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記 第十二章 (2)
    女客巴咂巴咂性感的嘴唇,張開嘴巴讓掌櫃的看她玉牙,說我總不至於把你的寶石吞到肚子裡去吧。掌櫃的瞥一眼女客細密的玉牙,說我可沒有這麼說。女客拔下銀簪,抿在嘴唇間,頭上的高髻蓬松開著,烏發瀑布般散落下來。女客頭猛一擺,那頭發便鞭子一般甩過來。掌櫃的忙往旁邊一趔,但腮幫子上還是挨了一鞭子。女客瞇眼盯住掌櫃的,慢條斯理地解開薄絲綢短袖上的布扣子,脫下來當空抖一抖,搭在椅背上,又退下長擺素裙,再當空抖一抖,又搭在椅背上。女客身上只余下胸罩和三角內褲了。女客用兩個大拇指撐開胸罩,繃一繃,抖一抖,內中啥東西也沒有掉出來。掌櫃的看到胸罩裡鼓脹的奶頭,驚得忙轉過身去關店鋪門。要是讓別的客人闖進來看見了,他這翠寶齋就該更名為亮寶樓了。女客不依不饒,把下邊也檢查檢查?掌櫃的盡管背著身,但還是用巴掌遮住眼,回話說你快穿上衣服吧,可能是我老眼昏花,把三粒當成四粒啦。

    女客穿衣服時,男客一旁發話了,發話的口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成,萬萬不成?我女人的身子奶頭,我還沒仔細瞧過哩,你倒先瞅上了!瞅了白瞅,哪有如此便宜的美事哩?這羞辱別人受得了,我卻實在受不了!

    掌櫃的碰見這兩位客人,算是麻線兒遇見了鋼絲繩,碰見更難纏的了。掌櫃的忙打躬作揖,滿嘴賠不是,見客人不原諒,忙拿出個仿制的粉彩罐兒作賠禮。女客說誰稀罕你那假玩意兒!我這真身子就值你那假玩意兒?!純粹把我倆當外國驢哄哩。

    掌櫃的雙腿顫顫的,眼看要跪下磕頭求饒了。

    男客見狀扯扯女客裙角,說算了算了,饒他這回,以後若再訛人,燒他翠寶齋,砸他古董生意飯碗。女客見男客勸,非但不罷休,反而大聲嚷開了。嚷的街上人聽到聲音,敲著店門要進來瞧熱鬧。掌櫃的沒法,只得收回仿制粉彩罐,重新拿出個玉鐲兒,硬塞在女客手裡,女客才息了嚷聲。

    男客搖著象骨山水折疊扇,在墨鏡後面瞪著眼說,客人做得干干淨淨,掌櫃的也要做得干干淨淨,桌上那把檀香扇暫且留在這兒,三天後我來取,同時要取回一句清白話,看你那粒藍寶石找見了沒?!說完領著女客要走,掌櫃的忙打開店門送瘟神一樣送客人。男客女客手挽手大搖大擺地出了齋鋪門。女客出門時還狠狠踢了門檻一腳。

    三天後,男客果然踐諾來取女客的檀香骨花鳥折疊扇,同時問那粒藍寶石找見了沒?掌櫃的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號惡客,招惹不得,還是盡快打發走了事。掌櫃的一邊上茶一邊陪著笑臉說找見了找見了。男客說耳聽是虛眼見為實,硬要掌櫃的拿出來瞧瞧,不然這事在江湖上傳開來誰也說不清楚。掌櫃的萬般無奈,只得進裡屋用瓷盤端出四粒寶石。男客一手搖一把扇子,粗粗看了一眼,說這回倒真是四粒,兩粒紅兩粒藍。還說掌櫃的,以後再不要在客人面前耍花子了。掌櫃的連聲諾諾。男客一手搖一把扇子踱著方步出門而去。

    又過幾日,掌櫃的和老婆一起打掃齋鋪,抹桌子時無意間摸到一塊粘在桌子底下的嚼過的口香糖。口香糖已經變硬,上面有個小坑。掌櫃的忙取來一粒寶石往坑裡一摁,不大不小正合適。哎嗨,這口香糖比地下黨的竊聽器還粘得巧妙!掌櫃的恍然大悟了:一男一女兩個客人的雙簧戲演得真切動人且滴水不漏。男客把人的注意力引開,女客便把口香糖粘在桌子底下,一粒藍寶石也神不知鬼不覺地鑲嵌在口香糖裡。女客的戲尤其演得好,露幾分活生生的色相,吸引你的注意力又不讓你看得真切。在迷離和眩惑之中,誰會想到桌子底下有動作呢?女客那天確實沒有帶走藍寶石,藍寶石乖乖地呆在桌子底下。男客演得沉著老練,留下一把扇子討清白,狗屁討清白?清清白白地把一粒藍寶石討走了!不花一紋銀錢,清清白白地弄走一粒藍寶石,外搭一件玉手鐲!真真正正的高買,讓咱碰上了!

    掌櫃的通過眼線多方打聽,打聽到這對高買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男的是京兆區公安分局副局長宋元祐,女的是文物局秘書蔡翠玲。兩個人沒一個能惹下的。一粒藍寶石,三年的花銷,買了個乖,還不能張揚出去。掌櫃的打碎牙往肚裡咽,還不能喊肚子疼。不然的話,這翠寶齋就該關門大吉了。

    回想往事,宋元祐和蔡翠玲嘿嘿笑哩。

    “咱一到夏天就成事哩。”

    “你一到夏天就誘惑人哩。”

    宋元祐饞貓似地看著蔡翠玲穿著蟬翼一樣薄透的絲綢短衫的胸脯。蔡翠玲有意無意地解開胸口的鈕扣,讓胸口暴露得更多些。看吧看吧,奶越看越大,絕不會越看越小。

    “這回天仙配演雙簧唱給誰呀?”

    “咱上食下鉤,專釣兩個所長。那兩個所長四只死魚眼可是愣盯著鯨魚留下的肥缺呢。”

    “咱上啥食,下啥鉤?”

    蔡翠玲把椅子挪過去,挨著宋元祐坐下,用肥碩的大奶蹭著宋元祐的胳膊,趴在宋元祐耳邊小聲咕噥一陣。宋元祐一邊拍大腿一邊用力回蹭著蔡翠玲的大奶:“妙啊!咱這回把魚鉤下在書院門的風雅閣。”

    蔡翠玲和宋元祐掐好馬子,第二天晚上就約金柄印、黨泰和、魯紅石到四水堂喝茶。堂主鄭四爺腿一蹺一蹺地迎上來,一邊轉動掌心的核桃壺一邊說:“呦呵,我以為是哪路神仙哩,原來是金局長……”蔡翠玲一旁打斷話頭說:“不是金局長,是金廳長。”鄭四爺一拍腦門:“哎呦,瞧我這臭嘴,快用茶涮涮。”說著吸溜一口核桃壺,壺嘴裡立即發出吱吱的聲響,響聲裡夾雜著鄭四爺的解釋和道歉:“金三老昨晚來喝茶,茶桌上說金局長高升了,還說你瞧我們姓金的多金貴,大把賺金錢,大步高升官。瞧瞧,昨天黑了的說事,今黑了又讓我說成金局長了。

    其實咱心裡清白,高升了咋能退回來呢?咱這烏鴉臭嘴,讓咱再涮涮。”說著誇張地一吸溜,核桃壺也極其配合主人,吱地發出一聲誇張的長響。鄭四爺笑容可掬地道:“金廳長,我這核桃壺都給你道歉,祝你高升哩。”金柄印倒背雙手,端拿出一些官架子,寬宏大量地笑著說:“鄭四爺這張嘴,跟他巴掌心的核桃壺一樣乖巧稀罕哩。”心中卻暗道:要是杜玉田這樣給我說話,我心裡才真正舒服哩。蔡翠玲、宋元祐、黨泰和、魯紅石在一旁聽著二人對話,不由得心中歎服。怪不得一個把茶樓開成了四水堂,一個從局長升成了副廳長,說出話來,也是飛機上掛暖瓶,高水平。

    鄭四爺在斜前方領路,金柄印在中間,其余人隨後往茶樓裡邊走。金柄印暗自得意:官還是要升哩,剛一升就前引後隨,前呼後擁呢。以前在茶樓和寶鼎樓,只有杜玉田才能享受這種待遇,耍這種威風。現如今即使杜玉田老兒在當面,恐怕也得讓我三分。

    鄭四爺打開一間包間說:“來鳳儀,請。”

    “那天鳳凰來,就是在這包間看到的。”

    “對呀,平時緊鎖著,只有到鳳凰來了才打開。”

    瞧鄭四爺嘴多巧,說得一行人心裡跟灌了蜜似的。

    鄭四爺用曼生壺沏好清明前新采的紫陽毛尖端上來,給每人斟一杯,然後呼來小茶倌,吩咐道:“站在門外,叫了應聲,沒叫不准進去。”吩咐完,識趣地離開了。

    裡面幾個人圍著擁著金柄印,邊品茶邊說閒話。俗話說三句話不離本行,古董行當的人和古董行當的官人坐在一張桌前,說的話自然離不開古董和做官。

    幾個人先說一些等主侯客、竄貨場、說合拉纖、互相摟貨的內行話,又講一些釣魚、放飛的軼聞趣事,再談了談長安城古董行當的新動向,末了話題轉到了古董收藏。

    宋元祐:“這收藏也跟抽大煙一樣,上癮哩。有錢放在銀行的大被窩裡生兒子,人家只說你是個貪官,奸商。你若是拿錢收藏古玩字畫,那人家就另眼相看,直豎大拇指哩。文人學者搜集收藏古玩字畫,是為了占有頭手資料,考據歷史,探究文明,准備著書立說哩;達觀貴人搜求收購古董珠寶,講究個金玉滿堂;豪門巨富家陳設珍寶古玩,懸掛字畫,既顯尊示貴,又濃縮聚斂財富……”宋元祐正說著卻打住喝茶,掖住一半藏住另一半。

    黨泰和是文物局文物所的所長,魯紅石是收藏館的館長,兩個人都是以學問見長的人,一時不明白宋元祐咋敢如此大膽放肆地當著金廳長的面講述達觀顯貴和豪門巨富的壞話呢?

    一旁的蔡翠玲接過話茬說:“滿長安城裡,就我們金廳長是個例外。金廳長既是達官顯貴,又是豪門巨富,更是文人學者。古董字畫到了金廳長手裡,那可是傻女婿尋到了丈母娘,進對門了。”

    這話補得好,比晴雯給寶玉補孔雀裘還補得好。簡直天衣無縫!黨泰和與魯紅石想歎服都來不及。只聽蔡翠玲又說:“咱金廳長收藏有兩大愛好。一是瓷器。家娶賢妻,是個瓷器通,元、明、清三代瓷器應有盡有,在長安城首屈一指。二是字畫。金廳長愛,收的也不少,但若在長安城排座次,恐怕還掛不上望子。”

    蔡翠玲說罷,低頭品茶,並不看黨泰和和魯紅石,似乎只是在和宋元祐說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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