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故事365天 亥卷  酒趣之五 (4)
    但終於醉了一次,還是和那個女孩對飲。她好酒,也很能豪飲。也醉,往往是獨自一人酩酊大醉。她家的酒櫃很大,只有茅台這一種酒,近二十年各個時期各個年代的都有,她對茅台酒瞭如指掌。但即使是如她者,仍然要醉。我和她對飲幾次,她次次微醉。醉了的她不僅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美麗,還可愛的如同小孩。她對我說:曉蕾,醉的感覺真好!她說:我懂了酒,所以我快樂!她又說:酒比你好,比男人好!她還說:喝酒就喝茅台酒,就如找男人就要找極品男人。我不知她說這話時醉了沒有,但我知道她是真正懂得酒的。她是真正懂得茅台酒的。每每這時,我就會想起我曾經看到的革命元老「茅台英雄」李強的故事,和李強相比,她何嘗不是另一個「茅台英雄」呢?

    吳萬夫

    一座山,不陡,也不高。山上駐紮十幾個兵。最大的三十又八,最小的也三十冒頭,叫瘦。後來山上又來了一個兵。那兵是新兵蛋子,年齡只有二十掛零。新兵蛋子來時,山外正轟轟烈烈地進行文化批鬥。

    新兵蛋子愛喝酒。老兵們也愛喝酒。於是他們每天都到山下的沙漠上,擇一個地方,盤腿而坐,舉著碗,對著天,大碗大碗地灌酒。他們覺得在那地方喝酒簡直就是一種得勁。一種遠古蠻荒的那種得勁。他們咂酒的時候愛天南海北地亂扯一通。

    老兵們講他們年輕時候的逸聞趣事。

    瘦是從一個窮山旮旯裡來的。瘦自然就講他的老父親。瘦講他的老父親嗜酒如命,灌起酒來能豁出一切,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得抱著一隻酒瓶子才能睡安穩。儘管如此,瘦說他很愛他的父親。

    新兵蛋子總是不無神往地愛講他的姑父。新兵蛋子講起他的姑父來總是沒完沒了,每每總是離不開一句話,說他姑父在某市當某某大官。新兵蛋子講這話時,眼裡眨動一絲狡黠的目光。老兵們都默默不作聲。因為他們都是從農村來的。

    只有瘦不以為然,瘦鼻子一哼:「你姑父當恁大的官,你幹嗎跑到這鬼不下蛋的地方?」

    新兵蛋子的臉就紫茄子般的紅,對天賭咒發誓他說話的確鑿。老兵們默認了。瘦也不再言聲。

    那時的天顯得灰濛濛的。一望無垠的沙漠上荒無人煙,寂寥、空曠。讓人生出無限臆想來。

    兵們依然在這裡喝酒。

    一天,從山下送上來一封信。瘦讀了很久都痛苦不安。兵們問他,他也不吱聲,緊緊地關閉著嘴巴。

    又一天,從山下又送上來一封信。是班長的。班長讀了,對天長歎一口氣,也不吱聲。

    兵問,啥事?

    班長說:「批鬥臨到我們這裡了,上級下來一個指標,要我們這裡抓一個典型。」

    兵們便頹然了。一個個仰躺在床鋪上啞了聲。新兵蛋子也如洩氣的皮球,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好久喘著粗氣。

    抓誰的典型呢?抓老兵吧,老兵都這麼大歲數了,當了幾年兵,眼看業已退伍了,到頭來卻要挨個處分回家。批鬥新兵蛋子吧,新兵蛋子的姑父又是某市的權貴人物,萬一……不,不,不能批鬥!那麼,又批鬥誰呢?

    幾個老兵商討到最後,還是擇不出最佳人選。後來有人提議:「不是共產黨員的站出來吧!當一回典型我們可以考慮為入黨條件……」

    會場裡天簌般沉寂。

    這時新兵蛋子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兵們面面相覷。手足失措。

    新兵蛋子抽抽噎噎越哭越厲害了。

    「還是批鬥我罷!」瘦說。瘦說這話時無可奈何地長歎了口氣,「不過,我有個條件。前天我的老家來了信,父親渴酒幾乎快渴死了,躺在床上幾天米水不進,我想,給他買瓶好酒……」

    「我可以托我姑父買,是要『張弓』還是要『茅台』?」新兵蛋子這時破涕而笑,轉悲為喜。

    瘦便搜出身上所有的積蓄。點點,十七張兩元的三十五張五角的,加起來滿共只有五十多元錢。

    新兵蛋子說:「我托姑父給你弄茅台吧,不夠我給墊!」新兵蛋子很俠義地拍拍他的行囊。

    新兵蛋子下山去了。

    新兵蛋子天黑的時候才回來,果然弄回來一瓶茅台酒。

    瓶口是鬆動的,兵們從瓶口裡嗅到一股異味。

    「好酒!」兵們讚口不絕。兵們都想嘗一嘗這馳名四海的好酒。但這是給瘦的父親買的。兵們還是戰勝了垂涎欲滴的嘴巴。

    從這一天起,兵們開始批鬥瘦。

    開始他們並不想批,也不真批。只是他們向上級呈報批鬥的理由給弄大了。他們原先想呈報瘦每天沉溺賭博,不服從領導,可賭博不是一個人能幹的。這樣他們都成了典型。後來他們又想呈報瘦亂搞女人。可這兒又沒有女人。不說女人,甚至連一隻母雞都沒有。思來想去,他們便只好呈報瘦越境叛逃。

    誰料想,事情一發而不可收拾。上面隔三差五派來專案組,對瘦又是審訊,又是鞭打。

    如是反覆,瘦成了一個更瘦的人。瘦瘦的脖頸更加瘦長,若一頭風乾了的駱駝。瘦挨了打什麼也不說。瘦變得沉默寡言了。瘦挨打之後,兵們都暗暗地替他淌淚,對他格外照顧。

    但他們怎麼也扶不起瘦的身子。他變得憔悴不堪,彷彿一座即將坍塌的屋架,什麼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只有父親的一封信,使瘦很是激動了半天。

    那天專案組剛走之後,班長宣讀了瘦的父親的來信。信中,父親說他很感激兒子的孝心,使他又一次起死回生!他說他喝了一輩子酒,從沒喝到這麼好的,又醇又香,麻辣中透出一股臊味……

    瘦便哭了。瘦哭的時候頗像一個孩子。瘦哭的時候新兵蛋子一個人跑到門外很久都沒回來。

    又一天,專案組走了之後,瘦強行支撐著疲憊的身子,嚅動著龜裂的嘴唇:「我——想——喝——酒——」

    「喝吧。」兵們說。

    兵們便扶著瘦的身子,趔趄到山下的沙漠上,盤腿而坐,對著天,舉著碗,大碗大碗地灌酒。這時的天垂得很低,陰霾,晦暗,和地融為一體,蒼茫無邊。

    兵們都喝得酩酊大醉。

    新兵蛋子說:「我的姑父……」

    瘦說:「……不要再……欺騙……我,我知道你的姑父……不是……」

    新兵蛋子說:「可有一件事,我欺騙……你不知道……你父親喝的茅台……是那天我在外買的……空瓶……裡面是我撒的一泡尿……人家都說茅台是臊的……」

    「哇!」瘦吐了一口粘乎乎的血團。

    第二天,沙漠上出現了一座新墳。

    墳旁跪著一位老大爺。老大爺的身旁跪著一個兵。

    那兵默默地燒一匝貳元和伍角的票子,又虔誠地端一碗酒,慢慢酹在藍幽幽的火苗上。

    丁老師與茅台酒

    趙守玉

    馬兒崖村地處深山,交通不便,窮困落後,全村人一年也難得出過幾回山,也就沒見什麼大世面,所以當村長馮貴富從包裡取出那瓶茅台酒時,全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正在村小學讀三年的馮根根用手摸著茅台酒那精美的包裝盒:「爹,這是好酒?」

    「對呀,茅台嘛,是中國最有名的酒了,一般人可喝不起呀。」

    馮根根一下子抱起茅台,往外就走。

    馮貴富一把拉住他:「你要幹啥去?」

    「丁老師喜歡喝酒,可他沒喝過茅台酒,那天我們問他有什麼願望,他說等我們長大了,能請他喝一回茅台酒就成了。我想把酒送給丁老師。」

    馮貴富劈手奪下茅台:「啥東西都想送人呢,你知道這酒多貴嗎?我可是把咱家那大件賣了才換來的,我都沒捨得喝呢,你倒要送人!」

    「丁老師多累呀,幾十個孩子就他一個老師,再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兒子說的話沒錯,馮貴富其實比兒子更清楚丁老師。馬兒崖只有一所小學,方圓幾十里的孩子都到小學上學,可由於條件艱苦,先後幾個來支教的老師又都離開了,所以這麼些年學校裡就一直只有丁老師一個人。丁老師是又當校長又當老師,每天都是從早忙到半夜,頭髮早就白了,沒讓一個孩子掉過隊輟過學。馬兒崖的人特別尊重丁老師,馮貴富也經常和丁老師溝通,也想多幫幫學校的忙,可他心有餘力不足,許多事兒只能是遺憾。他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小根,爹不知道今天是丁老師的生日,可這茅台酒爹有大用處,不能給丁老師喝了,一會兒爹去給丁老師過生日。」

    馮根根看了幾眼茅台,沒說話,撅著小嘴坐到了一旁。

    馮貴富說到做到,他把茅台酒交給老婆,然後提起家裡的散白酒,又拿出那塊臘肉,推開門,向丁老師家走去。

    馮貴富剛剛走到丁老師的家門口,門一開,一個人風風火火衝了出來,馮貴富躲閃不及,一下子被撞倒在地,手裡的酒瓶摔了個粉碎,他勃然大怒:「你怎麼走路呢?咋不瞅著點兒?」

    那人看清了馮貴富,一把抓住他:「村長,快,快進屋,我正要去找你呢,老丁他……不行了!」

    馮貴富這才看清,衝出來的人是丁老師的老婆,他渾身一抖,三兩步闖進了屋。屋裡,丁老師臉色發青,直挺挺躺在炕上,眼見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

    「丁老師!」馮貴富一步搶到床前,「你感覺咋樣?」

    「剛要吃飯,他說心裡堵得慌,頭又暈,我就扶他躺一會兒,可……」丁老師老婆喃喃地說。

    「快,你快去叫人,咱們連夜送丁老師出山去醫院。」

    丁老師使足力氣搖了搖頭,嘴巴張了幾張,馮貴富急忙把身子伏下去,耳朵貼近了丁老師的嘴巴。丁老師一下子抓住馮貴富的衣服:「村……村長……學………學校……」

    話沒說完,丁老師的手便軟了下去。

    「丁老師!」馮貴富悲叫一聲,一下子跪倒在丁老師的床前。

    馬兒崖唯一的老師,在自己的生日,離開了人世。

    丁老師走了。馬兒崖村以最隆重的規格,為丁老師舉行了葬禮。幾乎所有的人都來到靈棚前,為丁老師上一炷香,磕一個頭。馮貴富通紅著眼睛,慢慢拿起酒瓶:「丁老師,聽孩子說,昨天是你的生日,我本打算是給你過生日去的,可你……喝杯酒吧,全村老少爺們兒忘不了你!」

    「丁老師!」隨著一聲悲叫,馮根根淚流滿面跪倒在地,「丁老師,我們都發過誓了: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了有出息,我們天天請你喝茅台酒。可你咋走了,我們還沒長大還沒出息呢!丁老師!」

    孩子的一聲悲叫,眼淚又從所有大人的眼眶裡滾出。

    「丁老師,我們想你,你就喝杯茅台酒吧!」馮根根說著,從懷裡拿出了那瓶茅台。

    馮貴富一愣:「你……誰讓你拿出來的……快給我!」

    「是我偷出來的!」馮根根擦了下眼淚,「昨天我要送給丁老師,你不答應。可現在丁老師死了,他再也喝不著了,你就給他喝一杯行嗎?就一杯。算我借你的,等我長大後,我還你一百瓶茅台,行嗎?」

    「不行!」馮貴富一把奪過茅台,「這酒一口都不能動!」

    「丁老師!」馮根根一下子撲到了老師的棺材上。

    「貴富呀,這酒咋就那麼金貴,給丁老師喝一口成吧?」

    「我們拿錢買你的茅台,成吧?」

    大夥兒扶起馮根根,七嘴八舌地說著。

    馮貴富眼含熱淚看著眾鄉親:「鄉親們,你們不知道這茅台是幹什麼用的,我不讓動不是我要喝,因為它有用呀!半個月前,丁老師又找到我,說他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體也越來越差了,可學校咋辦?馬兒崖的孩子咋辦?他求我去找找鄉上找找縣裡,無論如何也要派個老師來。我去找了鄉里,鄉里沒辦法。我去找了縣教育局,可教育局也派不下人來,局長說沒人願意來咱這兒,都嫌咱這太窮太偏太落後,就是硬性派人下來,可他們不好好教或者總泡病號,那根本不起作用。我一再求局長想想辦法,他尋思了老半天,說再研究研究吧。我就多方打聽,聽人家說,局長喜歡茅台酒,所以我就把我家裡的大件賣了,買了這瓶酒,尋思這幾天再去找找局長,叫他不管咋樣也給咱派來一個真心教咱的老師呀,可酒還沒送出去,丁老師就……我也想把酒給丁老師,其實只有他配喝這茅台。可是不能呀,因為這酒一開封就沒法兒給人家送了,那咱馬兒崖啥時候能來老師呀?!所以,為了咱馬兒崖能有老師,為了咱馬兒崖的孩子,也為了丁老師臨終的願望,這酒,咱不能動,丁老師,鄉親們,小根,原諒我吧!」

    眾人哭成了一片。

    「丁老師!」隨著話音,一個老人走了過來。

    馮貴富一抬頭,不由愣了:「平局長?你怎麼來了?」

    來的人正是縣教育局平局長,他歎了口氣:「我也是剛剛聽說丁老師走了,我來送送丁老師。」

    平局長說著來到丁老師的靈前,拈起一炷香,慢慢點燃,雙手插進靈前的香爐裡。然後跪下,恭恭敬敬地向丁老師磕了三個頭。隨後,向馮貴富伸出手來:「酒!」

    馮貴富一愣:「平局長,這酒……是……」

    「我知道,你不是要送給我的嗎,那就拿過來。」

    馮貴富把酒遞到了平局長的手上。平局長打開茅台,慢慢斟滿一杯,抖著手灑在靈前:「丁老師,鄉親們說的沒錯,這茅台,只有你配喝。我不知道馮村長要送我茅台,求我給他派老師。說實話,我也不配喝這茅台,這個教育局長我不夠格。」

    馮貴富和眾人呆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平局長又斟滿一杯酒:「丁老師,我再敬你一杯酒,其實應該是馬兒崖鄉親們敬的。你放心吧,老師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平局長看了看大家:「這是姜老師,他從師範大學剛剛畢業,他決定來馬兒崖村,從今以後,他就是馬兒崖的新老師。」

    所有人全愣住了,天地間靜得出奇,只剩下了眾人的呼吸聲。老半天,眾人一下子反應過來:「平局長,謝謝,謝謝你!」

    平局長擺了擺手,閉了閉眼睛,又搖了搖頭。

    馮貴富急忙斟滿酒:「平局長,姜老師!」

    「這酒應該獻給馬兒崖的老師!」平局長看了看姜老師,「這是馬兒崖鄉親的一片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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