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第二部分 變化衝突與應對 (5)
    或許,有一個古老的國度能夠為西方世界提供智慧。中國自古以來就沒有民族的概念,漢族人口中包含了人類學意義上完全不同的人種,包含了不同的宗教信仰,包含了異彩紛呈的語言、習俗和文化。這才是真正的「大熔爐」。我曾經讀過一本《猶太史》。書中說道,猶太人漂流到世界各地,都遭遇到當地人的白眼,因此他們在異鄉仍然頑強地保留著自己的習俗和傳統。唯獨有一支猶太人,到了中國的河南,被當地善良而懶惰的農民同化了。這才是最成功的民族政策。

    未來100年

    作為一個研究宏觀經濟的學者,如果要預測一年之後的事情,我都會覺得很不靠譜,更不用說5年、10年之後的事情了。但是,有一次出國開會,我在機場的書店發現了一本叫《未來100年大預言》的書,居然預測的是未來100年全球政治格局的變化。作者是喬治·弗裡德曼(GeorgeFriedman),美國的一位地緣政治學家。對作者的那份自信和勇氣,我自歎弗如。未來100年是什麼樣的呢?我來對他書中的內容作個轉述。

    美國爆發金融危機之後,很多人認為美國在全球的霸主地位受到了挑戰,美國正在衰落。弗裡德曼則認為恰恰相反,他認為,美國領導全球的時代才剛剛拉開帷幕。21世紀將是美國的時代。這一立論的基礎是,全球地緣政治競爭的焦點已經從亞歐大陸轉為對海權的競爭,而美國擁有獨一無二的海上霸權。凡是有海洋的地方,就有美國的艦隊。美國控制了所有的海上貿易運輸線,因此也就控制了整個全球經濟體系。

    很多人談到「金磚四國」的崛起。弗裡德曼對這幾個國家都不看好。在他看來,中國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只是一個孤島。中國的北部是人煙罕至的西伯利亞,西部是沙漠和戈壁,南部是青藏高原和橫斷山脈,東部面向浩瀚的太平洋,但卻缺乏強大的海軍。因此,中國歷來都沒有對外擴張的野心和能力。印度和巴西也受到地理位置的制約。印度孤懸南亞次大陸,而且內部各邦之間差異極大。巴西的勢力從來沒有超過南美洲。巴西最關心的事情不是全球政治,而是阿根廷在幹什麼。

    在「金磚四國」中,短期內(他的短期是指未來10∼20年)最有擴張衝動的是俄羅斯。俄羅斯是一個地域廣闊、資源豐富但人口稀少的國家,而且俄羅斯的西部是一片平原,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當年拿破侖入侵俄國走的是這條通道,希特勒進攻前蘇聯走的也是這條通道。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俄羅斯一定會盡可能地把國境線向西推進,「以空間換取時間」。如果國境線離莫斯科能遠一天的路程,俄羅斯就能獲得多一天的動員時間。而且,普京上台之後,放棄了前蘇聯的工業化模式,轉為依賴能源的出口。能源的出口使得俄羅斯的國力突然大增,而且,能源也變成了俄羅斯對外討價還價的砝碼。烏克蘭不聽話,斷你的氣,歐洲國家不讓步,斷你的油、斷你的氣,那些進口俄羅斯能源的國家,會像吸毒一樣越來越上癮,越來越有依賴性。

    但是,弗裡德曼預言:俄羅斯很可能會撐不下去,有一天會第二次解體。一是由於戰略的調整會使得俄羅斯的工業基礎越來越虛弱,二是俄羅斯的人口會越來越稀少。當俄羅斯有一天再度衰落,就會給全球政治留下巨大的真空。這將釀成全球政治的動盪。

    俄羅斯周邊的國家將乘虛而入。首先是東歐國家。在弗裡德曼看來,西歐已經變得年老體衰、行動遲緩而且日益厭世,但東歐將有很強的後勁。尤其是在俄羅斯向西擴張的過程中,美國勢必會增加對東歐的支持,以遏制俄羅斯。他認為波蘭將崛起,成為東歐的盟主。其次是中東地區。伊拉克已經被美國打敗,陷入長久的動盪;伊朗在宗教上屬於伊斯蘭的少數派,因此伊朗也缺乏號召力;埃及在經濟上過於落後;沙特阿拉伯過於腐敗;最終,能夠領導中東的可能會是土耳其。土耳其是伊斯蘭世界中唯一的工業化國家,也是北約的成員國、美國的盟友,而且,土耳其也沒有忘記往昔奧斯曼帝國的榮光,因此,一旦北方的俄羅斯衰落下去,土耳其就會將其力量向高加索山脈以北擴張。最後,是東亞地區。弗裡德曼認為日本是這一地區最大的威脅。日本人口老齡化嚴重、資源稀缺,因此迫切需要對外擴張,一是可能增加對中國東部的投資,利用中國的人口和資源,二是會覬覦俄羅斯在遠東的資源。

    在這些國家剛崛起的時候,美國最初都是支持的。美國支持東歐以遏制俄羅斯,支持土耳其以穩定中東、封鎖俄羅斯,支持日本以制衡中國。但是,遲早會有一天衝突會爆發。弗裡德曼甚至虛構了一場未來的戰爭,發生在2050年11月24日下午5點。他以這場假設的戰爭來描述未來的地緣政治衝突和軍事技術變革,真是絕好的好萊塢電影題材!

    但是,弗裡德曼堅信,這場戰爭的勝利者一定是美國。美國在軍事、經濟和政治上的優勢會讓挑戰者再度失敗。世界重新恢復和平,並迎來一次空前的經濟繁榮。弗裡德曼最離奇的預言是,100年之後能夠取代美國的新霸主是墨西哥。

    21世紀,世界人口會在達到一個頂峰之後逐漸下跌。這是我們在過去數百年內從來沒有遇到的現象。人口的減少會加劇各國之間對移民的爭奪。墨西哥鄰近美國,而且人口出生率又高,所以美國會千方百計地吸引墨西哥移民。但是,墨西哥移民和其他地方的移民不同。如果是華人移民到美國,意味著在很大程度上要把家庭、文化、傳統拋在後面,遠渡重洋,融入美國這個「大熔爐」。但是,墨西哥移民,尤其是美國南部的墨西哥移民卻並非如此,他們可以早上在墨西哥,下午在美國。國界並不是一個地理的概念,而是人口的概念。當大量的墨西哥人越過國界,來回穿梭的時候,美國和墨西哥的國界就會日益模糊,美國將逐漸被墨西哥化。

    對弗裡德曼這本書的評價已經超過了我的專業能力。但是,我知道的是,到我很老的時候,我都會記得曾經讀過一本書,說墨西哥會滅了美國。而且,我也在考慮,是不是得學一點西班牙語了?

    矛和盾的軍備競賽

    如果世界上最銳利的矛能夠戳破世界上最堅固的盾,會怎麼樣呢?很可能,這個世界上就會有更多的暴力衝突。如果這個世界上最堅固的盾能夠抵擋世界上最銳利的矛,又會怎麼樣呢?很可能,這個世界上就會有一段比較消停的日子。

    這種矛和盾的軍備競賽,就是國際政治學中著名的「進攻-防守武器假說」。按照這種假說,當進攻性武器佔優勢的時候,戰爭爆發的頻率更高。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就表述過這一思想。他認為當防守的力量佔上風的時候,敵對雙方都不願意首先發動進攻,所以能夠遏制戰爭的衝動。奎斯特(Quester)在《國際體系中的進攻和防守》中寫道:「進攻帶來戰爭和帝國,防守支持獨立及和平。」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教授傑維斯(Jervis)在1978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對「進攻-防守武器假說」進行了系統的分析。他談道,進攻性武器佔上風的時候,首先發動進攻就更有利可圖,但如果稍有遲疑,讓對手首先動手,代價就會更大。這就會使得雙方都會爭著開火。防守性武器佔上風的時候,誰先開火,誰的傷亡就越大,誰能沉住氣,誰的勝算就越多,所以戰爭爆發的可能性就減少了。

    中世紀晚期,防守性的武器佔了上風。頻繁的十字軍東征,使得各國都加緊修築城堡和要塞。結果攻城變得越來越難,攻下一座城池耗費的時間越來越長。久攻不下,補給就會成問題,到時候自然要灰溜溜地撤軍。此外,在這一時期,騎士的鎧甲從板甲變成了鎖子甲,這大大降低了騎士的機動性。防守方的長矛方陣可以有效地抵禦騎兵的進攻。英國出現的長弓也增加了防守的優勢。因為其射程更遠,使得敵人難以接近。總之,到1300年,防守性武器戰勝了進攻性武器,歐洲出現了相對的和平。

    15世紀中期,大炮從輔助性的進攻武器變成了戰場上的主力。重型火炮的發展使得進攻性武器重振雄風。1453年君士坦丁堡的淪陷是這個時期「進攻-防守」力量轉變的重要轉折點。中世紀最堅固的城堡,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之內就被土耳其攻陷,原因就在於匈牙利籍的火炮設計師烏爾班為土耳其的穆罕默德二世造出了威力空前的巨炮。中世紀巍峨高聳的城堡在新型火炮的轟擊下,幾乎不堪一擊。這一時期,在捷克爆發的胡斯戰爭(HussiteWars)中,胡斯軍採用了戰車和火炮相結合的戰術。戰車保護火炮,火炮發動進攻,極大地提高了進攻的威力。在大約兩個世紀的時間之內,進攻的優勢不斷提高。中世紀沉重的盔甲漸漸不見了,步兵的機動性大大提高。防守一方的長槍兵、戟兵和重甲騎兵都慢慢退出了歷史舞台。整個歐洲都開始學習土耳其的作戰方法,步兵配備短劍和長弓,同時有輕騎兵護衛。在這一時期,威尼斯多次發動了對土耳其的戰爭,英國和法國之間也出現了百年戰爭。

    到了16世紀,修築城堡的技術又得到了提高。為了避開炮彈,城堡不再修築得高聳入雲,而是盡可能的貼近地面。這一時期出現了稜堡,即把城堡修成五角形,躲在城堡裡面的槍炮手可以對接近的敵人交織開火。當時法國著名的軍事工程師沃邦(Vauban),設計並建造了數百座要塞,其精細的施工和複雜的結構至今仍令人歎服。16世紀的城堡和13世紀的城堡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攻下一座城池的時間從幾天延長到幾個月,甚至幾年。只要食物和彈藥儲備充足,像威尼斯或梅斯這樣的城市,幾乎是堅不可摧的。

    18世紀早期,進攻一方又佔了優勢,於是,歐洲又進入了長達數個世紀的戰亂。大炮的機動作戰能力提高,炮筒的長度被縮短,這能提高炮彈的速度,使其能夠炸開城牆。火炮的機動性也大大增加。6匹馬就可以牽引一門12磅炮彈的火炮,要是8磅炮彈的火炮或6英吋的榴彈炮,只要4匹馬就夠了。這個時期,裝備火槍的重步兵成為陸軍的主力,燧發槍甚至線膛槍都已經出現。騎兵也開始重視火力的配備,七年戰爭(1756∼1763)中出現了攜帶火炮的騎炮兵。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和法國的拿破侖之所以能夠在歐洲開疆拓土,所向披靡,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借助了進攻性武器的威力,當然,也和他們對作戰策略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有關。

    到19世紀晚期,防守的力量東山再起。這在美國內戰期間體現得最為明顯。戰爭開始的時候,南北雙方還都能靈活發動進攻,但到戰爭後期,基本上就轉變成了壕溝戰。這一時期的步槍射程為拿破侖時期滑膛槍的兩倍,能夠在1000米之外射殺敵人。1874年發明的鐵絲網也能夠有效地減緩敵人的進攻速度,躲在戰壕中的機槍手和步槍手可以更從容地消滅敵人。如果在進攻方和防守方之間有大片的開闊地帶,敵人想穿越過來,必定要付出慘重的傷亡。遺憾的是,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爆發的時候,大部分將領都相信進攻性的武器勝於防守性武器。尤其是在非洲殖民地的戰爭和美國與西班牙的戰爭中,早期的加特林機關鎗幾乎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不由得讓人們堅信,機關鎗是一種進攻性的武器。1914年夏天,歐洲的將軍們發動戰爭的時候,都覺得有了神威的機關鎗,這次大戰可以速戰速決,打完仗正好回家過聖誕節。結果這一仗整整打了4年,雙方都困守在折磨人的戰壕裡面。整整4年時間過去,歐洲的將軍們才想明白,機關鎗其實是防守性武器。

    1930年之後進攻又佔上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帷幕是一支德國的裝甲坦克部隊向騎在馬背上的波蘭騎兵發起了閃電戰。冷戰之後,核武器的出現使得防守力量佔據上風。在核時代,進攻的成本是帶來全面的核毀滅,因此,幾乎不可能再發動全面戰爭了。

    到21世紀,攻守之勢發生了什麼變化呢?雷默在新書《不可思議的年代》中談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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