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遊戲1 第14章 鋌而走險 (2)
    阿塔拉開始念訓練站點的名單,我環視周圍的選手。各區選手還是第一次穿著普通的衣服在地面集合。看到他們,我心情倍感沉重,雖然有的選手也吃不飽肚子——這一點可以從他們突出的骨架、粗糙的皮膚和深陷的眼窩看得出來——可幾乎所有的男孩和一半的女孩都比我高大。可轉念一想,雖然我身材矮小,可家人給我的靈活頭腦也是我的優勢,再說,雖然我個頭小,可常年以叢林裡野生動植物為食,加之覓食過程中的勞碌奔波,使我的身板比我周圍多數人都健壯結實。

    唯一的例外是那些來自富裕轄區的選手,那些志願者,他們自出生起,無論飲食還是訓練都是為這一刻準備的。往往來自一區、二區、三區的選手都是如此。照理說,來凱匹特之前就訓練「貢品」是違反比賽規則的,可這事年年都會發生。在十二區,我們管他們叫做「職業貢品」,或「職業選手」。不管你喜歡與否,贏家總是他們中的一個。

    昨天在火光中的成功出場所獲得的微弱優勢,今天面對強勁的競爭對手時,似乎已蕩然無存。其他「貢品」嫉妒我們不是因為我們出色,而是因為我們的設計師很棒。此時,在「職業貢品」眼中透出的只有蔑視和不屑,他們每個人好像都比我重五十到一百磅,看上去既傲慢又野蠻。阿塔拉宣佈我們解散後,他們就直奔配備致命武器的訓練場,使用起這些武器也駕輕就熟。

    我想幸虧自己跑得快,還算幸運。這時皮塔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把我嚇了一跳。他對黑密斯唯命是從,還待在我身邊。他表情嚴肅,「你想從哪兒開始?」

    我看看那四周,「職業貢品」耀武揚威,躍躍欲試;那些吃不飽飯,顯然遜色一籌的人,正戰戰兢兢地準備從刀子、斧頭開始。

    「我覺得咱們還是學學打繩結吧。」我說。

    「好的。」皮塔說。我們穿過訓練場,來到一個無人的站點,教練看到有學生來很高興,這個站點給人的感覺是結繩並非飢餓遊戲的熱門課程。當教練得知我對設套略知一二時,就教會我一種簡單的下套方法,可以把人的一條腿從樹上吊起來。我們認真地學習了一小時,才掌握了這項技能。之後我們學習偽裝。皮塔好像對這項技能非常感興趣,他把泥巴、黏土和搗爛的漿果混合而成的糊糊抹在他煞白的皮膚上,又用枝條和樹葉編製偽裝帽。教練對他的工作也充滿熱情。

    「我是做蛋糕的。」他十分坦白地對我說道。

    「蛋糕?」我正專注地觀看一名二區的選手從十五碼外用長矛穿透了假人的心臟,「什麼蛋糕?」

    「在家,做那種冰鎮的蛋糕,給麵包房做。」他說。

    他是說在櫥窗展出的那種蛋糕。那種有花朵和糖霜小裝飾的漂亮蛋糕。那是過生日或新年時才吃的。我們在十二區商業廣場溜躂時,波麗姆經常拉著我去看那種蛋糕,可我們從來都買不起。在十二區沒什麼漂亮的東西,所以對她的要求我也不忍拒絕。

    我仔細觀看皮塔胳膊上的偽裝圖案,那明暗相間的條紋像是陽光透過樹葉照射的影子,我納悶他怎麼懂得這些,因為我一直懷疑他是否出過十二區。他是從他們家後院那棵老蘋果樹得到的靈感嗎?所有這些事情——他的技能、那些吃不著的蛋糕、還有教練對他迷彩的表揚——都讓我惱火。

    「真漂亮。可惜,你要能用糖霜把人凍死就好啦。」我說。

    「別總是那麼高高在上好不好,誰能說准在競技場會找到什麼。比如說,一個巨大的蛋糕——」皮塔說。

    「比如說,咱們可以走了。」我打斷了他。

    之後的三天,我和皮塔悄無聲息地從一個站點轉到另一個站點,我們的確學會了許多寶貴的技能,例如:取火、拋刀子、搭雨棚。儘管黑密斯讓我們不要顯山露水,可皮塔在徒手搏擊方面表現出色,我吃野生植物時眼都不眨一下。我們小心地繞開了射箭和舉重的事,想把它留到單獨訓練時再說。

    競賽組織者第一天來得很早。他們共二十來個人,既有男士也有女士,身穿深紫色長袍。他們坐在訓練場周圍的觀眾席上,有時會來到我們中間走走看看,做些簡短記錄,其他時候就大嚼為他們特別準備的食物,不再理睬我們。可他們好像對十二區的選手特別關注。有幾次我抬眼望去,發現有人正盯著我看。就餐時間,他們也會向教練詢問情況,我們訓練結束時,他們就會聚攏在一起。

    各區選手在所住樓層吃早飯和晚飯,但中飯安排在訓練場外的餐廳吃。食物放在餐車上,由大家自取。那些職業選手喜歡圍坐在同一張桌子旁,說話總是很大聲,好像要炫耀自己的實力,表示他們並不畏懼彼此,而且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其他的選手分散坐在一旁,好像迷途的羔羊。沒人跟他們搭一句話。皮塔和我坐在一起,因為黑密斯總是會尾隨監視我們,所以吃飯時我們也盡量友好地聊聊天。

    找到話題可不容易。談論家人令人痛苦,談論現在也讓人難以忍受。有一天,皮塔把盛早餐的小筐倒空,給我講他家的麵包房是怎樣精心製作各種麵包的,既有各區風味麵包,也有凱匹特式的精美麵包。魚形麵包用四區的海藻染成綠色,月牙形蛋卷點綴著產自十一區的果仁,儘管都用同樣的食料製成,看上去卻比本區烤制的小餅乾美味得多。

    「喏,這就是大家吃到的麵包。」皮塔說著,把麵包又都放回到筐裡。

    「你懂得還真不少。」我說。

    「只不過麵包而已。」他說,「好吧,現在笑一笑,就好像咱們說了些好笑的事。」

    說著,我們兩個都開心地笑了起來,也不理睬周圍盯著我們的目光。

    「好吧,現在我一直笑著,你說點什麼。」皮塔說。黑密斯讓我們彼此友好,真讓我們疲於應付。自從那天我氣憤地把門摔上之後,我和皮塔之間就出現了隱隱的隔閡,可此時我們也有令必遵啊!

    「我給你說過我被熊追的事嗎?」我問。

    「沒有,可這聽上去挺有趣的。」皮塔說。

    於是我講了起來,盡力讓自己表情豐富。這是件真事,當時我很愚蠢,要和一頭熊爭一個馬蜂窩——說到這,皮塔大笑著,並適時地提出問題。他還真能裝,在這方面比我強得多。

    第二天,我正拿矛瞄準,皮塔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想咱們有個影子。」我把手中的矛拋了出去,說實話,要是不需拋得太遠,我拋矛的功夫還不錯。這時我看到十一區的女孩正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我們。她就是那個十二歲的女孩,離近看也只有十來歲,她和波麗姆相似的身高讓我想起自己的妹妹。她看上去聰明伶俐,長著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和光滑的棕色皮膚。她正踮起腳尖站著,兩臂在身體兩側微微張開,好像稍微有點動靜就要飛走,她的樣子讓人不由得聯想到一隻展翅的鳥兒。

    皮塔投擲時,我又拿起另一支矛。「我想她的名字叫露露。」皮塔輕聲說。

    我咬住嘴唇,「露」是一種生長在草甸上的花朵(Rue,英文,意為芸香。——譯者注)。露露,波麗姆,即使渾身濕透,她倆的體重都不會超過七十磅。

    「咱們怎麼辦?」我問他,說話的口氣很粗重。

    「沒辦法。」他說,「接著說話吧。」

    既然看到了她,就很難不去注意她。我們在不同的訓練場,她總是像影子似的跟在我們後面。她和我一樣,對植物很在行,爬得很快,瞄得很準。她用彈弓每次都能擊中目標。可彈弓怎麼能對付二百二十磅重、手持利刃的男選手?

    早餐和晚餐時,艾菲和黑密斯對當天發生的每件事都細細盤問。我們幹了什麼,誰在觀看我們,其他「貢品」情況怎樣。西納和波西婭不在,所以再也沒人為這餐桌上的討論注入理性的判斷。黑密斯和艾菲也不再爭吵,他們兩個似乎擰成一股繩,定要把我們訓出個樣來,沒完沒了地下達各種指令,讓我們要做這,不要做那。皮塔還算有耐心,可我已厭煩了,經常板著面孔。

    第二天晚上我們好容易才脫身,回到臥室,皮塔喃喃低語:「應該有人把黑密斯灌醉。」

    我撲哧笑了出來,可又馬上打住。我腦子裡很亂,不知我們何時該裝作朋友,何時又不需要。好在,在訓練場,我們都還清楚自己的站位。「別,別,沒人在的時候就別裝了。」

    「好吧,凱特尼斯。」他面帶疲倦地說。從那以後,我們只有在別人面前時才說話。

    訓練進行到第三天,我們在吃中飯時被叫出來,到大賽組織者那裡進行單個測試。測試要一個區一個區地進行,先是男孩,後是女孩。像往常一樣,十二區排在最後。我們也無處可去,就在餐廳溜躂。測試完的選手離開後就沒再回來。屋子裡的人越來越少,我假裝友好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小。最後露露被叫走後,就剩下我們倆。我坐在那兒,默不作聲,後來有人來叫皮塔。他站起身來。

    「記住黑密斯的話,別忘了說自己能投重物。」這話沒獲得皮塔的同意就從我嘴裡冒了出來。

    「謝謝,我會的。」他說,「你……會射箭。」

    我點點頭,不明白自己幹嗎說這些。也許,就算我輸了,我也希望皮塔能贏吧!這對我們區有好處,對媽媽和波麗姆也有好處。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整整頭髮,挺直腰板,走進體育館。剛一進去,就覺得不妙。大賽組織者已經測試了二十三個選手,他們在這裡耗時過長,多數人又喝了酒,此時他們已心情渙散,歸家心切了。

    對此,我束手無策,只能硬著頭皮按原計劃進行。我走到擺放弓箭的站點。噢,弓箭!我的手已經癢了好幾天了。各種弓箭用木頭、塑料、金屬,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材料製成。箭的尾羽一水兒切割得齊刷刷的。我挑了把弓箭,將配套的箭袋搭在肩上。射箭的距離已經預設好,但距離太近了。靶子是標準的十環人像靶。於是我走到訓練場中心,瞄準我的第一個目標——用來練習刀法的假人。我拉弓的時候,發現不太對勁,弓弦比我在家所用的要緊,箭也更硬,結果我差幾英吋沒有射中假人。觀眾席上本來沒幾個人注意我,這時大家更是心不在焉了。一時間,我覺得很丟臉。我回到人像靶的射箭位置,一連射了很多次,直到我掌握了使用新武器的要領。

    我又回到訓練場中心原來的位置,拉滿弓,一箭射穿了假人的心臟,緊接著,又射中了懸掛拳擊沙袋的繩子,沙袋撞擊地面,啪地一下裂開了。我沒停頓,在地上一滾,接著單腿跪地,又是一箭,射中了高掛在訓練場上方的聚光燈,打得聚光燈火花四濺。

    我的箭射得很棒,接著我轉向大賽組織者,一些人讚賞地點著頭,但其他人則在吃剛端上來的烤豬。

    我猛然間怒火中燒。現在我命懸一線,可這些人卻對我不理不睬,我甚至比不上一頭死豬。我心怦怦地跳著,臉漲得通紅。我不假思索,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直射向大賽組織者所坐的桌子。接著聽到聲聲驚叫,那些人趕緊跌跌撞撞地往後退。箭正好射中烤豬嘴裡的蘋果,一下子連箭帶蘋果釘在了後面的牆上。每個人都用困惑不解的眼光看著我。「謝謝觀看。」我說,然後微鞠了一躬,沒等他們宣佈結束,就徑直朝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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