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巴黎的日子 第37章 巴黎,最會騙心的鬼·艾菲爾鐵塔的焰火
    1、

    七月十四日,法國國慶。

    國慶國慶,就是國家慶祝。

    雖然幾乎每個國家迎來戰爭勝利和立國立家靠的都是大眾的精神和力量,但越來越的,卻是國家在組織,在慶祝,遊行、閱兵、禮炮,還有首腦講話;而民眾更當它是個可以休息購物舉行婚禮的好日子,沒有了政治色彩。

    我們這幾個在本國沒怎麼熱心國慶的外國人,到了國外卻異常地來了精神頭兒。

    首先是曉青,她約好了那個在時裝店裡作導購的朋友,和幾個法國人通宵喝酒過國慶,這讓我們頗為咋舌,又都猜測她是不是交了法國男朋友;子秋自然有米歇爾這塊吸鐵石跟著,他們要去布洛涅森林的小酒館看吉普賽舞蹈演出;橄欖要和全體老賈的手下一起過節,肯定首先要大吃一通湖南菜再去卡拉OK了;江勇是孤獨的,我也是孤獨的,橄欖好心說讓我們倆跟了她去,我們的自尊心一起受了些傷,異口同聲地說我們倆哪兒也不去,我們一起去艾菲爾鐵塔看焰火。

    自我也開始實習以後,江勇就變得有些頹廢了,他幾乎不出去找工作,對巴黎無處不在的美景也無心一個人去觀賞,他常在自己房間裡一呆一天,或朗朗地跟著錄音機讀法語,或看些什麼書,看似風平浪靜。

    真正來到鐵塔下面,我們這都是第一次。

    站在那裡抬頭看它,不消幾秒種,脖子就會酸倒,許是她本身的重和人心理的重一起作用的結果吧,所以乾脆躺著看,看著那些鐵道的編織,剛和柔的完美結合,便會產生不真實的幻覺,彷彿是面對著無垠的遼闊草原,心一下子就變寬了,一切都又覺得有了希望和生命力,呵,藝術的創作就是這樣沒有窮盡的呵。

    可是你知道嗎?江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這個現在聞名於世的優美建築,設計完成後卻被視為破壞巴黎整體風格的罪魁禍首?!當時,就連漠伯桑、小仲馬這樣有思想名望和藝術造詣的人都參與聯名訴訟阻撓它的建造;更有甚者更是強烈要求把它拆除,最可笑的是,一位叫魏爾倫的著名詩人,每回不得已要經過鐵塔的時候,都要繞道而行,以免看見它的「醜陋形象」……,艾菲爾鐵塔成了深深熱愛著巴黎的人們的一塊心病。

    但,時間就是這樣一個可怕又可愛的東西,一百多年後的現在,每個法國人都以艾菲爾鐵塔為驕傲,她登上了著名畫家的畫布,屹立在詩人的妙筆之下,更成為國慶節最耀眼的一顆寶石。

    跟我娓娓講述這些的時候,江勇的小眼睛裡充滿了特別的神采。我心裡有點為他難受,不管巴黎對他有多苛刻,他依然用他微薄的力量去愛著她。

    焰火很壯觀,很形象,展示了人類超級豐富的想像力,創造出了人鳥獸自然生活等的千百造型,甚至包括當任總統的人頭像,在聲光電效果的配合下,在瘋狂熱情的的著名主持人的煽動下,點燃了潮水般洶湧呼嘯的觀眾。開始人們還坐在地上觀望,後來乾脆站起來,高潮的時候,大家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互相問候著、擁抱著、跳動著,場上響起了現代創新版的《馬賽曲》……唯一不太和諧的是,跳了半天,抱了一圈兒,只我和江勇兩個自己人拒絕擁抱,僵對著傻笑,旁邊幾個法國年輕人用大聲對江勇喊道:「傻瓜,快說『我愛你』啊。」弄得他和我更加尷尬不已,不知如何收場。

    等到徹底散場,擠擠挨挨走出艾菲爾鐵塔的廣場就花了半個多小時,出了廣場,以為人四散開可以走得痛快了,卻仍不見得人少,反有增多的趨勢,尤其是每個地鐵出入口,一問方知,原來是地鐵工人在鬧罷工。這個由工會組織的大罷工選擇在國慶節這天不得不說是個莫大的諷刺。

    法國人喜歡把事物戲劇化,罷工就是其中之一,法國的福利待遇好,別說在世界,就是在富庶成熟的歐洲國家都是數得著的,但他們還是要不斷地為自己爭取權利,有時侯罷工目的不單為了工資和假期,更是為了讓政府和其他人知道——我們存在著,你們離開我們是不行的,看見了嗎?!

    好在巴黎不過是彈丸之地,提了兩隻腳,不吃不喝,從最南走到最北,或從最東走到最西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但興奮了一天又累又乏還不得以要步行回家,畢竟不會讓人覺得高興,何況我還愚蠢地穿了雙高跟鞋!我跟江勇走啊走,沿著一個個路口的圖標,走得沒了話說,沒了希望,最後到家的時候,已是半夜三點多,我們手上都拎著自己的鞋子,腳上磨出了泡。

    讓我覺得在巴黎走路完全沒有美妙可言,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本想熬到天亮去上班,卻不想一下便睡了過去,胡亂梳洗一通趕到辦公室,卻是晚了一個多小時,怎麼子秋也不叫我一起走?對了對了,她昨天跟她的米歇爾在一起呢。

    正納悶怎麼周亞也不在,卻見老邱黑著臉進來,說社長找了我好久了。

    心裡突突跳得厲害,再加路上奔忙氣喘,呼吸都困難了。

    「這還能有個完嗎?啊?現在使館的團都成了她橄欖的團了。」一開社長的門,就聽見她在那裡訓周亞,看見我進來,不由分說質問道:

    「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出賣報社?講朋友意氣是嗎?」她的兩個大眼袋隨著眼神的變凶而變突,一起跟她氣憤著。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眼淚奔湧而出,這事兒已成定局了,沒有人會相信我的,我搖著頭。

    「你說話啊,你沒有告訴橄欖,不是嗎?」周亞在旁替我著急。

    「社長大人」突然門被推開了,橄欖!橄欖出現在人們面前,「你若繼續錯誤下去,我想你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說著,她摘下胸前掛著的MP3,按鍵播放:

    「小姐貴姓啊?」一個男人的聲音。

    「劉一秘!」周亞驚訝地插話道。社長和老邱都現出吃驚的表情。

    「可以先請教先生貴姓嗎?」MP3里接著是橄欖的聲音。

    「當然,免貴姓劉,使館一秘中唯一姓劉的,好記。」劉一秘說。

    「您是劉一秘,我就是橄欖了。」橄欖說。

    「你果真是橄欖?真是幸會啊,也很感激,上次定下的大團現在走到第三批了吧?前面的團,尤其是第一次橄欖小姐帶的團真是沒的話說啊!」MP3里劉一秘的笑聲。

    「哦——團我輕易不帶,除非很重要的!不過,劉一秘白送我個大團,倒不知是為何啊?」橄欖挑釁的語氣。

    MP3里突然地安靜了幾秒後,又是劉一秘的聲音:

    「像橄欖小姐這麼優秀的旅遊人才,再多送幾個團也心甘情願啊。呵呵呵呵……」

    「領帶很雅,應該不是夫人送的吧?」橄欖嘲弄的口吻。

    「下一個黨校的團我想請橄欖小姐親自帶!……看著買點自己喜歡的吧,帶好了,回來後還有獎勵。」劉一秘壓低的聲音。

    「一秘大人,第一,我能不能帶這個團先要看我們老闆是不是同意;老闆只要同意,我保證帶團質量,如果老闆不同意,什麼也是白說;再者說,我沒有收別人禮物的習慣,請收好吧。」

    卡嚓一聲,錄音放完了,全場無聲。

    「放完了,這就是前天我和劉一秘的全部對話。各位,都聽清楚了嗎?——果子,跟我走!咱們不在這裡做了,我們旅行社業務正當時,何苦在這裡受氣!」說著,拉了我便走。

    木頭樓梯一串咚咚嗒嗒的腳步聲後,在報社門口我甩開了她的胳膊:

    「橄欖!我不能走 !現在清楚了,錯不在我!憑什麼走的是我!應該是那些陷害我的人!」隱約中我感覺就是報社的什麼人在背後搞我的鬼。

    「一根筋啊你!」橄欖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想繼續受氣是嗎?好!自己看著辦吧!」氣呼呼要走的樣子,卻並不走,想等我反悔。

    我低了頭撅著嘴,心裡使著倔勁兒,也不說話。

    正在這時,周亞匆匆出來,我猜是為尋我來的。

    「果子——」正待開口,我截了他的話,

    「你稍等一下,我送送橄欖。」

    橄欖無不厭惡地看了眼周亞,跟著我往大路上走。

    「就你們周亞那點兒本事,你跟著他,連點兒熱乎氣兒都給不了你,你幹嘛還那麼信任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已經盡力了,你不瞭解。」我悶悶地說。

    看著我,橄欖也一言不發,最後說: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可以享受一下他們的難堪了!」勉強擠出個笑。

    「快回去吧,咱們回家再說。」我輕推她一下,便轉身朝周亞走了回去。

    我選擇留下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尊嚴,我的心從來沒有這樣堅定過自己的決定。

    2、

    中飯以後,社長下來了。我依然有禮有節。她看起來也慈祥了許多。

    「果子,我們到裡間來說話。」她徑直朝裡走,外面周亞還在電話上。

    「你現在的薪水是多少?」她問。

    「三百六。」我實話實說。

    「哦——那,給你加到六百,你看怎樣?」她某種自信的皇家般的表情似在等待我的感激。但經了這一場,我突然自信了很多。

    「謝謝社長,雖說交了房租就所剩無幾了,但我尊重社裡的意見。」我回道。

    「嗯,我就說我當初沒有看錯人!」她笑得真誠,甚至多了那麼一點討好,這對我而言就夠了,足以抵消所有的不快。

    「順便問一下,子秋——你對她這個人怎麼看?」我總覺她的問題隨處都可能是陷阱,不得不防。

    「子秋人非常好,考慮問題全面,對自己要求嚴格,也非常努力,她是我的榜樣呢!」這些倒真是心裡話,走到哪裡我都會這樣說。

    「嗯「,她再次點點頭,」好!果子,我沒看走眼啊,你果然是對朋友講意氣!我最看中一個人的人品,當初如果你真的為了朋友而洩露了什麼公司信息,我甚至可能都會原諒的!」非常鄭重的表情,又釋然道,「更何況那件事純粹是無中生有呢——對了,這兒有三張大劇院的票,跟你的小姐妹們一起去看吧。」

    我接過票,動動嘴角卻沒說出什麼。

    3、

    「hello?」電話那頭傳來傑瑞的聲音,厚重且純淨,他是個幹練的男人,一條粗線即可畫成的那種,不拖什麼顏色也不帶什麼陪襯。

    我突然很想哭,然後就沒能憋住,抽搐得聲音沒了調子,一個字也講不出。

    「果子,果子?需要我馬上去看你嗎?有多嚴重?」那頭的他真的急了。

    「沒,沒,沒……不,不,不用……用……」我好不容易崩出幾個字。

    「給你聽首歌吧」,邊說著,曲子就從聽筒裡傳了過來,很好聽的法語歌曲,「因為你在法國,所以我開始喜歡法國人的東西,比如歌曲,我已經買了很多唱片,這叫什麼來著?對了,愛屋愛烏。」

    我憋不住一下笑了,「那是愛屋及烏」,我強調「及」字。

    「哦,愛屋及烏……」他念叨著,又緩緩地說道,「真的很傷心啊?幹嘛一定要堅持?回來吧,跟我在一起哪裡會讓你哭啊。」

    說得我又一陣難過,忍住了,然後慢慢地跟他講我今天的遭遇和內心的委屈。

    說完後,有那麼長長的幾妙我們都在思考,然後就聽到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OK,我尊重你自己的決定,但是,你難道不怕我喜歡上了別人?」

    我心裡一驚,馬上又委屈:

    「怕的,不過,想請你等我心情好了再去喜歡別人好嗎?「我鼻子發酸。

    「哈哈哈哈,you!Littlesilly(你這個小傻瓜)!真拿你沒辦法,你還要我等多久啊?」

    「我想——」,我咬著嘴唇不肯定地說,「我想給自己一個證明!這個證明或許根本就是個空中樓閣,但我需要最後看到,至於具體是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就是要一個肯定!對你這個人的一個肯定,對麼?」

    呵,果然是我的傑瑞,一語道破!

    「我曾經奢望過工作簽證,儘管我知道我最終的歸宿是跟你在一起,要這紙簽證意義不大,可我就是要這份證明,證明我作為一個留學生也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找到工作並生存下去的;不過,現在看來這個簽證並不容易拿到,報社曾幫社長的秘書申請過秘書職位,但沒有批准,理由是報社作為法國公司為什麼要請一個中國人來做秘書,法國當地人不是更有優勢嗎……」

    「果子,果子」,傑瑞忍不住打斷我道,「我真的不懂了,你現在對這份工作的執著有些超出我的想像和理解的範圍了;其實工作大都一樣,你真的不必如此啊。」他感歎著。

    「也許吧——但如果我說,我就是捨不得每天去上班的那種感覺,乘上地鐵,耳邊聽著法語,看著各色各樣的人流從我身邊走過的那種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在這裡你會想把每件事情做得優雅,沒有人認識你,你是自由的,傑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其實你真正在乎的並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巴黎這個鬼地方。」傑瑞的語氣裡有某種恨意。

    呵,他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呵!我的癥結根本不在報社也不在什麼證明,而是在巴黎,我就像個一路尋著信仰而來的人突然找到了靈魂的伊甸園一般,整個身心都被她震懾了,我還沒有走進她更深並與她完全融合,怎麼可能輕易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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