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互相寒暄了一下，無非都是一些久仰、久聞大名之類的虛話。方曉陽發現，何大壯和梅中正都長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梅中正氣宇軒昂，何大壯端正可愛，都是最讓客戶信賴的相貌，完全不像曉月所描述的那樣面目可憎。一種可能就是相由心生，也就是說，他們在客戶面前和在員工面前的相貌是不一樣的。另外一種可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客戶、方曉陽與方曉月所見到的二位律師是不一樣的。對於何、梅二位的情況來講，兩種可能都有。
寒暄過後，互相交換了名片，大家又都落了座。調侃之後，是可怕的沉默，大家表情都有些不自然。雖然律師們都是潛在的競爭對手，但是，那畢竟是潛在的啊，可是今天，卻是真正的競爭對手了，這麼個大項目，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雖然或是面無表情，或是面帶微笑，但是，大家心裡都各懷鬼胎。
方曉陽雖然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但是抱著體驗生活的心態，他還能泰然處之。只是何大壯、梅中正和梁彥冰都在不停地看表。何大壯甚至到門口張望了幾次。方曉陽估計何大壯他們隨後也有安排，就問：「何律師，你們下面是不是有安排呀？」
何大壯說：「是啊，哪裡有這樣通知時間的，把所有的律師都通知在一個時間。方律師，你也是在外國所幹過的律師，你見過這樣的嗎？」
方曉陽說：「我這也是頭一回。外國的公司，對律師都是非常尊重的，他們在選擇律師的時候，一般不採取把律師叫到他們公司的做法，因為一是律師的時間太寶貴了，二是他們專門到律師事務所裡來，也表示他們對律師的尊重，即使最後他們沒有聘請這家律師事務所，但是他們對律師的態度是尊重的。」
梅中正也氣憤地說：「這叫什麼？把我們律師看作什麼了？是看作應聘求職的大學生，還是打發要飯的叫花子呢？」
彥冰說：「即使他們採取這種方式，也應該把每個所的時間區別開來，不能把所有的律師都定在同一個時間，讓大家一等就是一下午啊。我們的時間多寶貴啊。」
方曉陽說：「我看他們不是故意的，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是完全不懂。」
彥冰說：「不懂就不會思考嗎？他們敢對他們的上級這樣嗎？」
方曉陽說：「是啊，從這件事可以看到，我們律師在企業心目中的位置。是我們律師的整體素質不高，才使得企業輕視我們，甚至鄙視我們。平時我們洋洋得意，自以為是，總認為自己是個人物，其實，在企業的眼裡，我們都是一些唯利是圖的傢伙。應該反省的不是企業，而是我們自己，我們自己平時是以什麼樣的形象出現在企業的面前？我們應該怎麼給律師這個行業定位？不應該把律師所看作是贏利的機構，不應該把律師看作是為了贏利而工作的人。律師為企業工作，是為幫助企業避免法律風險，律師的工作是國家法制建設的重要的一環。我們平時要這樣教育自己，也要這樣教育客戶。」
何大壯等連連點頭說：「我們確實應該好好教育教育客戶。」
王凱歌心想，這位書生又在憤世嫉俗侃侃而談了，就笑著對何大壯他們說：「看看我們的方律師，是不是很憤青？」
梅中正略帶諷刺地說：「方律師還很年輕唄。」
方曉陽立即自嘲地說：「我是心理年齡太不成熟。」但是在彥冰看來，心理可以影響生理，比起本所的兩個胖子，方曉陽的確清爽很多。本來煩躁地等待被接見，卻因為方曉陽的存在讓彥冰反而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終於輪到海天高所了。以何大壯為首，梅中正、梁彥冰三人朝方曉陽和王凱歌打了聲招呼，就去會議室了。
M公司的大會議室裡，碩大的長方形會議桌周圍是一圈黑色的真皮老闆椅，幾位西裝革履氣宇軒昂領導模樣的人坐在會議室裡對著門口的一側。張主任將何大壯他們領進會議室，雙方交換了名片，三位律師在會議桌的另外一側領導們的對面入座。
為首的領導開始詢問海天高所的情況。何大壯向公司方面介紹的海天高所的基本情況和證券方面的業績，也就此項目的報價進行了說明。領導問：「已經有幾個所參加競爭，包括與你們同樣有名的方盛博律師事務所，你們覺得在這幾個律師事務所中，你們所如何？」
什麼叫你們所如何？這位老總的表達真是曖昧。但是何大壯還是迅速理解了老總的意思。他毫不猶豫地說：「我們認為，在這幾個所當中，我們海天高所是最棒的。」
在場的領導們點點頭做著筆記。
為首的領導問其他與會者，「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其中一位坐在邊上的男士問：「我看了你們所裡提交的項目建議書，裡面沒有提到今天出席的梁彥冰律師。」
彥冰知道在她參與M公司公關之前，何大壯和梅中正已經把材料交到了M公司，自己是後來通過運作參加進來的。後來想提交一份更新過的材料，還沒有來得及提交，就有了今天的面試。但是彥冰沒有想到M公司的人會在會議上提出來。她看看何大壯和梅中正，他們似乎也沒有替她解釋的意思，就鎮靜地說，「本來所裡安排何律師和梅律師負責這個項目，但是後來考慮到貴公司這個上市項目的重要性，就讓我也參加進來了。本所隨後就將更新過的資料發給貴公司。給你們帶來不便，請多多原諒。」說完，彥冰職業性向大家做了個道歉的動作。
旁邊的何大壯和梅中正面無表情地坐著，心想，不愧是梁大爺，編起故事不打草稿，反應真快啊，兩個大老爺們兒幾乎自愧不如了。
等到方曉陽他們被公司領導「接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方曉陽和王凱歌先向公司方面介紹了方盛博所的基本情況和證券方面的業績。公司方面也詢問了方盛博所的報價。事先方曉陽和王凱歌就目前業內行情進行了分析，大家都知道現在律師市場競爭激烈，有不少低價競爭的律師事務所，但是，為了保證質量和維護方盛博所的品牌，他們決定不太壓低價格，但是，鑒於市場行情，也只是報了個保本的報價。公司方面對他們的報價並沒有感到吃驚，他們也一定事先瞭解了行情，但是還是問有沒有可能再降價。因為方曉陽他們報出的已經是保本價了，降價的空間不大，所以，他和王凱歌相視一笑，含糊地回答說回去後可以再商量，不過，我們這個報價已經是最低的了。公司方面笑著說，可是有的所比你們的價格低很多，確切地說只有你們的幾分之一。方曉陽和王凱歌面面相覷，只能不置可否。
公司方面似乎不太想在價格上過於糾纏，就問了其他的問題，一個副總問：「你們知道，我們這次在幾個所中挑選一個所做這個項目，認為海天高所怎麼樣？」
這樣的比較其實有些失禮，但是，方曉陽還是平靜地說：「海天高所很不錯，特別是在證券業績方面。」
公司方面聽了方曉陽的回答有些吃驚，王凱歌也禁不住吃驚地看了方曉陽一眼。副總歎了口氣：「唉……挑選律師真難啊，海天高所也說他們是最好的。除了貴所之外，所有的所都認為自己是最好的。」
王凱歌連忙說：「剛才方律師只是說海天高所不錯。我們也認為我們方盛博所是最好的。」
公司方面的人都點頭表示理解。方曉陽不置可否。
公司方面說內部還要研究一下，具體結果，還得等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