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之花 第45章 墮落者的仁慈
    空中有風

    也有雨

    還有對墮落者的仁慈

    他們說他們不想知道

    究竟什麼才是對

    ——達爾·威廉姆斯,《墮落者的仁慈》

    「你要和她見面?」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婕蒂瞪著我,臉上流露出非常厭惡的表情。

    「是的,」我說道,「今晚工作之前,我和她一起去街對面的『普龍都』酒吧喝點啤酒。」

    「可是,為什麼呢?」我的朋友問道,依然半信半疑。

    「美知是我的新研究課題,」我解釋道,「我約她出去,因為我以前連一個妓女都不認識。我真的想聽聽她們的故事,看看她們在忙些什麼。昨天晚上我們在天堂酒吧見面,還聊到了紐約。她說曾經住在紐約的住宅區,一開始我肯定她是在撒謊,後來我問了她一些周圍的地理位置,她都知道得很清楚。美知去年真的住在紐約。」

    「好吧,」婕蒂小心地說,好像她的批准是給我下達的命令,「不過,你要向我匯報她說的所有的事情,因為現在連我也很好奇,很想知道呢。」

    「沒問題,」我回答道,「我們可以把這匯報稱為『下流報告』。」

    「太好了,」婕蒂笑嘻嘻地說,「因為她是真他媽的下賤。下次我們跟她一起上班時,一定要唱天命真女的『賤女孩』……」

    「阿妮卡那首歌唱得很好,」我補充道,「我們可以讓她來唱。」

    「只是不要傳染上皰疹或者別的什麼。」婕蒂繼續說道。

    「放輕鬆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只是去和她喝幾杯,不是要和她做愛!」

    「可是,一種行為可能會很快轉變為另一種行為。」婕蒂開玩笑地說。

    「你說得有道理,」我讓步道,「另外,美知身上發生過很多瘋狂的事情,」我接著為自己找理由,「你也瞭解我,我對這樣的人最感興趣了,她身上的故事肯定是最有意思的。」

    美知來到天堂酒吧對面的普龍都酒吧時,大約晚了半個小時。和別人約會時,甚至只是晚到一分鐘也不符合日本人的習慣,因此,直到她走進酒吧看見我的那一刻,我還一直以為她不會來了。因為前天晚上工作結束,我們計劃今天見面時,都喝得有些醉。

    「我很抱歉。」她說道。「今天太忙了。」她接著說道,不過沒有具體說明她在忙什麼。

    「沒關係。」我平靜地回答道,這已經是我喝的第二杯酒了。

    「在酒吧外面見到你,真的很高興,」美知對我非常熱情,「我通常工作都很忙,幾乎沒有機會和其他女孩說話。」

    「你是怎麼認識你的顧客的呢?」我問她道,不想浪費時間。

    「嗯,」她說道,「六個月前我從紐約回來,在皇宮酒吧工作了一段時間。」

    「我也在皇宮酒吧工作過!」我大聲說道,「基本上天堂酒吧的每個人都是這樣。」

    「真的嗎?」她問道,「我在那裡工作了四個月,某天晚上德斯蒂妮媽媽突然無緣無故就把我解雇了。」

    「我們大多數都是那樣被解雇的。」我說道。

    「我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美知說道,臉上流露出很驚訝的神情,「我在天堂酒吧都忙著應酬顧客,根本沒有機會和大家閒聊。」

    「的確,你有那麼多的顧客,」我借題發揮,問道,「美知說說吧,你的秘訣是什麼?」

    「我也不是很確定。」她笑著說,一聽到她那推托的笑聲,我就明白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從她這兒得知什麼消息了。

    「你多大了?」我問道。

    「二十六歲。」她說道。我知道她在撒謊。我已經從瑪麗那兒聽說,美知今年三十二歲了,這個年齡對於陪酒女郎顯得有些大了。不過,我們都是很專業的騙子,因此她撒點小謊也沒什麼稀奇的,不值得為這個冒犯她。「那麼你呢?」她問道。

    「二十四歲,」我回答道,「那你是我的歐內桑(oneesan)了。」「歐內桑」在日語裡就是姐姐的意思,不過,這種說法屬於敬語,一般用來稱呼比自己年齡稍微大一些的女人。

    「既然你叫我姐姐,」美知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她問道。

    「當然可以。」我回答道,有點吃驚。

    「你手腕上是怎麼回事?」她低頭看著我手腕上平行排列的疤痕,問道。

    「嗯,」我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啤酒,說道,「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我問道,心裡希望她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

    「我覺得我已經知道了,」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說道,「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會這麼問,只是因為我最好的朋友也和你一樣,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幫她。」

    「心理療法不錯。」我回答道,聲音故意很含糊。我得記住下次出來時把傷疤上多上點妝。

    「是啊,」美知回答道,「不過,在日本文化裡,做心理治療是很恥辱的事情。」

    「比割腕還恥辱嗎?」我半信半疑地問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她回答道,神情非常嚴肅。

    「做心理治療的確讓人很羞愧。」我說道,想起了我在日本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精神科醫生打交道的經歷。

    「你的家鄉是哪兒?」我抓住這個機會,趕緊轉移了話題。

    「松本市,」她回答道,「在長野縣。」

    「長野,那兒舉行了奧運會是嗎?」

    「是的!」美知笑著回答道,還誇張地點著頭。

    「松本市我聽著也覺得很熟悉,」我承認道,「不過,我不記得為什麼了。」

    我們都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記起自己為什麼會知道松本這個地方,不過,我決定不再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了。

    1995年,奧姆真理教在東京地鐵系統施放了一種叫「沙林」的毒氣,而在那的前一年,他們也在松本市策劃進行了同樣致命的毒氣攻擊。作為鄉下的一個小城鎮,松本市由於是第一個遭到奧姆真理教毒氣攻擊的地方,所以在全日本都很有名。

    「你家有幾口人呢?」於是我問道。

    「我不能縱容你的幻想,」那天晚上回到家後,我對婕蒂說道,「美知來天堂酒吧工作之前,沒有做過妓女。她和我們一樣都在皇宮酒吧工作過。」

    「她下班後會和她的顧客發生性關係嗎?」我的朋友問道。

    「我覺得不會。」我不是很誠實地回答道。

    「你確定嗎?」婕蒂還是半信半疑,問道。

    「當然,我也不確定,」我承認道,「不過,我認為不會。」

    說到那裡,我突然想到:就算美知事實上真的和哪位顧客上過床,我也不可能會發現。一旦這種不平常的事情發生,這樣的秘密陪酒女郎通常會帶著進墳墓,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的。

    我也不能確定是我的「下流報告」四處傳播的結果,還是美知感覺到了如果她讓顧客摸她,其他的陪酒女郎都會很憤怒。不過她逐漸改變了她的作風,在接下來的幾周裡,其他陪酒女郎對美知的憤怒淡化了不少,她已經差不多被我們的團體接受了。

    我坐在美知旁邊等著顧客,那時,我的手機收到了丸井先生發來的信息:

    「最近海上有颱風,我想明天早晨開車去鐮倉市的海灘看海。」

    「我們去吧!」我迅速地回復了他。

    然後我又突然想起來,轉向旁邊的美知,問她想不想和我們一起去。

    「很抱歉,」她說道,「不過,明天早晨我會非常忙。」雖然,她仍舊沒有告訴我她在忙些什麼,然而,我能從她的反應中看出來,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其實非常想和我們一起去的。或許,我們內心深處都是嚮往著暴風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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