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 風吹草動  三十 (2)
    結賬離開時娃娃跑過來把她的電話號碼寫在一張餐巾紙上交給我,包子在旁,隨便介紹了一下,娃娃馬上打蛇隨棍上,一個媚眼拋過去:「包老闆,您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您們公司收不收實習生啊?我可是馬上要畢業了啊!」

    包子滿臉色迷迷地說:「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姐還愁工作找不到?江城我不敢說,你如果到汾陽的話,隨便哪個部級大公司裡弄個公關部副經理當當還是沒問題的。」

    娃娃一副小女孩的天真戇態:「真的?包先生哄我吧?像我這樣什麼工作經驗也沒有的哪能做公關部經理,做個打字員還差不多。」

    包子一拍胸脯:「不相信?娃娃那你來一趟汾陽,拿著我的名片去北方工業或天石企業找他們的人事部經理,就說是我老包的表妹,看他們打你的回票不?」

    華祖國在一邊說:「真的,老包在汾陽很玩兒得轉,常到上層串門子,去那些高檔地方更像回娘家一樣。娃娃,趕緊抱住這條大粗腿啊!」

    娃娃眨巴著眼睛:「包老闆留張名片?」

    包子一摸口袋:「今天名片沒帶在身上,這樣吧,回頭我在天農那兒拿了你的電話,我給你電話,我們找個機會好好聊一聊。」

    第二天我在家裡安排了一下,把母親托付新嫂嫂照顧,留下替我母親看病的醫生的電話,關照何時應該吃藥。一切妥當之後,我收拾了一點簡單的行李,準備明天一清早上路。

    電話響了起來,我接起來一聽是個女人,問:「李先生你還記得我嗎?」我說聽不出來是誰,那女人說你再猜猜。我說我很忙,沒有時間玩猜謎遊戲,你到底是誰?女人說是楊愛琳,我知道李先生你早把我忘了。我「噢」了一聲說:「沒忘,但我最近很忙,所以沒有跟你聯繫。」楊愛琳問能不能抽半個小時喝杯咖啡?我猶豫了一下,行李收拾好了也沒事情好做,就答應了下來。

    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楊愛琳已經等在那兒了。我們叫了咖啡在一張「火車座」面對面地坐了下來。其實我對她長得怎麼樣已經記不太清了,現在燈光下近距離看,她有一張豐腴的鵝蛋臉,皮膚白皙,五官長得不錯,臉上微微有幾粒雀斑,眼睛旁有一圈黑影,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一種怨婦的神情。我問她:「你先生出院了嗎?」

    她長歎一口氣說:「還在醫院,這些年他住醫院的日子比住家裡的還要多,望也望不到頭,你說我這日子怎麼過?」

    我想不出怎麼安慰她,就說事情已經這樣了,談點什麼別的吧。楊愛琳兩眼盯著我道:「也是,好容易找你出來,怎麼又談起這些令人喪氣的話題。最近李先生你在忙什麼?」

    我說明晨要去湍水,一兩天就回來。楊愛琳說我真羨慕你的生活,天南地北到處能去,你李先生一定在各地都有相好的女朋友吧?我說你把我想像成什麼人了,我哪有像你說的那麼風流。楊愛琳說男人風流好啊,有的人就是想風流也風流不起來,我家那個癆病鬼,他如果能風流,我也不至於這麼苦悶了。

    我說他如果真的在外面風流,你哪會說得這麼輕巧,怕是吃醋也來不及了。

    楊愛琳很嚴肅地盯著我:「如果我年輕而沒有經歷過陪伴一個病人是什麼滋味,也許我會吃醋,但是經過這麼多年不死不活的日子,我還有什麼醋可吃?我情願他在外面有女人,我至少還有我名下的一份,哪像現在餓死鬼一樣。」

    她臉上的神情淒楚,話雖然是笑著講的,但眼睛裡的哀怨像是要滿出來似的。想想也是的,她才三十歲左右,生活擺在她面前就是無盡無期地服侍病人,所有的歡樂都與她無緣,而且這種苦役不知哪一天才會結束。如果是個正常的女人,應該不會把自己看得這麼低賤,但在長期被扭曲的心理作用下,這個長得不難看的女人卻像只發情的貓一樣,注意力只集中在和偶遇的男人偷情之上。

    我正在出神,桌底下卻感覺到楊愛琳的膝蓋挨上我的腿,慢慢地擠進我的兩腿之間,挑逗地摩擦著。我端坐著不動,覺得自己兩腿間一點點起了反應。楊愛琳嘶啞著嗓子問道:「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就在不遠,走十分鐘就到。」我心裡知道應該站起身來馬上就走開,從此割斷這份莫名其妙的關係,但就是見了鬼一樣,身不由己地跟著她站起身來,走過一條路,又繞過一條路,一直來到她家。

    她家住在一幢老式的花園洋房的三層樓。上樓梯時,楊愛琳說這整幢房子都是她癆病鬼老公家的,現在住了六家居民,跟七十二家房客也差不多了,好在她家還保存了整個三樓。開進門去,卻見一個老太太坐著看電視,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楊愛琳一驚:「媽,你怎麼來了?」那老太太滿是怨氣地說:「我又不是老媽子,天天給你們帶孩子,我也應該有個喘氣的時間吧?你說中午來接孩子,現在是幾點了?」楊愛琳一副要發作又強忍住的樣子,解釋道:「我本來談完事情就準備去接孩子的。」老太婆怨毒地看了我一眼:「談事情?有什麼好談。你的那些花樣經我還不清楚?反正孩子我已經給你送來了,也省得你跑一次了。」說完自顧自地出門而去,把楊愛琳氣得滿臉通紅,輕聲罵了一句:「這老不死的!」

    那小女孩大概五歲左右,怯生生的。她媽要她叫我叔叔,她低了頭只是不肯開口。楊愛琳說:「跟她爸爸一樣,都是上不了檯面的,一點禮貌也沒有。」又關照女孩在客廳看電視,媽媽要和這個叔叔談事情,你不要進房間來。關照完就拖我進了睡房。我說這不好吧,你女兒五歲該懂事了。楊愛琳滿不在乎地說:「沒關係的。」我說你婆婆不是看到我們進來嗎?我們說說話就可以了。楊愛琳說她就是看到我帶男人來家裡又怎麼啦?他們林家有種休了我,反正我也受夠了。一面說著就脫了上衣,穿著胸罩往我身上靠過來。這個女人真像一隻母狼,三下五除二地把我們的衣服剝去……我怕外面的女孩聽到,用手去堵她的嘴,女人掙扎一會兒不叫了,但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弄得我也沒了興致,匆匆忙忙完了事。起來穿好衣服,女人還一絲不掛地在床上仰躺著,我丟了條毯子在她身上,掏出煙來點上。

    房間裡暗了下來,只聽到毯子下的女人時斷時續的哽咽聲,我滿心的煩躁,上次在醫院裡不是下過決心不跟這個女人來往的,怎麼又糊里糊塗被她拖來家裡,就是同情她也不是非得上床不可。正想要走,楊愛琳在床上坐了起來,取過胸罩戴上,一面反手扣搭扣一面說:「李先生你不高興了?」我默默地搖了搖頭。只聽到那女人幽幽地說:「我知道我賤,看到男人像不要命似的,可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我也有過我純潔的少女時代,看見男人會臉紅,對戀愛、婚姻都有一種飄渺而純情的憧憬,但不知是哪一步走錯,弄到今天這個地步,越是沒有男人我就越想,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男女之事,上班的時候想,乘公共汽車時想,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在大庭廣眾的場合也想,看到路上走著一個好看的男人我會情不自禁地跟著他,一面在腦子裡胡思亂想……偶爾清醒點時我會問自己:我是怎麼啦?是不是有什麼病?我也嘗試去看醫生,但坐在醫生面前我怎麼開得了口?也許我前世作了什麼孽吧,這輩子老天這樣懲罰我……」

    我無言,只是一根接一根抽煙,滿房間的煙霧,楊愛琳站起身來把窗打開。

    「其實我要的也不過分,一個成年的女人希望有個男人陪伴,希望能有個正常的夫妻生活,有一分健康的精神和肉體的依傍,我也願意做個好妻子,做個好母親。但是你看我過的什麼日子:白天在醫院陪個活死人,晚上回來躺在床上,睜眼望著天花板,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飢渴地呼喊。你也知道一個人餓過頭之後就沒有什麼選擇,我會身不由己地跟每一個碰到的男人做那種事,醫院裡做勤雜工的、送煤氣罐的、裝空調的、做裝修的、開出租車的……但這些人都是沒什麼文化的大老粗,我事後想想都後怕。自碰到你李先生之後,你那種溫文爾雅的風度,待人接物的舉止,馬上就吸引了我。雖然你可憐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和你有過肌膚之親也應該滿足了,但是心裡還是想。好容易請你出來一次,又碰上我婆婆把小孩送過來,掃了你的興……」

    我實在聽不下去,站起身來把煙蒂按熄在煙灰缸裡:「我要走了,明天一早要上飛機。你自己小心,正像你所說的,外面什麼樣的人都有,不要搞出麻煩來才好。」

    楊愛琳送我出門時,客廳裡的小女孩連頭都不抬,她大概見慣了母親把不認識的人帶來家裡。我不由得對這個小姑娘感到一絲歉疚。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