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總統的中國「御醫」 第27章 成功與毀滅(2)
    光陰荏苒。幾十年過去了,從這所寬敞幽靜的學校裡,不知走出了多少富豪與學者?他們有的遷居美國,有的定居加拿大,有的投奔台灣,有的返回內地。但沒有多少人會記得這一幕:有人為了他們今天的燦爛人生,曾毫不猶豫地撒出自己的血汗錢。有人為了他們今天的前程,曾費過好多口舌,動了好多智謀……

    後來,群山華僑小學辦得非常出色,四面八方的華僑子女都來此就讀。華僑們對此感激不盡,有人提出要為韓晟昊立功德碑,被韓晟昊婉言謝絕了。

    他說:「其實我沒幹什麼了不起的事,只不過讓孩子們有個安靜的讀書環境而已!」

    他不僅為孩子們留下一個寬敞的讀書空間,而且也為華僑留下一份不可多得的不動產(現在這所學校非常值錢)。

    但是,二年後,這位深受師生愛戴的校長卻背負著眾多惋惜的目光,毅然地辭去了校長職務,又踏上了南去的列車……

    一舉成名的「蒙古大夫」

    事情似乎是從一次聚餐引起的。

    儘管這位校長在人們心目中德高望重,但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精神上的富翁、經濟上的乞丐。因此在金錢萬能的社會裡,自然會受到經濟「槓桿」的制約。

    在一次朋友的聚餐中,他被尷尬地冷落在一旁,而且有人不屑一顧地嘀咕他:「啊,他呀,最大的財富就是一幫學生,窮光蛋一個!能請他來就不錯了,還想坐上席呀?噓……」

    從沒受到過這種窩囊氣的韓晟昊,當時就站了起來,準備拂袖而去,卻被一位朋友按到椅子上,悄聲挽留他,說:「別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坐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靜觀著他人的海吃神喝,整個宴席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過後他想:我韓晟昊憑什麼受這種窩囊氣?不就是因為沒錢嗎?當今是「有錢的王八坐上席,無錢的紳士受鱉氣」的時代!難道我韓晟昊要受一輩子窮氣?不,我不相信我韓某人賺不到錢,更不相信我永遠是個窮光蛋!

    這次,囊中羞澀給他帶來的難堪,使這位從來視金錢為糞土的清高之士,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價值觀來,也促使他重新考慮起今後的人生道路……

    當校長是永遠富不了的。做生意吧?沒本錢,又沒有那種無奸不商的狡猾勁。開飯館吧?又沒有那種八面玲瓏、見啥人說啥話的本事。幹點什麼實體呢?又沒有專長……

    想來想去,他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可悲,活到三十幾歲,除了會點舞文弄墨之外,別無所長,連個養家餬口的本事都沒有!轉而又感到一種時間流逝的悲哀,十幾年的大好時光,都「殺殺砍砍」中白白地空耗掉了,想起來實在太可惜了。

    可是時間不再。他只能緊緊抓住今後的生命。

    他看到學校旁邊一家中藥藥房裡,一個鼻樑上卡著老花鏡的老頭,整天拎著一隻小秤盤,東抓一把,西抓一把,小秤桿一翹,幣子就源源不斷地流進了紫黑色的抽屜裡,錢來得很容易。而且,這種文雅的行當很適合自己,既不需要狡猾,又不需要八面玲瓏……

    一天,他來到藥房,恭恭敬敬地請教老先生:「老先生,我請教您一下,您說怎樣才能當個漢醫生呢?」

    聽到這話,這位鐵匠出身的藥房先生,從老花鏡上方露出一雙小而渾濁的眼睛,輕蔑地打量他一眼,搖搖頭,這才操著嘶啞的嗓音開口道:「你?想坐堂?沒那麼容易!必須三年切藥,三年撮藥,三年站班,三年拜師訪友,然後才能坐堂(看病)!」說完,就用那只掄過多年大鐵錘的手,像推磨盤似的,一下一下推起算盤珠來,再不理睬他。

    這番話也太刺激人了。韓晟昊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傷害。他不相信這套謬論,更不相信自己不如眼前這個藥房先生!於是去請教另一位王肇昔醫生……

    王肇昔先生倒是滿熱情,遠不像那位藥房先生那麼牛氣。

    他說:「別相信他那套鬼話!他是幹啥的?不就是打鐵出身嗎?抓了幾天藥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學問了!這樣吧,我來教你號脈看病。不過來這之前,你要先把《本草綱目》、《傷寒論》、《黃帝內經》等漢醫書學完!」

    於是,按著王醫生的指教,韓晟昊從此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而又枯燥的世界。張仲景、李時珍等先人那博大精深的中醫原理及藥理,對這個多年馳騁於政界沙場的人來說,簡直就像頑童走進莫測高深的廟宇一樣,懵懂而神秘。那些生僻晦澀的字句,更是堅硬如鐵,每啃一段就像啃石頭似的。但是,韓晟昊是一個從不肯服輸的人。他堅信,一些笨蛋都能幹的事情,為什麼我這個聰明人就幹不了?半年下來,他生吞活剝,把一本《本草綱目》全「吃」光了。二百多個方子爛熟於心,重要章節能倒背如流。而且,他還報考了一所漢醫科大學……

    當他再次出現在王醫生那裡,像小學生背誦課本一般背誦《本草綱目》時,不禁使王醫生大吃一驚:「哎呀呀,我說校長,你也太厲害了!連我這個當了一輩子漢醫師的人,也背不下來呀?韓校長,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好醫生!」

    是的,韓晟昊自己也相信自己能成為一名好醫生。他相信自己幹什麼都會成功!這似乎有點狂,但聰明和自信確是他一生成功的真正秘訣。

    這期間,他邊當校長邊讀醫科大學,還到另一位華僑劉竹三醫生那裡學習中醫的望、聞、問、切,閱讀了大量的行醫筆記……

    後來,他決心開一家中醫院,也就是韓國人所說的漢醫院。但他知道,群山絕非是他的行醫之地。因為在人們的眼裡,他是一位受人尊重的校長,而不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於是,他在眾多惋惜留戀的目光下,毅然地辭去了校長職務,到光州去開闢新的人生道路了。

    到光州不久,恰好剛剛發生了樸正熙和金鐘泌發動的「5·16」革命,推翻了尹普善執政的第二共和國,獲取了政權。這次接收政權的大多是軍界人士,很多是韓晟昊干情報工作時結識的同行。因為金鐘泌就是當時的情報部長。

    很多政界人士得知「反共第一高手」當上了藥房先生,都來取笑他,「哎,你是不是光會賣狗皮膏藥哇?」

    「哪能呢?我學會看漢醫了!不信有病人你領來給我看看,我保證讓他……」

    「讓他見閻王啊?」

    「不,讓他好病啊!」

    「得了,我才不相信你那兩下子呢,沒病也讓你給治出病來了!」

    一些當年很熟的軍界人物,一見面就打趣他。

    難怪大家取笑他,他確實是個二百五的大夫,連藥房購進多少中草藥都弄不明白。本來常用的藥,他進了一點點,不常用的藥卻買進來一大堆,一二十年都用不完。草藥商背後取笑他:「這哪是來買草藥?分明是來買柴草!」

    但,人生就好像一場夢,常常伴隨著戲劇性的失敗與成功。在韓晟昊身上,尤其體現了這點。他這一生,好多事情都出自一種偶然性。好事壞事都如此。

    那是一個雨後的上午。剛剛被雨水沖刷過的空氣清新而涼爽,窗外飄來一陣陣泛著雨絲的土腥味,間或夾雜著無窮花的清香。

    可是,韓晟昊卻心緒不佳,坐在窗前翻看著已經翻爛了的《本草綱目》。他租了一個韓國人的行醫執照(韓國法律允許),開診已經好多天了,卻沒有一個病人。醫生沒病人看病,能不著急嗎?

    這時,只聽院子裡突然傳來喊聲,「喂!韓大夫,我給你帶來病人了!」

    韓晟昊忙抬頭望去,只見光州市副市長魯仁煥笑瞇瞇走進院子,身後跟著一幫人抬著一個人,仔細一看,那是一個蒙張紙能哭得過的「死人」!他心裡頓時驚呼:天老爺,你領來這麼個「死人」幹啥?這不是明明要我這個「蒙古大夫」的好瞧嗎?

    而且,來者是光州市有名的崔大財主。家裡開了好幾家電影院,還有多處房地產。可是家產再多,也堵不住他肺葉上的十幾個窟窿,更止不住他大量的咳血了!已經到了肺結核晚期,四處求醫都宣告無效。在美國教會濟眾醫院住了四、五年院。最後,教會醫院給他一張肺上有十四個洞的X光片子,把他攆回家來。生命對於這位腰纏萬貫的財主來說,只是多一天少一天的事了。當時,肺結核還屬於不治之症。

    現在,這位被肺結核熬剩一把骨頭的崔大財主,卻抬到了韓晟昊面前……

    此刻,這位財主面色死黃,兩眼緊閉,奄奄一息地躺在擔架上,只剩一絲似有似無的氣息,支撐著他殘燭般的生命。

    想想看,面對這樣一個死到臨頭的病人,韓晟昊只不過是個剛剛租到行醫執照,連一個病人都沒看過的「蒙古大夫」,這不明明要看他的好戲嗎?看吧,實在沒那兩下子!不看吧,眾多雙眼睛都盯著這張小名叫「大夫」的臉!如果打退堂鼓,那從此就別想在光州混了,就得趕緊夾起行李卷乖乖地走人吧!

    此刻,進退兩難的韓晟昊心裡叫苦不迭,暗暗責罵那個好心的副市長:該死的老魯,你把這麼個棺材瓤子領來幹啥?這不明明是要我的好瞧嗎?

    但已別無選擇,只能硬拿鴨子上架了!與其讓別人瞧不起,莫不如裝模作樣鋌而走險,闖過這道鬼門關!

    於是,他煞有介事地挽了挽袖子,故作慢條斯理地把手搭在病人麻稈似的腕子上……

    可是,他摸不著病人的脈搏,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擂鼓似的!可想而知,這樣一個「蒙古大夫」能診出什麼子午卯酉來?

    儘管沒有摸到病人的脈搏,診完脈他得開方子,不然沒法向病人家屬交待。可是一拿起筆就更糟糕了!雖然把李時珍的二百多個方子背得滾瓜爛熟,可那純屬是紙上談兵!一到用它,二百多個方子全都變成了過河小卒,一齊向他的筆下拱來,根本不知道該動用哪一個才對?這才叫懵門呢!而且在病人面前又不能翻書,只好硬著頭皮憑著點滴的記憶,開下如此一個方子:

    金銀花十六兩、天花粉八兩、人參四兩、白茯苓四兩、苦杏仁四兩、瓜婁仁三兩、唐甘草一兩……

    一副藥二斤八兩多重(十六兩一斤),大概是世界上劑量最大的藥方了。一共開了十副。

    不一會兒,藥劑師拎著滿滿一秤盤金銀花,疑惑地來問他:「韓大夫,這藥量咋這麼大呀?一副藥用半版紙都包不了?」

    「那就用整版紙!」他只好乍著膽子如此回答。

    他看到十副藥堆起來像小山似的,心裡越發忐忑不安,頭上直冒虛汗。

    崔先生的兒子指著小山似的藥包問他:「韓大夫,我父親從沒吃過這麼大包的藥,這要吃死可咋辦?」

    一句話,越發說得韓晟昊大汗淋漓,心魂不安了。

    真的,這要吃死可咋辦?

    正在這時,當地的華僑協會張會長來了,一見有人來看病,就說:「這不是有病人來了嗎?哎喲,這藥劑子咋這麼大呀?」他一眼看到小山似的藥包,忙問道。

    「啊,方子就這麼大!」韓晟昊只好如此作答。

    「你好好看看方子,是不是把一錢寫成一兩了?」張會長好心提醒他。

    這時,周圍一雙雙懷疑的目光都盯著這個「蒙古大夫」……

    「沒看錯,哪能看錯方子呢?」韓晟昊只好硬著頭皮說。不過,他偷偷暗示稍稍通點醫道的張會長,讓他看看方子上有沒有能致人死命的毒藥?

    張會長示意他沒有毒藥。

    於是,韓晟昊就乍著膽子叮囑病人家屬:「一天吃一包,當水喝,要不斷地喝!」

    豁出去了,逼上梁山!是死是活只能這麼造了!他寧可冒險也不會在危險面前退卻。這就是他韓晟昊的性格。

    可是,當一幫人背著兩大背簍草藥,抬著崔先生走出了院門,他那靈魂深處的虛弱才從毛細孔裡一下子全冒了出來,像泉湧似的,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擔心吃人命官司!

    十幾天後的一天清晨,正在刮鬍子的韓晟昊從鏡子裡看見院外走來一幫人。他一眼認出是崔家的,三男六女,頓時心涼半截:壞了!肯定是人死了來找我算賬來了!忙對妻子說了一句,「不好,崔家來找我算賬了!我得馬上出去躲一躲!」起身就從後窗子跳了出去。

    他慌慌張張跑到張會長家,一來告別,二來請會長在自己走後對家屬給些關照。

    可是,張會長卻笑瞇瞇地問他:「我說蒙古大夫,你給誰治好了病?人家全家來感謝你了?」

    「沒……沒有啊?」

    「不對吧?快回家吧。人家正等著向你謝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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