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在婚姻中擱淺 第54章 瑪蒂爾德的《項鏈》 (2)
    董家外屋,不算亮的燈光下,趙燕子在擦著牆上的相框,看著裡面的老照片,神情充滿宗教般的神聖。趙燕子看著歎氣,終於出院回家了,多久沒看這些照片了。年輕時候,照了這麼些照片,擺在屋裡給別人看;等到老了,人才會明白,這些照片,都是拍給自己看的。

    紫蘇端了些水果過來說:「媽,吃點水果吧,住那麼長時間院,你可回家了,你不在家,咱家空氣都涼,就不叫個家。」

    「淨瞎說,我要是死了呢?你能跟我一輩子?」

    紫蘇湊過來,親暱地:「我就是要跟媽一輩子。」

    「不行,過來,媽給你看些東西。」

    趙燕子把床邊的箱子打開,一樣一樣地拿出來說:「我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這是毛毯,這是緞子被面,還有鴨絨被、床單……」

    「媽,你幹什麼?曬古董啊?」

    「這都是你的結婚嫁妝,我攢了半輩子,就等現在了。」

    紫蘇有些難為情:「媽,藍博雖然離婚了,但我們也不至於等不及結婚啊!」

    「不,我不是催你結婚,這些東西壓箱底多少年了,都給你,媽做夢都盼著你當新娘,我……我是怕自己沒日子交代你了。」

    趙燕子哭,紫蘇緊張地說:「媽,你怎麼那麼隆重啊?跟交代後事似的……」

    紫蘇說著,立即嬉笑著打自己:「呸呸呸!烏鴉嘴!媽,你急什麼?你回家以後,咱們天天都是好日子,天天跟結婚似的。」

    「我倒是想那樣呢,就怕我……」

    趙燕子強壓制自己,不說了,喊半夏:「半夏,你過來,我也有話跟你說!半夏!半夏!」

    趙燕子喊半天,根本就沒人。

    半夏去夜校了。

    下課了,學生擁出,田蜜走在後面,半夏堵在校門口,輕輕喊了聲:「田蜜……」

    田蜜根本不停,冷冷地說:「你還來幹什麼?」

    半夏說:「媽出院了,你回家好嗎?」

    「媽出院了,可我聽我父母說,藍博的爸又倒下了,都等你救人呢,你就是個救世主,真的沒完沒了。你去管他們吧,咱們完了。」田蜜帶著諷刺說完,丟下半夏就走,半夏急了,過去拉她:「你別不理我好嗎?」

    田蜜不說話,只顧走,半夏突然意外地從後面抱住她:「我想你……」

    田蜜一愣,但是立即把半夏甩開:「可我不想你,我現在已經感覺不到幸福了。」

    「難道你非讓我說『我愛你』才行嗎?」

    「不,我已經不做夢了,我很實際。我的幸福,就是癢的時候撓一下,我的不幸,就是癢了但撓不著。但現在更不幸的是,很長時間了,我的靈魂和肉體都感覺不到癢了,你知道嗎?那就是沒有愛了!」

    田蜜眼含熱淚,盯著半夏,半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那你就恨我吧,恨也是愛的表示。」

    「你真冷血,愛和恨,能一樣嗎?恨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流成眼淚。我已經被凍僵了!」

    田蜜說完,招手打車走了。半夏看著消失的出租車,木然站在那裡,真的跟凍僵了一樣。

    一大早,屋子裡靜悄悄的,紫蘇被藍博的手機吵醒,毫不客氣地說:「幹嗎那麼早吵醒人家啊?我哥一大早就去你老爸病房了,真跟親兒子似的。什麼?找我媽談判?」

    紫蘇終於醒了,看身邊,趙燕子已經不在了。桌子上的留言,是用上墳的燒紙寫的,紫蘇好奇地念著:「紫蘇,照顧好你自己,天涼了,加衣服,別吃涼飯,胃疼。媽以後不能陪你了,你自己保重吧……」

    紫蘇大驚,看那張紙,身後直冒涼氣,怎麼看著跟遺言似的?

    趙燕子的確不往好處走了,她已經交代完了所有的身後事,只剩下一件事,那是她的歸宿。

    在墓地,趙燕子在墳前燒紙,火堆前,仍舊是三口大海碗。趙燕子衝動地倒酒,自己猛灌了一碗,將另外兩碗白酒,向著火堆潑去。火堆立即爆起火球,趙燕子不知是哭還是笑,揮灑著酒,揮灑著情緒。

    「董惟一!李黛石!我這就去找你們,我的心願都了了,我也沒力氣恨了,上天入地,我只為說一個『謝』字,我得謝謝你們……」

    趙燕子沖董惟一的墓碑鞠躬說:「老董,我謝謝你,給我倆孩子,他們都是孝順孩子,半夏還繼承了你的衣缽,紫蘇也快結婚了,我沒心事了!」

    趙燕子再衝李黛石的墓碑鞠躬,抱著李黛石的墓碑號啕著:「李黛石,我已經嘗夠了恨的滋味,老話說得好,『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我已經快被我自己消滅了,現在我只剩下你給我的愛了,我就為這一個字留戀著……」

    趙燕子又衝董惟一的墓碑過去,再傾訴說:「董惟一,我害死了你,我就是為你挨了槍子,也應該。你等著我,咱倆的恩怨馬上就要算清了!」

    趙燕子站起來,拿著酒瓶子,向著周圍灑去,火焰順著酒精的流淌,蔓延著。趙燕子看著,哈哈大笑,比哭還難聽:「燒吧!使勁燒吧!那是些烏頭,是毒藥,我當年種下的,別看花漂亮,可那是些禍害啊,是些仇恨啊!我得讓這些烏頭化成灰。老董啊,李黛石,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等著我,我去找你們了!」

    趙燕子失去理智,又開了一瓶酒,往野地裡灑去,野火燒著山,仇恨的烏頭在火裡化為了灰燼,紫色的艷麗花朵灰飛煙滅。趙燕子瘋了一樣放火燒山,被火包圍著,哈哈大笑著,蒼涼中透著絕望。

    周圍一片火海,趙燕子拿起鐵掀,崩潰地砸自己的墳:「趙燕子,你白白找了30年仇人,可到頭來,人家是恩人,你的半生被自己埋了,你假想了一圈敵人,可哪個都不是你想的那樣。趙燕子,你就不配活在這世上,你就不配被人叫媽,也不配被人家李黛石愛,你就是個混球,你自己打落了牙,自己咽吧!」

    趙燕子的墓碑砸碎了,在火光中轟然倒了。趙燕子不想活了,向著火裡撞去。紫蘇遠遠跑來,一見,嚇壞了,猛地衝進火裡,死命把趙燕子往火海外拉,母女倆終於骨碌著衝出火海,二人滿臉是灰,被嗆得咳嗽著。

    紫蘇大哭著痛恨著罵趙燕子:「媽!你不是還要看我做新娘嗎?你得活著看啊!」

    「紫蘇,我對不起那麼多人,我甚至對不起自己兒女,不配當你媽,我只有以死謝罪,你就成全我吧!」趙燕子抱住了紫蘇哭。

    「不!有再大的罪,都可以贖罪,你就拿你的愛,去化解那些恨吧。我得讓你先跨過這個坎,咱們得重新開始。」

    「紫蘇,你不恨媽嗎?」

    「恨,但是更愛,下輩子,我們還當母女,但是讓我當媽,你當女兒,我不會再拿翅膀捂著你,我會好好愛你,給你留一盞燈,給你留一碗熱飯。媽,我是你閨女,小棉襖啊!你為了我,好好活著,報恩,贖罪,好嗎?」

    母女二人擁抱在一起痛哭。

    紫蘇數落著:「媽,你得想明白啊,再大的罪過,都可以化解,不是你想的一根筋!贖罪最好的辦法是救人,藍博的老爸,正等著我哥救命,咱家的銅人……」

    趙燕子二話沒說,「噌」地站起來,拿鐵掀就走:「我挖去!」

    趙燕子下鐵掀,狠狠地挖起來。她挖的不是個銅人,是她自己的良心。她得把她心頭的病毒挖走,幫半夏實現願望,恢復「惟一堂」。她知道,此時在外科病房,正在進行著生命與死亡的較量。

    藍清遠瀕臨腦死亡,什麼辦法都用了,他就是不醒。半夏正準備去挖銅人,趙燕子和紫蘇抬著針灸銅人,出現在門口。

    李智過來,感謝趙燕子雪中送炭。

    半夏極度興奮,終於在銅人上找到扎醒藍清遠的穴位:「找到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促醒的大穴了,還有經外奇穴,銅人真的太神奇了。」

    半夏摩拳擦掌,要開始下針,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了。趙燕子在一邊看著,長出了口氣:「該了的,都了了。」

    趙燕子悄悄出門,獨自離去。

    屋子裡寂靜無聲,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半夏,那尊銅人躺在另一張床上,藍清遠身上已經被紮了不少的針,而半夏拿著一根比其他針都長一截的針,在摸索著藍清遠的頭頂。

    半夏接通了電針儀,插在藍清遠頭頂的針開始顫動。半夏雙手跟變魔術一樣,藍清遠身上的針,經他的手捻、搗、揣、彈、搖,施展一番。

    這次他下的是神庭、本神、百會、率谷、腦戶和腦空穴,他只希望,按銅人指點,能帶來奇跡。

    半夏猛地搖動一下藍清遠腳上的針,針在晃動著,大家聚焦看去,只見藍清遠的下肢猛地抽動一下。

    李智驚喜道:「動了,他動了!」

    半夏信心大增,猛地把電針加大了電流,在大家的注目中,藍清遠突然睜開了眼睛。大家全部都驚呆了,立即爆發掌聲,

    李智激動不已,忙招呼護士:「他有意識了,這說明,腦組織沒有死亡。我要用西醫,結合『惟一堂』的針灸,治好清遠,叫醒更多的靈魂。」

    大家歡呼雀躍中,發現趙燕子不見了。

    趙燕子走進了派出所,非把自己告倒不可。

    田家客廳,田立功一家人在吃飯,田蜜吃得沒滋沒味的,田立功在勸說著:「行了,田蜜,適可而止吧,別跟半夏鬥氣了,他不理你也不是為別的,他是為救人。」

    張華也說:「就是,人家都到夜校門口去接你,你就給他個面子吧。」

    田蜜情緒不高:「積重難返,我沒信心了,反正半夏這陣子都忘記我是誰了,就是他不提離婚,我提。」

    田立功說:「別太武斷,半夏的古書裡說,這人呢,『凡事順其自然,遇事處之泰然,得意時淡然,失意時坦然』……」

    「爸,你別跟我之乎者也的,我聽著跟半夏說話似的。」田蜜推碗,不想吃了。田立功一見,立即給她夾菜:「那也別跟飯過不去啊!」

    正在這時,門鈴急促地響了,田蜜猛地站起來說:「一定是半夏,我不見他!」

    田蜜回自己屋子,關門不出了。張華開門,一見是紫蘇,驚訝。而紫蘇,見到張華,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哽咽:「阿姨,救救我媽!」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田立功接起,嚴肅著,緊張著,尷尬著,接電話的聲音都微微顫抖著,因為來電話的是李智。

    「沒問題,她是我親家,交給我了,我一定讓趙燕子解開心結。只要我能幫上的,你儘管說。」田立功說。

    李智終於把最難的說出來了:「謝謝你……哦,我還想說一句,當年,對不起了!我這裡真誠地向你道歉,我想我們的恩怨,算了結了。」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也請你原諒我,當年太唐突,冒犯了你。現在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們的兒女也都大了,讓我們忘了過去,一切向前看吧!」田立功放下電話,似乎放下一個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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