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 第19章 逆流而上 (2)
    在整個中國電信業的投資萎縮期,小靈通成為最大的亮點。以2002年為例,儘管中國電信業整體投資減少了,但兩家固網運營商在小靈通上的投資卻超過了100億元。由於中興始終處於一種加速前的準備狀態,很快便對突然湧現的需求作出了反應,成為約40%的系統設備的供應商,這就讓公司獲得了一筆「意外之財」,可以彌補因為固網投資降低帶來的損失。

    侯為貴的堅持很快就帶來了豐厚的回報:據一項統計顯示,2001∼2003年,公司小靈通的合同銷售額分別達到23億元、40億元和80億元,分別佔到中興同期全部合同銷售額的17.1%、24%和33.3%。而與之相應的投資卻非常少,即便在最鼎盛的時期,公司在該項目上的員工人數也只有300人,而員工工資是投資中最主要的部分。

    「我們在小靈通項目上獲得了不錯的回報。」即便在10年後,提起這段堅持的往事,侯為貴仍然顯得有些得意。

    相對而言,CDMA面對的是另外一種不確定性。由於在2G的早期階段,美國對運營商採用何種技術模式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致使採用統一的GSM標準的歐洲公司走在了前面,之後美國決定憑借CDMA奮起直追,並且將其視為一項國家戰略,而中國則成為它逐鹿的戰場。高通為爭取使CDMA進入中國與中國政府進行了好幾年的協商,其背後的美國政府更是將其與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願望掛鉤,使中國政府最終走出了對此若即若離的狀態,徹底地站在了CDMA一邊。

    於是,在隨後的發展中,CDMA在中國的進展便隨著中美兩國關係的冷暖而呈現出奇怪的起伏。儘管早在1997年就在北京、上海、西安、廣州4個城市推出了CDMA的試商用網絡,但其前途依然籠罩在一種游移不定的氛圍中。

    對中興而言,儘管GSM更為主流,但CDMA更具可行性。這種判斷是由現實決定的。由於GSM的大規模商用已經進行了五六年時間,主要的設備商格局已定,而且它們在對待新的進入者時通常都採取少有的一致對外的團結姿態,因此除非它們自身放鬆警惕,否則中興的機會已經很小;而CDMA的大規模商用才剛剛進行了兩年,在這個領域設備商也不如GSM那麼集中和頑固,而且單從技術上講,它的確比GSM先進,加上政府在這個行業具有更強的影響力,只要中國推出這個標準,中興就完全有機會分得一杯羹。

    「即便中國最終不上CDMA,我們也可以賣給其他國家的運營商,它畢竟是2G時代的兩大主流標準之一。」侯為貴不時用這樣的話給CDMA項目組的員工打氣。但到後來他不得不面對和小靈通同樣的處境,除了他和當時負責CDMA研發、後來成為公司執行副總裁和首席技術官的謝大雄外,幾乎沒有人還認為公司應該將CDMA當成一回事。

    和小靈通一樣,市場上對CDMA也存在兩種不同的聲音,這聲音被來自歐洲和美國的兩股政治力量所拖拽,並被中國政府的國家安全戰略與中美關係戰略所影響,情況變得更加複雜。這種複雜狀態與小靈通的游移狀態一同作用於中國市場,讓即便是中國國內消息最靈通的設備商也難以把握其正確方向。

    到後來,華為便乾脆放棄了抓住可能出現的中國市場的念頭,就像當初放棄小靈通一樣。華為極力將其納入全球3G戰略之內,將主要精力放在了3G的三大標準之一CDMA20001x上,這樣即便中國市場真的如期啟動,它也可以從中分得一杯羹。

    但侯為貴仍然對中國市場如期啟動CDMA抱有很大的信心,並且希望中興有所收穫,同時他也開始為CDMA進行全球化佈局。早在1998年,中興內部就已經將CDMA立項。到1999年,公司突然加大了人才投入,進行人才儲備,研發人員從一年前的幾十人猛增到400多人。到2000年,儘管國內形勢仍不明朗,但中興已經開始了海外佈局。

    在CDMA運營較為成功的韓國,中興成立了專注於CDMA的研究所;在CDMA的大本營美國,中興則通過位於聖迭戈(也是高通總部所在地)的研究所吸引到了來自朗訊、北電、高通等CDMA技術最強的北美公司的專家,其中就包括當時全球少有的幾個研究CDMA-A接口的專家之一蔣建平,此人後來長期擔任中興美國分公司的總經理,利用其影響力幫助中興在美國攬才;在中國香港地區,公司已經開始同世界首個CDMA商用網絡的運營商和黃電訊進行接觸。

    與此同時,在與高通進行了持久而艱難的談判後,中興最終在2000年10月和高通簽訂了研發協議(該協議也是中國廠商中最先達成的類似協議),在該協議下,中興就可以像北電、朗訊等公司那樣採用高通的CDMA基帶處理芯片,從而大大縮短了研發的進程,又解決了專利授權問題。之前,芯片一直是困擾中興CDMA進程的最大困難之一。

    就在這一年的12月,幾乎是小靈通的政策首度出現放鬆跡象的同時,中興成為第一家在CDMA基站、核心網和手機上都通過中國政府入網測試的廠商,公司的試驗網也已經建設成功,這意味著它已經作好了CDMA商用的全部準備。而隨著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臨近,中國政府也首次明確表示將支持全國性的CDMA網絡的建設,並且將之前由長城集團進行的CDMA試驗網絡劃歸中國聯通,由中國聯通進行CDMA的建設與運營。

    但戲劇性的場景並沒有因此結束。有了GSM前期投資的經驗,中國政府現在顯然不再僅僅把CDMA當成與美國就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進行談判的一個籌碼,而且希望從中獲得更多,至少不願意像GSM那樣支付過高的價格。這種轉變對中興至關重要。

    一直以來,在CDMA的不確定因素之中,除了上與不上之外,還有採取何種標準的問題。到目前為止,全球CDMA的絕大部分商用案例都建立在CDMAIS-95版本之上,但業界一致的看法是,建立在CDMA20001x的3G才是CDMA作為一種更有前景的技術轉敗為勝的關鍵。2000年10月,韓國SK電訊已經推出了世界上首個3GCDMA20001x網絡。但侯為貴認為中國更有可能採用已經大規模商用、更具成本優勢的CDMAIS-95,而非技術先進,但成熟度與成本都欠佳的CDMA20001x。

    但讓侯為貴感到意外的是,在2001年春天的中國聯通CDMA首期招標中,中國聯通卻選擇了20001x作為建網標準。這一決定無疑將中興等中國公司擋在了門外,因為即便在西方,該技術也尚未大規模商用。無論是中興還是華為,離商用的目標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由於通信系統具有很強的先占性,在首批招標中被排除在外的中國公司將很難在未來有機會扭轉局面,就像在GSM中一樣。

    但很快形勢又發生了逆轉:由於缺乏競爭,西方公司報出的價格遠遠超出了中國聯通先前的預算。而中國政府的態度也顯然傾向於改變遊戲規則,隨即中國聯通宣佈將重新進行招標。局勢變得對中興有利,因為要達到降低成本的目標,中國聯通必須保證至少有一家中國設備商參與進來,既然在CDMA20001x沒有一家中國公司有成形產品,那麼轉而採用中興已經準備好的CDMAIS-95就順理成章了。當然,這樣做還可以讓中國聯通在最短的時間內建成一個成熟的網絡,從CDMAIS-95到CDMA20001x可以實現平滑的升級,並不會增加後續升級的投資。

    最終,中興成為唯一一家以獨立身份中標的中國公司,獲得了價值120億元(比中國聯通此前200億元的預算減少了40%)訂單的7.5%,其他份額為朗訊、北電、摩托羅拉等北美公司和三星、愛立信所分享。儘管中興獲得的10個省份中僅有廣東一省屬於經濟發達地區(而且中興中標的還是廣東不發達的地區),中國聯通也很可能並不是真正看好中興的技術,而只是希望借中興壓低西方公司的價格,不過毫無疑問,它為中興拿到了進入CDMA領域的首張入場券,甚至可以說是無線領域的首張正式入場券。

    這是一個里程碑。儘管從1997年開始,中興就下定決心進入無線領域,但在這之前,中興依然嚴重依賴傳統的固網交換機和接入網業務。中興要在無線領域有所作為,就必須在兩大主流的技術體制內佔據一席之地。中國聯通作為中國兩大主要的移動運營商之一,也將憑借龐大的中國市場在全球市場佔據重要的份額。現在,中興已經敲開了它的大門。

    憑借在CDMA和小靈通這兩個市場的成功,中興的移動業務終於第一次超過固網交換與接入網的收入。到2002年12月的中國聯通二期招標結束時,中興又將原有的10個省份擴大到12個,合同金額達到15.7億元,市場份額也增加到15%左右。如果說第一期招標還有一點運氣的成分的話,那麼現在中興已經拿出了讓人信服的真本事。在這次招標中,中興獲得了重慶價值7300萬元的交換與基站系統合同,這是中興第一次進入一級城市的核心設備市場。

    與此同時,中興還利用貼近用戶的優勢,開發出了一系列讓中國聯通滿意的獨特功能,比如短消息中心、定位系統、GSM1X1系統與終端,這進一步密切了中興同中國聯通的關係。

    毫無疑問,CDMA成了中興度過漫漫寒夜的另外一件棉衣(之前的一件棉衣為小靈通)。在2001∼2003年,CDMA每年為中興提供的銷售額分別佔到當年全部銷售額的10.69%、14.77%和16%。如果算上其在小靈通市場的收穫,2003年中興在小靈通和CDMA系統設備的合計銷售額就已經佔到50%,中興成了一家名副其實的無線設備提供商。相比之下,從一開始就對更為先進的技術和更明確的戰略情有獨鍾的華為,在小靈通市場和中國聯通CDMA的兩次招標中都幾乎顆粒無收。

    小靈通和CDMA系統的成功還給中興帶來了額外的收穫。中興早在1998年就推出了自主研發的首款手機(也是中國首款中文顯示手機),於是便有意識地將小靈通和CDMA手機也列為解決方案的一部分提交給運營商,這一舉動竟然令這一在2000年時差點賣掉的業務起死回生。

    像系統設備一樣,最初中興的主要興趣都放在GSM上,但結果卻不理想。在2003年之前,中興GSM手機在中國市場的份額最多時也沒有超過2%。這一方面與西方公司的強大市場攻勢有關,但中興的系統設備思維與手機對時間週期的不同要求顯然才是關鍵。後來國內的手機廠商採取了全新的模式,即委託韓國或中國台灣的公司設計,並通過代工生產來縮短產品生產週期,最後中國公司只需負責進行營銷,很快就從西方公司手中奪取了可觀的份額,2002年國產手機的份額達到30%,2003年一度達到55%。

    因此,在中興因為產品產生巨大庫存積壓後,內部開始有人認為應該將該業務出售掉。聯想(聯想集團,簡稱聯想)是潛在的買主之一,但由於價格原因,最後未能成交。不過,隨後情況峰迴路轉,小靈通終端只能通過運營商捆綁銷售,中國聯通為了促銷也大量採用了存話費送手機活動,在系統設備上獲得運營商認可的中興有了銷售自己的手機的機會。

    2003年,主要的西方公司開始加快新品投放與加大營銷力度,中國公司的好時光便到頭了。不過,中興的手機業務卻開始發力。在這一年,中興一共賣出了460萬部手機,而2002年這一數字僅為180萬部,單月銷量首次突破了100萬部,這幾乎相當於當時中國公司的最高水平。中興在技術上的積累現在終於得到了回報,它比其他國內公司更持續更快速地推出新產品,成為反擊西方公司的主要力量。

    後來當CDMA和小靈通業務進入相對滯漲期時,這個額外之果便與另外兩個異軍突起的業務(3G和國際業務)一道上升為公司得以繼續前進的新動力。2003年,手機在中興全部銷售額中的比重只有10%,但在2004年和2005年卻分別達到21.97%和26.37%。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盡情享受現在吧!畢竟不是每家公司和每個人都如此幸運,能夠在最黑暗的環境中仍然保持著信心和熱情,並且可以在迷茫中找到一絲亮光,進而走出一條陽關大道。當中興在2004年1月8日宣佈2003年合同銷售額同比增長50%,合同銷售額為251.9億元時,沒有人會說它不是一個勝利者。

    至少瑞士銀行、摩根士丹利和德意志銀行等全球知名金融機構都站在了中興這一邊。在這一數字被公佈的幾個月前,作為中國首個QFII(合格的境外投資者)的瑞士銀行就已經將中興列為重點購入對像;到2004年中報時,摩根士丹利和德意志銀行已經成為其前兩大流通股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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