買名品,三天後女友與他分手了,可憐連小手都沒有拉過,這就是標準的沖頭。」(《詼詞典》)

    當然不能說,想要在上海灘大展拳腳的有志青年,都是「沖頭」。其實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因為你明明就知道上海的房價已接近「天價」;這座城市的出行成本也領跑全國;沒有上海戶口或者居住證,連病都不敢生——因為看不起;外來「鳳凰男」想要娶上海小姑娘,更是得熬掉幾層皮,漂亮女孩和滿大街的LV、Gucci一樣,都不是你付得起的。

    1.房價無輕頭

    連上海市市長韓正都說,「現在上海房價確實是太高了」。2009年上海商品房的平均漲幅超過了40%。2010年中央對房價實施重拳調控以來,上海的房價卻仍穩中有升。

    據佑威及樓市專評網聯合提供的數據顯示:2010年8月2日至8月8日,這一周內,上海市商品房成交面積為23.1萬平方米,與前周相比下跌4%,成交均價為19188元/平方米,環比前周上漲4%;全市商品住宅成交均價達到了23242元/平方米,環比前周再度上漲10%,這一均價甚至大大高於樓市新政前的水平。

    這就是上海房價的現狀,沒有最貴,只有更貴。

    上海的「硃砂痣」

    用「無輕頭」來形容樓市,倒也貼切。上海話的「輕頭」(qindou),意思就是「輕重、份量」,常與否定詞「無」連用。「無輕頭」即不知道輕重的意思。如:「伊瘋瘋癲癲,講閒話一點都無輕頭(他瘋瘋癲癲,說話一點都不知道輕重)。」(《詼詞典》)

    上海的房價確實不知輕重,因為它「已經背離了老百姓的收入,已經背離了社會的其他的一些數字增長的比例關係」。韓正認為,價過高、漲幅過快,不利於吸引大學生、研究生等年輕人留下來;不利於普通工薪階層和困難群眾改善居住條件;不利於通過舊區改造解決歷史遺留問題;不利於除房地產等以外的其他產業發展;也不利於房地產市場自身持續健康發展。

    韓市長是從上海的城市發展角度來看待房價上漲的弊端,但我們都站在自己的立場想一想,以你現在的收入,要應付每平米2-3萬的房價,可以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安居樂業嗎?

    河南小伙劉軍(化名)顯然想通了,所以收拾行李登上了K537(上海-洛陽)的列車,回家了。鐵軌的另一頭等著他的,是提早一個月返鄉打點的老婆李梅(化名)。上海,曾經是這對80後小夫妻的「夢想之城」,而大上海的房子,則一直是兩人上下求索將近五年卻始終不得的那粒「硃砂痣」。

    2005年6月,中國人民大學金融系畢業的劉軍順利被上海一家事業單位錄用,從事期貨交易工作,剛畢業即月薪5000元的收入讓他欣喜了一陣子,隨即把在廣州工作的女朋友李梅接到了身邊。

    剛大學畢業,買房顯然不切實際,租房的成本也不菲。為了節省開銷,二人在楊浦區揚州路租了一間「老公房」,四層樓房的頂層閣樓,廚衛是三戶人家合用,樓梯是隨時「吱吱呀呀」作響的木梯,8平方米的促狹空間,月租金800元。

    「女朋友也很體諒,沒有抱怨過這麼差的住宿環境,我的想法是先苦一段時間,攢錢將來買房子。」劉軍是這麼規劃未來生活的藍圖,先把工作穩定了,逐步升職加薪,然後在上海置房成家。名校金融系出身的他看中的是上海在國內金融領域的翹楚地位。上海獲批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後,劉軍也希望能夠抓住這難得的機遇,成就自己的事業夢想。

    「沒有房子,是我們一直沒有結婚的最重要原因。」談了7年的戀愛,二人遲遲沒有結婚,劉軍當初的承諾是「一有房子就結婚」。可是,女友的年紀越來越大,家人催得緊,2010年初兩人還是在老家領了結婚證。

    雖然老婆還比較善解人意,但是婚後無房的狀況還是讓小倆口起過不少爭執,與人合租的不便更加劇了矛盾爆發的頻率。

    眼瞅著上海房價噌噌地往上漲,劉軍算了算賬,按照2萬元的均價計算,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要180萬元,首付兩成的話,月供4000多元。「按照我現在的工資水平,月供也勉強可以承擔,但是首付這30多萬怎麼辦?老家的父母指望不上,我的存款又不夠。」

    「這樣總不是辦法,結婚後還過這樣的日子太受罪了」,劉軍決絕地說道,「我們決定回家鄉發展。洛陽5000塊的房子就非常好了,我這些年攢的錢夠付首付,憑借在上海的工作經驗也可以在洛陽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回去,日子可以過得很滋潤。上海,就留給我的兒子來打拼吧。」2010年6月的某天,劉軍走了,離開了這座他耗費了五年青春的城市。就在他走後一個多月,上海的房價每平米均價衝破了2萬元大關,一路走高。

    與國際接軌,與百姓脫軌

    也許有人會說,上海是國際大都市,房價貴一點也很正常。那麼,與「國際接軌」的上海房價,果然正常嗎?馬上就來和紐約、東京比較一下。

    《第一財經日報》於2009年底的專題報道認為:「如果僅僅單純比較房價的絕對值,上海與紐約、東京普通住宅的新房價格差距已經非常微小。但如果將房價與當地收入水平結合起來進行比較,上海的房價收入比已呈現出遠高於紐約及東京的態勢。」

    2009年第三季度,紐約曼哈頓公寓的中數價格為101萬美元,平均價格為158萬美元,約為1080萬元人民幣。折算為單價,相當於每平方米8萬多元人民幣。

    根據美國地理數據供應商ESRI的數據,紐約市2009年的平均家庭收入為近7.5萬美元,扣掉1/3的稅費後,一年剩下大約5萬美元。這樣算起來,假設將家庭收入全部用於購房的話,以一戶美國家庭每年的收入,大約20年可以在曼哈頓買房。

    如果不在曼哈頓買房,可以在布魯克林、皇后區、布朗士或者斯坦頓島買房,同樣的面積,價格會明顯下降約一半以上。而這些區域都有方便的公交車系統和地鐵,一般一個小時以內可以到達曼哈頓。紐約—韋恩—白平原大都會地區公寓的房價平均接近30萬美元,相當於200多萬元人民幣。如果家庭收入全部用於購房,當地居民大約只需6年即可買房。

    而根據上海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上海市統計局數據,2008年度全市職工平均工資為39502元。如果以一個家庭兩人收入計算,年家庭收入大約將近8萬元人民幣。那麼,如果要在上海市中心區域購買一套100平方米的公寓,以市中心均價4萬元/平方米計,即使全部家庭收入用於購房,則至少需要50年。

    若以上海年平均收入在市中心以外的市區(即所謂的內環與中環之間)購房,以新房價格2萬元/平方米、面積100平方米計算,則至少需花費25年。如以外環區域1萬元/平方米、100平方米計算,以一戶家庭8萬元的平均年收入至少也需要12年。

    同樣是國際大都市,同樣是在最貴的市中心買房,紐約人要奮鬥20年,而上海人卻要奮鬥至少50年。難怪有人感歎「勞動致富」的年代已經遠去,如果不是落地就含著金鑰匙,或者有相當好的運氣,想要通過正常的途徑、正常的努力,你就要為了上海市中心的一套100平米的房子耗費半個世紀——到那時,房子有了,人卻沒了。

    上海的房價已經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東京號稱是「地球上最貴的城市」,那兒的房價確實貴,但和上海一比較,你就會發現還是東京宜居。

    已經在東京打拼了十年的上海人王棟,對兩地的房價有最深切的體會。

    根據日本生活研究所的一項調查顯示,東京91.5%的年輕人都是租房結婚。不是他們不願意買房子,而是憑自己的工資買不起婚房,當然更不願意當房奴。

    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的王棟,在目前的公司已經工作6年。工資從最初的20萬日元/月(約1.5萬元人民幣),也已經漲到32萬日元/月(約2.3萬元人民幣)。與在中國的同齡人相比,他已屬「高級白領」。但在東京,拿這點錢只夠養家餬口,並沒有進入「小康」行列。所以,儘管已打拼10年,王棟也只存下400多萬日元(約30萬元人民幣)。

    王棟的妻子是他的大學同窗,日本姑娘綾子。王棟感到幸運的是,沒有接到如上海丈母娘那樣「連房子都沒有,憑什麼娶我女兒」之類的「結婚條件」。綾子的爸媽說:「好好工作,好好努力,爭取在35歲時能夠買下自己的房子。」35歲,是日本人第一次買房的平均年齡。

    為了倆人的婚事,王棟於2009年3月在東京都江戶川區(地理位置相當於上海的閘北區)購置了新房,在一幢單體12層高的公寓樓裡的第5層,站在陽台上,可以看到東京迪斯尼樂園每晚燃放的焰火。

    這套三室一廳的新居,花了王棟4500萬日元(約350萬元人民幣),根據房產公司的介紹,房屋牆體使用的是一種新型的建材,叫「空氣牆」。「空氣牆」不僅能夠保暖與隔熱,而且還具有調節室內濕度的功能。當室內濕度不夠標準時,它會把室外濕氣吸納進來,盡量保持一年四季室內的恆濕。

    日本賣房都是按照實用面積計算。王棟的房子剛好是100平方米,如果按照中國以建築面積來計算賣房的話,應該是130平方米。也就是說,每平方米的售價約為35萬日元(約2.6萬元人民幣)。

    同時,日本出售的新房都是精裝修房,並配置基本的設備,如櫥櫃、衛浴設備和壁櫥,購房者「拎著包就可以入住」。王棟買的那套房子,如果按上海的裝修標準計算的話,裝修費至少花了30萬元人民幣(約400萬日元)。也就是說,王棟花了4500萬日元買下了130平方米的房子,事實上已經省去30萬元的裝修費,實際的購房款只用了4100萬日元(約315萬元人民幣),每平方米的實際售價只有2.3萬元人民幣。

    此外,日本購房者享受的房屋絕對質量保證期是20年。在20年中,房子出現裂縫、傾斜、滲漏等建築質量問題,房產開發商必須無償修理,並作出相應的賠償。

    王棟不久前到上海出差,到閘北區去轉了一圈,發現那裡130平方米的二手房,總價已經高達400萬元人民幣,比他東京的新居還要貴。而他半年前在東京買下的新居,估計已經跌到4000萬日元。因為日本的二手房相比新房價格都會略低。

    目前,王棟已經接受了公司人事部的調派,準備明年帶綾子到上海工作。但在多方比較之後,他同時決定,不放棄東京的房子,也不買上海的房子。理由很簡單:上海的房價讓人看不懂。因為東京的收入比上海平均要高出8倍,即使上海的房價目前與東京一樣,但如果結合收入水平,事實上上海的房價已經比東京貴了整整8倍。

    經濟適用房不「經濟」

    在上海,越來越司空見慣的高房價,其實正一步步進入一個背離百姓生活的怪圈。而有人被這個怪圈所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2009年11月底,上海海事大學貧困女研究生楊元元自殺的消息曾轟動一時。

    楊元元是湖北宜昌人,6歲時父親因病去世,當時弟弟尚不滿四歲。多年來,母親一人含辛茹苦將姐弟倆拉扯長大。1998年,楊元元考取武漢大學經濟學系,兩年後其弟也考取了武漢大學環境科學專業。

    在弟弟考上大學後不久,母親所在的工廠面臨搬遷,必須自己出錢在新廠所在地購買房屋。但當時楊元元學費尚未湊夠,弟弟也是貸款讀書,家裡無力購房。失去了住所,母親只得到武漢大學與楊元元住在一起。武大經管院領導體諒其家庭特殊情況,予以照顧,並讓她緩繳學費。在隨後的日子裡,楊元元通過勤工儉學完成了學業,其弟弟也被保送進入北京大學讀博。

    大學畢業後,楊元元在武漢找了幾份工作,慢慢還清了債務,並有了一點積蓄,這時,她萌生了繼續讀書的念頭,並考上了上海海事大學法學院海商法公費研究生。

    此時,楊元元的母親也年近花甲,需要照顧,她再次帶著母親踏上求學之路。海事大學臨港校區地處偏僻,租房不易,楊元元也無多餘的錢款可供租房,她再次萌生讓母親借宿學校多餘宿舍床位的想法。她多次向學校申請,說明情況,請求學校能讓母親暫住,但始終未果。

    在2個多月的時間裡,楊元元與母親共同擠在宿舍的小床上。但學校最終沒有為其母親安排住宿,要求她在校外租房,並「禁止其母親再進宿舍樓」。「找房沒有著落,楊元元5天5夜沒有合眼,精神徹底崩潰,於是發生了11月26日早上的慘劇。」

    楊元元家屬表示,他們不會把親人的死全部歸咎於校方,但校方也有責任。他們認為,楊元元自殺首先是自己想不開,但學校宿管人員對楊元元及其母親的惡劣態度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

    偌大的上海灘,居然無力在此為勞碌半生的老母親找到擋風遮雨的棲身之所,這種絕望恐怕就是壓垮楊元元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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