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沈娜是個很酷的女孩，講衛生懂禮貌，舉止優雅端莊，在社會上沾染了不少淑女風範。身高171cm，皮膚白得驚人，看來沒少喝法國牛奶。她長髮飄飄，長裙飄飄，人也長年飄在北京，據說是一家國際旅行社最優秀的導遊小姐，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甚至講中國話我聽著都帶有巴黎郊區的鄉巴佬口音，有一種奶牛的味道。沈娜的眼睛像鞏俐，鼻子像劉德華，嘴像******，胸部像德德瑪，腰條兒像香港小姐宮雪花，清水掛面似的長髮像你（瞧我把你擺在名流水平上了），但有一綹染成淡淡的棕黃色，別有一股法蘭西情調。她的一切零件都很美，可搭配在一起看著有點雜，像分別移植過來的。她張口閉口埃菲爾鐵塔蓬皮杜藝術中心凱旋門巴黎聖母院，好像出她家廚房後門，一拐彎就是香榭大街。
會談中，沈娜強調指出，現在美國男孩子太野，法國男孩子太花，英國男孩子太板，德國男孩子太愣，日本男孩子太呆，意大利男孩子太滑，而中國男孩子特善於學習，近些年把外國男孩子的上述缺點都學來了，因此她對自己的生活問題一向很慎重，迄今二十七歲，從未處過男友——聽口氣絕對處女。
我想請你看看這位沈娜，幫我打個最高分或最低分什麼的。
《8》
我把北極狼這份帖子晾在網上，沒回。
我像狐狸一樣從他玩世不恭的話語中嗅出一絲準備墮落的味道。這個愛情完美主義者像過期的袋裝魚乾，終於意識到生活對他的冷落和拒絕。沒有我，他的生命空空蕩蕩；有我，一個他想愛又不敢愛的瘋女孩，他的靈魂也空空蕩蕩。遇到沈娜，我感覺他好像發現了一棵救命稻草。
上週六的下午，我們一起逛書店，然後去海濱廣場喂鴿子。我把一捧捧玉米粒撒向空中，紛飛的鴿群亂花似地向我撲來，它們落在我的手上、肩上、頭上，把我的長髮弄得好亂好亂。過後，北極狼讓我坐在綠色長椅上，他站在椅後，拿梳子給我細細梳理。遠處，藍得透明的大海反射著炫目的陽光，幾葉白帆在海天之間凝然不動，雪浪層層湧向沙岸，送來陣陣濤聲。海邊廣場的遊人很多，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都拿詫異而溫暖的眼光瞅我，再瞅瞅為我梳理長髮的北極狼，讓我的心泛起柔軟的漣漪。這時，北極狼的手機響了，他的回話優雅，禮貌，有一點點親切。關機後他告訴我，是那個准法國女郎沈娜。
我笑著說，聽口氣你好像戀愛了。
北極狼吸一口煙，眼睛望著大海憂鬱地說，我知道，我愛上誰就是害誰。
晚間，坐在他家滿樹花香的庭院裡，他的話很少，只是輕輕拉著手風琴輕輕地唱歌，歌聲像渾厚的大貝司，低沉而抑鬱。入夜，我們做愛，他輕輕叫著嬌嬌，他的吻，他的愛撫，他的所有動作分外綿長細密溫柔，像難分難捨的纏綿，我多少次激情陡漲，又軟軟地崩潰。過後，我抱他親他，發現他躲閃的眼有隱約的淚。
我的心浮起一種莫名的傷感，像灰塵輕落。
今天早晨，北極狼來電話問，這些日子想我嗎？
我淡淡地說，想，特別想。每週想一次，每次半分鐘。
夠殘酷，夢見過我嗎？
夢裡都是各國壞男孩，包括頭戴羽毛的非洲酋長，沒你。
《9》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極狼
時間：1999年8月2日21時40分
主題：無
太忙，許多天沒上網。我在等待你的好消息，希望有一天能突然接到一份紅艷艷的請柬：白茫與某某小姐——比如那個准法國女郎沈娜，將於某年某月某日舉辦婚禮，敬請光臨。屆時我一定去給你的新娘當伴娘，我要告訴她，這個北極狼我暫時不要了，借給你吧，然後牽著她的白色婚紗把你們送進教堂。
前天我和秦小多去死熱的北京簽了一筆大合同。回來的班機上，秦小多眉開眼笑地說，曉嬋你知道麗多公司的戶頭上現在趴著多少錢嗎？六百五十八萬啊！去掉幾個項目尚需支出的工費還有稅費、上交集團的管理費什麼的，近一年時間盈餘二百二十萬以上。她說，現在我才明白比爾?蓋茨、李嘉誠這些大富豪，有了幾十億幾百億為什麼還玩命干，我發現賺錢就像吸毒一樣，上癮。
我說，別忘了你的諾言。
秦小多明白我指的什麼。她說，回去給靠山村打過去十萬元，蓋個小學。過後你去給村民和師生作個報告，說說你怎麼從農村殺出來當白領麗人的。
我說，這想法不錯，學校就叫麗多小學，你出任名譽校長。
小多說俗不俗啊，這點破事兒值嗎？
北極狼你還在忙你庸俗的終身大事嗎？在這個紛亂的城市裡，美眉和帥哥兒們除了忙於熱愛祖國熱愛黨，就是忙於賺錢和調情，好像只有你在忙著明媒正娶的勾當，而且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歷盡滄桑的你沒絕望而只是失望，這讓我大感意外。其實你早該絕望並跳過一兩次大海了。
看來那個准法國女郎的各種零件相當令你滿意，我建議能將就就將就吧，說不定將來能借她的光，把兒子送到法國去餵奶牛。眼光別太高了，要記住你沒有歐洲皇室血統，不可能在全世界挑選王妃。你不過是中國剛剛脫貧的一個小康，吸煙、喝咖啡、外加偶爾打車是你唯一的揮霍方式。沒有******的改革開放，你想巴結一個我這樣的白領麗人並登上她的牙床是毫無可能的。
《10》
秦小多做公司跟她練功一樣，玩命。近一年來幾乎天天午晚兩頓盒飯，長髮也束成方便的馬尾式。現在除了偶爾嗑嗑瓜子兒，再沒興致購物刷卡、上網玩鬧，也沒多少時間與雷可粘在一起了。麗多公司在她操持下，居然起死回生，聲譽雀起。我們為八家合資和外資企業設計了產品宣傳畫冊；為三家國有大企業拍攝了電視專題片；為省綠色食品展銷會和韓國日用品大型展銷會搞了裝潢設計；在市電視台生活頻道買斷了一個欄目，定名為《今晚我們談談》，形式獨特，內容出新，觀眾反應強烈，因此拉進不少藥品、化妝品和酒類廣告。我們還包攬了H市中心區的高空廣告和周圍五縣八條主幹街道的燈箱廣告。
北極狼聽了大為吃驚，說沒想到，秦小多真是個大玩家。
我說，秦小多的成功是因為她有草船借箭的本事，而你我都不具有，因此你只能混著，我只能飄著。
譬如：
一、情報網絡：麗多公司擁有雷可和許多官員的支持，我的眾多大學校友在也在社會各界就職，因此我們的情報資訊極為快捷靈通。
二、權力槓桿：許多重要項目都由雷可先向對方打個招呼，秦小多再帶上我出面談判，對方當然先敬畏了三分，好像美眉身後就站著腰插手槍、眼戴墨鏡的威風凜凜的常務副市長。我甚至能感覺到對手一邊談生意一邊心猿意馬地猜想，我和小多這兩個臭美妞兒究竟誰是雷可的小蜜。
三、魅力效應：兩個美眉坐在談判桌一邊，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靈牙利齒，聰慧敏捷，再加上公司副總、英俊小生李巧白有時也在旁作秀。我的天，我們到哪裡不是光芒萬丈！共進晚餐時，我的卡拉OK，秦小多的「智斗」和「打虎上山」，李巧白的酒量和聲震屋瓦的「二人轉」，常常令客戶拍案叫絕。三五瓶白酒下肚之後，那些憐香惜玉的客戶老總經常熱血沸騰，緊緊握住小多和我的小手說，以後咱們就是老鐵了，來個電話，隨叫隨到。有的老闆甚至跟我和小多叫板，喝一杯酒就加一萬費用。我說那不行，我是副總，喝一杯加一萬，我們秦總喝一杯得加兩萬。
十幾杯酒下肚，十幾萬元到手，回頭我們說聲對不起，以優雅的身姿走進衛生間，一摳嗓子眼兒把酒啊菜啊全吐出來，吐得肚裡翻江倒海，眼冒金星，淚水橫流。過後我們扶著洗手盆，相對苦笑，牛一般喘一陣，再重新描眉畫眼，花枝招展地回到桌上，好像剛剛解完小手。
四、品牌信譽：我提醒小多，麗多公司是你的重要轉機，也許是你一生最後的舞台，千萬別毀了它。我們可以拿雷可當敲門磚，但必須把業務做得最棒，把麗多做成品牌。秦小多不在乎錢，敢出手，敢花大的價錢僱用行家裡手。她說，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出來的，我們麗多雖然是個小公司，但又是最大的，全市的專家都是我的人才庫裡的人物，很多人願意出錢買硬件，我願意出錢買大腦。
五、雙贏原則：秦小多從會計老仙鶴和李巧白那裡很快學會暗箱操作的秘訣，在中介費、與聯手企業分紅方面，出手相當慷慨。她記住了我那位男友林肯說過的一句話：商場上唯一的成功原則是，首先考慮讓對方賺錢。
當然，在客戶的暗示下，偶爾我們不得不為他們安排某些曖昧的活動，比如去洗浴中心、夜總會、歌屋，遇上這類事情我和秦小多一概迴避，都交給李巧白去辦。這個唱二人轉的傢伙走南闖北，什麼事情都見過，什麼事情都會辦。
《11》
公司業務忙得熱火朝天，雷可來富麗大廈的機會越來越少，我也很少與北極狼鬼混了。小多笑著說，看來咱倆真放下屠刀改邪歸正了。
我說，錯，你更邪門兒了，一門心思鑽錢眼兒裡了。
我們為公司的興旺發達快樂無比。當然有時我們也會吵得一塌糊塗。有一次為電視欄目《今晚我們談談》究竟上什麼內容，是中學生的早戀還是老頭老太太的黃昏戀，我和秦小多爭得面紅耳赤，大動肝火。她把一個花盆摔了，我把一個花瓶摔了，過後她瞅瞅一地碎片，我瞅瞅一地花瓣。她說咱們這是幹嘛呢？我說摔著玩唄，後現代社會的象徵就是碎片化。然後我們笑得腸子直擰勁兒。
《12》
無論多忙，我還是經常有墮落的機會。
昨天下午四時，電視台一位大腹便便的副台長找我談話，說我的形象、氣質、感覺特到位，做節目又很有創意，乾脆到電視台來做主持人吧。我興奮得一顆紅心怦怦直跳，特想獻給黨，還以解手為由跑到衛生間，對著牆鏡仔細瞧裡面的美眉，問她是誰，姓張姓李還是姓江，就是忘了姓胡。
談完了，台長意味深長地總結說，工作態度一定要到位，這是最重要的。然後邀我去愛麗絲西餐廳就餐。端坐在詩意的燭光下，我把套著長統絲襪的美腿交迭著，雙手捏著高腳杯放在膝蓋上，特優雅特文化，好像已是大牌節目主持人了，並且本能地把狐媚眼彎成美麗的弧形，任秋波爛漫，媚眼橫飛——也就是說不是故意的，自從進入大學，一碰上好心男人跟我套瓷，媚眼就不聽話地往外飛。
台長的小豆眼頓時煙波萬里，花雨朦朧，大圓臉血色鮮紅，巨腹激動得像鯨魚發情一樣起伏。我突然擔心他的心臟或腦血管挺不住，不昏倒在愛麗絲的紅地毯上也得犧牲在臥室的戰場上。我只好鑽進寶馬車一溜煙兒逃之夭夭，主持人的好運歷時一個半小時就此完結。
漂亮女孩唯有的特權，就是要懂得如何激發或者克制雄性的性慾。
總結起類似經歷，我和秦小多感觸多多。都說當今社會漂亮女人好辦事，其實錯了，那些看你漂亮才熱心幫你辦事的壞男人其實都想拉你上床睡覺。
小多忿忿地說，問題是現在壞男人太多。辦一件事陪一個男人睡覺，我睡得過來麼！
我說，你真笨鳥！呼悠他唄。
我說，我的秘訣是三部曲：求他辦事時，要天真可愛，媚眼如絲，撒一點嬌，給他一點朦朧的期望；辦事過程中，要緊密聯繫，對他的無私奉獻多加鼓勵，對他的種種暗示假裝糊塗；事情辦成了，嘴上要甜甜蜜蜜，行動要若即若離，不給對方犯錯誤的機會。不過，現在的許多事情和道理都搞顛倒了。好些男人幫你辦完事，你要拒絕跟他上床，他會義憤填膺地說，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讓小娘們兒玩了，涮了，耍了！
這類男人的頭腦一般都是事前糊塗，事後清醒。
《13》
八月的一個星期日，我的生活風雲突變。
上午，我帶上司機關宏志，和阿蘭、小Q、紅塔山乘船到隔海相望的梅島去玩。天和海鋪展著醉人的藍，明麗火辣的陽光傾瀉下來，曬得沙灘燙腳。和風細吹，帆影飄飄，沙灘浴場上遊人如織。四個美眉清一色又酷又爽的比基尼，喝了一肚子海水，又開始很兇猛地吸煙，比賽灌藍帶和可樂，而且不許解手。我們笑語喧嘩，動作生猛，旁若無人，充滿小資醉生夢死的快樂。
五聽藍帶下肚，我終於認輸，憋不住了，騰身朝遠處樹叢後面的衛生間跑去。
就在我以梅花鹿似的輕盈身姿和速度跑出五十幾步的時候，忽聽腳下沙灘一聲大叫，沙粒飛落之間，裡面猛地拱出一個人！
嗨，小姐，你踩著我了。
我回頭露齒一笑說，我踩的是沙子，不是你，你幹嘛藏沙子裡？
他抖抖頭上的沙土說，老土，這叫沙浴。
話音未落，我和他觸電似地驚呆了。
曉嬋！他驚訝地凝住目光。
米羅！我震顫地凝住目光。
你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