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愛在婚姻中擱淺 第11章 春困 (1)
    這個春天到處都懶懶的,董紫蘇長到28歲,還沒有像今年如此地愛睡懶覺。都說春困秋乏,但董紫蘇不是困,而是心裡有什麼在頑強地破土而出,連夢裡都是一朵大大的仙人球花,開得那麼艷麗與囂張。

    手機鈴聲把紫蘇的春夢打斷了,紫蘇懶洋洋地抓手機,抱怨著:「誰這麼缺德啊?星期天也不讓人睡懶覺……藍博?」

    的確是藍博,他在電話裡著急地說,艾佳來電話了,她的飛機今天上午就到,還有藍博的媽媽,艾佳讓他去機場接人,而藍博卻要紫蘇帶路。

    紫蘇堅決不去,你們家人接站她去摻和什麼?

    「不,你必須去,我馬上開車接你!」

    紫蘇翻身坐起來:「別逼我,你要是敢來,我就把你扎到不能開車,我家裡全是針灸的針,那可是正宗的。」

    電話斷了,紫蘇起身,興奮裡摻雜著傷感,看著窗戶台上的仙人球,拔下了仙人球的最後一根刺,看著光禿禿的仙人球又喜又悲,還不住地歎氣:「沒刺了,它還叫仙人球嗎?」紫蘇從口袋裡掏出藍博那枚耳釘來,使勁紮在了仙人球上。閨密的男友,它扎手。

    紫蘇心裡一疼,像扎到了自己心裡,狠狠心,關了機。但是再也沒心思睡懶覺了,藍博的聲音揮之不去,這聲音不是剛才電話裡的,而是六年前,似乎就在她耳朵邊尖叫著,藍博說:「Whocares?」

    那年,趙燕子因為廠裡最後一次分房子,簡直發了神經一樣地上下奔走,每個細胞都亢奮著,半夏和紫蘇成了她的出氣筒,趙燕子當著孩子的面,展示自己的破秋褲,說自己的心上也是補丁摞補丁。兄妹倆被趙燕子罵出了門,艾佳成了紫蘇的救命稻草。

    艾佳剛剛通過網絡認識了一個叫藍博的大男孩,那壞小子出主意來個「Bigsurprise」。

    艾佳興奮地跟紫蘇解釋說:「這個辦法可以讓你媽走出陰影。他們美國人就喜歡搞生日驚喜,你媽媽不是快過生日了嗎?給她來個驚喜,做一桌子好菜,還有,給她買條新秋褲。那小子還說,你媽愛展示她的破秋褲,那是性壓抑的表現……」

    紫蘇佩服地說:「真的哎,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艾佳還得意地說藍博出了好多主意呢,還有更絕的呢,他還說,如果可能,大蛋糕盒子裡應該裝個男人,當生日禮物送趙燕子……

    藍博這碗來自美國的心靈雞湯,讓紫蘇和她哥精心準備了一個生日驚喜,也讓正在職工宿舍罵街的趙燕子,第一次摟住了自己的孩子,說,那才是她的家。

    但是,房子終於還是沒要到,趙燕子因此要靠兒女翻身。她說,人活一張臉,佛爭一炷香。她得靠紫蘇打個翻身仗,她得讓她女婿當田立功的領導,氣死他這個小人。

    紫蘇被逼得半夜跑去找艾佳支招,說她媽逼她結婚,托人給介紹了一個老男人,那人是衛生局的一個處長,快四十了,離過婚,還帶一個孩子。

    紫蘇義憤填膺地控訴著,艾佳說:「愁什麼?我有特種部隊!」

    艾佳立即轉向電腦,她要向藍博弄一個魔鬼妙招,雷跑那四十歲石頭獅子……

    藍博要紫蘇cos(扮演)女魔頭!

    果然,相親時處長似乎被嚇著了,一直盯著紫蘇看。董紫蘇穿著暴露,化妝濃艷,頭上還戴一頂粉紅色的假髮。

    紫蘇大大咧咧地說:「你不用掃瞄我了,李處長,我知道您是學醫出身的,一定對人體結構很熟悉。我就坦白吧,我的雙眼皮是割的,鼻樑和下巴是墊的,還有,倆門牙是烤瓷假牙,我……還隆過胸。」

    李處長錯愕,對紫蘇的坦白有點吃驚,紫蘇打開包,更加熱情。

    紫蘇故意說:「哦,我忘了,我過去的照片也帶來了,我這人實在,你要不要看看?」

    李處長慌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青春無敵,你不整容也應該很好看。」

    「那當然,追我的男生可多了,我都拿數學統籌法排列好了,一天一個,絕對錯不了。」

    嚴謹的李處長乾咳,紫蘇立即接話:「哦,不過,我還是喜歡老男人,我知道……老男人有經驗,就跟那泰國榴蓮似的,聞著臭,可吃起來香……」

    李處長正端起杯子喝水,猛地被嗆了一口,更尷尬了:「哦,我這人不喜歡開玩笑,我看我們還是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就先談談我吧。」

    李處長大談自己步步高陞,如何不到30歲就調到局裡,不到40歲又當了科研處處長:「我們領導認為,我不用到45歲,就可以做到局級,或者更高……」

    紫蘇打斷他說:「哦,對不起,我不太懂人力資源管理。」

    「好好,那我們就談談愛好吧。」

    「好,你先問,我搶答。」

    李處長笑了:「真不愧是年輕人,那麼有活力。哎呀,你們70後、80後幸福啊,我看你一定是看著動畫片長大的。」

    「不,那是小兒科,我喜歡上網,最愛瀏覽成人網站。」紫蘇厚顏無恥地說。

    「什麼?」

    「黃色網站,就你們男人愛上的那種,我也愛看。」

    李處長臉色不太好看了:「那可不好,太低級下流了,全是少兒不宜。」

    「是嗎?你也知道,很黃很暴力,咱們有共同愛好了。」

    李處長臉紅了:「我也是聽人說的,聽說的。」

    「那我親自說個給你聽聽?」

    李處長結巴了:「不……不用了……」

    「要不這樣吧,我把幾個最精彩的網站發給你,都是美國的,他們關鍵部位都不打馬賽克,比日本的開放多了……」

    李處長「噌」地站起來了,又洩氣地坐下:「我不是那樣的人,咱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紫蘇故意壓低聲音:「可我是那樣人,我喜歡男人,對優秀的男人,我從不放過。就比如你,我一看就知道是績優股,我吃定了。你沒聽人說嗎?男女之間,不吃飯不叫認識,不上床不叫熟人。飯我們吃了,算認識了,下一步就該和你變熟人了,怎麼樣?想不想跟我去賓館,咱們得先變成熟人,才算相親成功……」

    李處長一聽,把筷子「啪」地一放:「別說了,你是不是壓根兒就不想來相親?你的表演太幼稚了,我看你是在故意推托。」

    紫蘇裝作委屈地說:「李處長,我是認真的,我在走程序,相親必須是精神和肉體都相過,得驗驗零件,才能進一步發展,不然後悔都沒法說……」

    「你是個女的,真好意思說!」

    李處長站起來要走,紫蘇急了,她要徹底毀掉這門婚事,拚命拉著那老男人:「哎,你別走啊,開房間你不找女的,難道你找男的?」

    「你太隨便了!」

    紫蘇幾乎快貼男人身上了:「No,你說錯了,我絕對不是隨便的人,可我隨便起來不是人……」

    李處長一把推開紫蘇,躲避什麼似的,扔下三百塊錢,叫服務員:「買單,錢不用找了……」

    李處長跑了,幾乎是逃了。紫蘇趕盡殺絕地招呼:「不送了啊,李處長。」

    紫蘇看他出了酒店大門,終於鬆了口氣,把假髮一把揪下來,把假睫毛也抓下來,假指甲也扒拉下來,大喊:「艾佳,給我出來,撮飯!」

    艾佳哈哈大笑,從屏風後面出來,勝利地揮胳膊:「紫蘇,你太有才了,你都可以當演員了。」

    紫蘇得意地坐下,倒酒:「不,是你那『愛誰誰』太有才了,他那損招,快讓石獅子犯癲癇病了。大吃大喝吧,就當給你踐行,有人給咱買單,開吃!」

    那可真是紫蘇長這麼大吃得最開心的一次飯,紫蘇現在想起來都禁不住笑出聲來。但是笑著笑著,眼窩卻濕潤了,「愛誰誰」那是艾佳的藍博,就像她說的,她去美國是為了他,他們回國結婚,藍博是為了她。海歸、博士、醫生、美國……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為她董紫蘇預備的。紫蘇看著藍博的那枚耳釘,紮在仙人球上是那麼刺眼,它扎錯了地方,真的,鑽石耳釘是要美麗的首飾盒來配的。

    紫蘇自卑地用被子蒙起了頭,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艾佳要回來了!

    和艾佳一起回來的還有藍博的媽媽李智。那女人高貴典雅,渾身洋溢著知性氣質,艾佳雖然年輕時尚,但是仍舊無法企及她的氣魄逼人。25年前,李智就是從這座城市開始她的顛沛流離的。

    出機場時,李智踉蹌了一下,艾佳立即慇勤地騰出一隻手來扶著她。李智突然站住了,格外激動,深吸一口氣,快30年了,她終於回來了,她要先去萬國公墓看一個人。

    藍博連滾帶爬地上車,他最親愛的媽來這座城市,不看活人見死人,藍博再加大油門,飛奔而去。

    萬國公墓,連空氣裡都帶著肅穆。李智下了車,看著滿山坡的紫色花朵,震驚著,讚歎著:「南柯一夢,醒來花開滿坡,真漂亮啊,這些烏頭花,我澆灌過它們,那時還是幾棵小苗,轉眼就快三十年了,我終於又回到這裡了……」

    李智抓起一把泥土,貪婪地聞著,又採了一把鮮花,在花叢中尋找著墓碑。

    「師父,你在鮮花叢中,我都找不到你了。藍博,幫我找找墓碑!」李智招呼著藍博,藍博的心思只在大自然中,滿山坡跑著,他只想到這裡可以滑草、攀巖、登山,WO!我又可以極限運動了!或許還可以在這裡學習中國功夫……他的世界很簡單,只有玩,他不想也不願意擔負那麼多的沉重。

    但李智一心只為尋找董惟一的墓,終於找到了墓碑,把滿懷抱的花都捧到董惟一的墓前。往事浮現,淚流滿面,摸著碑上的照片,李智渾身哆嗦:「師父,這麼多年你都沒變,可是我……我已經不是那個扎手絹的李黛玉,我那麼多年沒來看你,我對不起你。」

    李智失聲痛哭,撲通跪倒在地:「師父,我沒有辜負你,我成了一名醫生,我的兒子也長大了,如果你活著該多好啊!我讓你看看他,他已經27歲了,他連醫學博士都念出來了。沒有你,就沒有我們娘倆的今天,我叫他過來讓你看看……」

    李智回頭,要招呼藍博,一轉頭,突然發現了另一個墓碑。李智站起來,走過去,再次震驚:「趙燕子之墓?」

    李智幾乎站立不住了,看董惟一的墓碑,再看趙燕子的,天塌地陷似的:「難道……難道她也去世了?」

    李智摸著墓碑,實實在在的,還敲打一下,石頭堅硬,李智手一哆嗦:「天呢!他們那對兒女呢?那兩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到底還是成了孤兒,怎麼會這樣呢?」

    李智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的震驚,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墓碑上的「趙燕子」三個字,跟針扎似的,黑白的一幕立即出現了:

    二十多年前,她挺個大肚子,也是這麼跪在墓碑前,大聲哭著。那時,那個還叫「李黛玉」的人說:「憋死我了,師父,趙燕子非說我是兇手,可是我冤哪,當時車間裡只有你我,還有她,是她按下了天車按鈕,要說兇手,應該是她!我要是站出來揭發趙燕子,我馬上就可以解脫,可是那麼一來,她就得被抓起來,半夏和紫蘇怎麼辦?讓他們當孤兒,我做不出來啊,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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