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華記 第5章 敦煌流光篇·從上海開始 (1)
    當天晚上,我便留宿在李公館。

    在我看來這是理所應當,既然已經是情婦,當然應該住在李公館裡。後來我才知道,雖然李超凡有過許多女人,但能夠在李公館過夜的,我還是第一個。

    我開始公然以李超凡的情婦身份出出入入,公寓裡的東西也都搬了過來。我不知他什麼時候會拋棄我,不過我的計劃早已經在進行當中了。

    我每天用一種淡紫色的口紅塗沫嘴唇,這支口紅是媽媽特製的,裡面暗藏毒藥。當我與李超凡親吻之時,毒藥就悄悄地滲入他的身體之中。

    我知道我同樣身處於危險之中,他吸入毒藥之時,我也在吸食著毒藥,而且比他吸入得更多。雖然我在事前服過解藥,但解藥是來自媽媽的,我並不知她給我的是否真是解藥。

    但是就算媽媽給我的並非是解藥,我也不會怨恨她。每個人的命運大概是從生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命運顯然就是等待死亡的這一天。

    不久後,李超凡便開始準備西域之行。

    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聽見他與手下的對話:「他已經準備妥當了嗎?」

    「是!他帶了一支考察隊,已經從西安出發了。」

    兩人同時看見我的身影,李超凡立刻換了一副甜蜜的面孔,摟住我的肩膀說:「我們去西部旅行吧!」

    我猜測他所說的「他」必然是媽媽所說的那個洋人斯坦因。我故意皺起眉頭說:「西部有什麼好去的?窮山惡水,蠻荒之地,一點兒也不好玩!」

    他笑瞇瞇地親了親我的額頭,肉麻地說:「只要有我在你身邊,地獄也會變成天堂。」

    我用力嚥了口口水,努力壓下翻胃的感覺:「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馬上!」

    我怔了怔,不用那麼急吧?

    但他已經拉著我向樓下跑去。我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一邊抗議,「我還沒有收拾衣服呢!」

    他笑道:「不必收拾了,你還怕沒有衣服給你穿嗎?」

    他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向樓上奔去,似乎想起來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過了片刻,他從樓上跑下來,停在我的面前,手中握著那支琉璃花的頭釵。他認真地將頭釵插入我的頭髮之中,凝神看著我的臉頰。

    不知為何,他如此專注的眼神竟讓我有一刻失神起來。我想起我今天是梳著西人流行的鬈發,並不合適戴上一支髮釵。

    我伸出手想要取下那支釵,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別拿下來,就這樣戴著。」

    我有些窘迫地說:「可是與我的髮型並不相配。」

    他搖了搖頭,將嘴唇湊到我的耳邊說:「只要戴著就好了,只要你戴著!」他呼出的氣息熱辣辣地噴在我的耳垂上,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感覺到臉紅心跳。

    我們上了最早一班開往西安的火車。其中的一節車廂已經為李超凡準備好,成為他的專用車廂。他實在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怎麼看都不像只是一個黑幫的老大,反而像是政界要人。

    車上的生活,無非吃吃睡睡,再看看窗邊的風景。轉眼便是五天時間過去,火車就要抵達西安境內。

    那一日,我們如常地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有人送上了來自歐洲的紅酒。他慇勤地斟了一杯酒,送到我的面前,說:「乾一杯吧!以後也許就沒有機會喝這種酒了。」

    我心裡一跳,疑惑地抬頭看他,他是什麼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說:「也許我會死在西域。」

    他此時用了「西域」這個詞,他本來都是用「西部」這個詞的。我勉強一笑:「不過是去旅遊,哪裡會有那麼危險?」

    他哈哈一笑:「誰知道!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像我這樣的人,雖然平時很風光,卻隨時都可能死去。有時連自己為什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小刀會的大哥,難道還有人膽大包天地想要殺你不成?」

    他悠然地呷了一口酒,「世上之事本就出人意料,何況對於有些人來說,生死不過是談笑之間,殺一個人,舉手之勞罷了。」

    他這句話說得可謂是豪氣沖天,我一時有些失神。眼前的這個男人,幾乎是無懈可擊的。

    我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他敏感地看了我一眼,手指輕輕地揩拭著我的面頰,柔聲道:「歎什麼氣?」

    我半真半假地憂傷一笑:「我和你在一起已經八天了,你厭倦我的時間越來越近。想到分別在即,難免有些憂傷。」

    他好奇地揚起雙眉,說:「你不想抓住我的心嗎?」

    我笑笑:「你對女人的興趣不會超過兩個星期,我不認為我有創造神話的能力,所以我早就準備著兩個星期到了,你就會拋棄我。」

    他默然,眼鏡片後的黑眼睛專注地注視著我,半晌才低聲說:「也許你本身就是一個神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火車傳來了一聲長鳴,速度越來越慢,駛入站台之中。因而,我並不是特別清楚他說了一句什麼話,我疑問地望向他。

    他卻只是一笑,拉起我的手說:「走吧!接下去的路程會很辛苦。」

    雖然到了西安,卻不曾遊覽任何古跡,我們馬不停蹄,上了一輛汽車,便繼續向西行去。越是往西,他的話便越少,時時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窗外是寂寞的荒原,失去植被的黃土在狂風下漫無目的地飛揚。我忽然想起元人的一首詞: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我想著的時候,他便忽然吟詠了出來。我不覺愕然,他的心意竟是與我相通的。然後我忽然又有些遺憾——這個男人,他到底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中。

    我卻故意嘲笑他:「看不出來,原來你那麼有雅興。」

    他一笑,淡然回答:「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你以為黑幫的大哥除了殺人外什麼都不會嗎?」

    他略顯落寞的神情,讓我的心微微有些酸痛。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發生了。

    一樣東西從天而降,落在汽車前面的擋風玻璃上。司機陡然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反應便是緊急剎車。

    我和李超凡坐在後排,前排除了司機外還有一名保鏢。車猛然剎住,幾乎把我從座位上甩飛了出去,幸好身邊的李超凡及時地拉住了我。

    我皺眉抬頭,腦子裡根本來不及有任何想法。此時我已經看清了落在擋風玻璃上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個人。

    那個人身穿著寬大的黑色布袍,將身體全都遮蓋起來,臉上也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亮閃閃的眼睛。

    我們向外張望之時,他也正向著車內張望。我心裡驀然一動,好熟悉的眼睛。

    他忽然一拳向著車窗的玻璃上擊去。只不過是一拳,「嘩啦」一聲響,車窗玻璃便被擊碎了。他伸出雙手分別抓住前排的兩個人,將他們的頭用力對撞。那兩個人還來不及慘叫便被撞得昏了過去,想必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來的。

    我張口結舌,完全愣在那裡。身邊的李超凡卻早就有了反應。他一腳踹開車門,拉著我向車外滾了出去,與此同時,一枚飛刀已經從他的手中一飛而出,向著黑衣人疾射而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使用武功,我終於明白,大哥到底是大哥,他不動武,並不代表他的武功不好,只是沒有這個必要罷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仍然不用手槍,而是使用飛刀,這就說明,他用飛刀的本領已經出神入化,絕不會比槍支遜色。

    我們兩人一滾下汽車,他便將我擋在身後。我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保護,有一瞬間,我幾乎忘記了我是一名殺手,只記得我是他的女人。

    女人,真是脆弱的動物!我喟然長歎。

    此時,我在他的身後,他的後心全無阻礙地暴露在我的面前。只要一擊,我就能夠將他殺死。

    我的手有些許的顫抖,靴中暗藏著利刃,牙齒之中則有一顆毒藥。利刃是用來殺人的,毒藥是用來殺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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