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油光嘴滑地吃著，還頻頻碰杯，一個人說的這件事勾起另一個人碰到的另一件相似的事，話談開了，氣氛在升溫，每個人都在誇誇其談啊，在大笑啊，甚至連去廁所都要抓緊時間回來，惟恐錯過了什麼的；誰都不願意提起今天的任何不愉快，是啊，過酒的話怎麼能掃興呢？而且，酒這東西，除了讓人及時行樂外還能做什麼呢？壯膽？放鬆？美容？暖胃？……唉，和暈暈的快樂比起來，那些都不過是附帶的。
有了這晚的融合，大家說話隨便了許多；又加上同寢了幾日，清早醒來便覺得每個人都親切——大學同學為什麼感情深？單是白天同教室上課是絕對不夠的，只有同寢才能彼此瞭解更多，彼此也接受諸如打嗝放屁等白天看起來都不做的事情，彼此像是有了彼此體溫的家裡人一樣。
我和橄欖更是如此，我們同床不同被，臉對臉小聲說著話。
「你今天大變樣啊？」回家才得看清她的裝束，白色蕾絲邊打蝴蝶結的緊俏白色上衣，從沒見她穿過；頭髮也用白絲帶鬆鬆綰個髻側扭個花結，一樣美得清新，紅玫瑰變成了白玫瑰。
「嗨，要去找工作嘛！」
「學校的時候——」
「那個時候啊，玩兒的嘛，就像演戲，把自己扮成那個角色，嘿嘿……」她得意地笑，一定在衝我擠一隻小蓓的眼睛，黑處看不清而已。
「我今天去了三區，據說那裡外貿辦公的小公司很多。我壯了膽敲門進去，才發現自己幾乎連句介紹自己的法語都講不出來，就算在家準備了，人家再繼續提問，便又聽不懂，又不知如何回答了，這語言不過關怎麼可以。所以啊，我覺得找中國人的公司是絕對的上上策，然後同時惡補法語。」
我在黑暗裡點點頭，又歎聲氣，這法語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補得齊活兒的。
她又說：「曉青說她今天去會見一個國內就認識的女朋友，那人在一個大牌的時裝店作導購，作了一年了，薪水很不錯。」
「哎，」我頓時也有了興趣，「這倒是個不需要太多語言能力的活計啊。」
「不過，曉青的朋友已經結婚了，嫁了個老法，法語好得不得了，而且一般的大公司根本不可能要學生身份的人，哪怕是去實習，他們不願意惹麻煩，別看導購，很多時髦的法國小妞也願意幹，幹得好了年終獎金也是大大的，而且還有，平時在自己店裡挑衣選帽的有很好的折扣。」
「啊，是這樣啊。」我心裡剛亮起來的小火星隨著又熄滅了，朦朦朧朧睡不著，到了後半夜，突然覺得冷，於是靠橄欖更近些，竟有些慶幸跟她同床了。
3、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日子又過去了兩天、五天、一周、兩周……。大家白天奔出去，晚上回來歇一歇做飯吃飯。
今天的飯明顯吃得快，因為大家的嘴只用來嚼飯而不是舌頭，所以效率就比較高。
對樓有一家在搞party，突然一陣高聲的笑，玻璃杯醉醉地響聲，燈光一跳一跳地，那是快樂人的身影教唆的……，兩相比較，彷彿是陰陽兩界，這邊的我們無力地在謀生的地獄裡歎息。
「賣成人用品，幹不幹？」橄欖突然說。
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反應。我突然想起了橄欖以前提過的溫州佬和「按摩棒」。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想辦法一起幹才行，單槍匹馬肯定敗北。」她接著說。
「是啊，是啊。「大家都點頭。
「我認識一個溫州人，他做成人用品。」橄欖果然說，「上周他就跟我說我們可以幫他做銷售，但我有顧慮，沒跟大家說，現在看來……，怎麼樣？」說完看著大家。
曉青羞羞地笑；江勇忍俊不禁；子秋皺了眉在想，也微笑；我憶起和橄欖大談「按摩棒」的情形，突然大笑；大家被我引得放開了地笑。
橄欖站起身來雙手擠我的臉笑著說：
「你笑，我讓你笑，按摩棒！」
怕她興頭揭我的老底，忙告饒說：
「支持支持，我第一個支持！不過，有個問題，我們到哪裡去推銷呢？這麼——呃，這麼私家的東西，呵呵。」
「成人用品店啊。」橄欖風快地接話道。
「還有像國內的『捨賓』那樣的女人俱樂部，是不是可以試試呢？」子秋說。
「『捨賓』不過是國人自以為高雅的東西，難說法國人會時興啊。」橄欖不以為然。
「還有個地方，嘿嘿——」，江勇詭密地眨著小眼睛。
「什麼地方，快說呀！」大家都看他。
「夜店！嘿嘿，就是可以投幣看『小電影』的地方。」
嗯，大家也都點頭，沒有人覺得好笑，這是嚴肅的事情，有點像上課時候的「熱腦」，獻計獻策，集思廣益。
最後不知誰提到網絡，「他們自己網上有賣呀。」橄欖說。
「那麼子秋的店裡呢？」說完我就後悔，子秋怎會同意？真是多話。
「她那是鞋店，怎麼可以賣這些東西？」橄欖馬上反駁。
「是鞋店，但不是老頭鞋，是繡花鞋，什麼人才穿繡花鞋？就是那些老女人，那些不需要老公而需要按摩棒的老女人。」我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氣兒說完痛快。
「笑話！繡花鞋和按摩棒擺在一起？！」橄欖哈哈大笑。
我氣悶語塞。
正想回嘴，橄欖卻突然又說：
「哎，好像可以把他們的網店連到繡花鞋店嘛！」
「對對，那麼經鞋店介紹的生意就要給我們提成。」
「買了鞋的人再買棒就可以打折。」
……
我們兩人一言一句妄自作了店家的主，而真正的老闆娘卻笑眼旁觀，自有一份氣度，見我們停頓的空，插進來隨和地說：
「其實未嘗不可，買了棒的人再買鞋也可以打折嘛，呵呵。」
「怎麼建立連接呢？」橄欖急急地問。
「我的網店的服務器提供這個連接其他網址的功能，但橄欖你還是需要跟那個溫州老闆商量好了再作決定；同樣的，他的店也應該把我的店址作為友好鏈接才行。」
「嗯，網上的就這樣定了，那麼，實體店裡的呢？我想拿他幾樣產品到成人用品店裡去推銷一下。」
大家都沒反應。曉青本就興趣不大，這會兒說去洗手間；江勇說這是你們女人的事他本該迴避，然後也回自己房間了，只剩我們三個死黨你看我，我看你。
我和子秋彼此心照不宣，都沒看好橄欖這項目，這會兒都在想怎麼哼哈應付。鬼精如橄欖自是看出我們的態度。
「我倒還想了其他辦法，」她頓一頓，看著我們，「咱們編歌舞劇到索邦大學門口去表演怎麼樣？」
「啊？賣藝？」子秋睜大眼睛，她從小學習芭蕾，說到歌舞，便敏感。
「賺錢嘛。」橄欖說，「賣藝」一詞很不入她耳。
「或者我們還可以把自己全身塗抹，扮成某個名人，比如郝思嘉，比如夢露，然後站在街頭作活人雕像。」我想像力空前豐富。
她們倆同時搖頭——越發倒退了，我們還不至於路子絕到那一步吧！不幹！
「那你說歌舞表演怎麼弄？」我不服氣道。
「我也想過了，子秋做幾套中國古代的衣服，我們就表演《牡丹亭》，弄成法文的歌詞，『洪湖水浪打浪』的調子，一定有人圍觀，扔錢，怎麼樣？」擠一隻眼笑著看我們。
「你們演，我拿只帽子去收錢，哈哈。」子秋笑說，「這種古代的東西沒人愛看的吧？」
「那就表演個現代的給你們看看——」，說著，橄欖就蹦出去很遠，先給我們鞠個一百八十度的躬，然後假裝拿把吉他，邊彈邊唱邊搖擺，
「一夜之間花開花落，嘿！,取詞完全來路不明，調子聽來卻耳熟，原來是時下國內流行的黃品源的《小薇》。
「謝謝，謝謝。」說完又是一個大鞠躬，然後自己先溜洗手間了。
大家笑了鬧了，卻只是空開心，這夜的睡眠一定因為明天的惶惑不知而將變得格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