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第22章
    我是這樣做決定的,錢當然是首要考慮的,能出得起這種大價錢的也只有毒梟和幫派。我們干一個晚上的活可以無憂無慮生活五六年;並且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沒有人會在報上打個廣告說殺手求職,僱主找人也只能在暗中進行。能碰上就是天意,但這口飯不好吃,對方不是毫無防備的中國城賭客,這些人凶殘、亡命,並且有經驗;而且地形熟、人數多,我們弄不好反而會吃虧。所以我要了個高價錢,愛用不用隨你。

    我估計斧頭幫會討價還價,沒想到一口就答應了。傑米說斧頭幫可以先付一半,事情做完再付餘額。傑米說,斧頭幫老大說他們的條件在一個禮拜內有效,過期他們另外物色人選,我們就沒門了。

    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本來我事無鉅細都可以跟歪嘴商量,但我直覺到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而且精神的穩定性也不怎麼可靠。所以我跟欒軍先說了,他一聽就跳起來:「干,這麼大的一條魚,放走後悔一輩子。」

    我制止了他:「先別激動,我們還是要來個民主集中,那兩位也要同意才行。」

    欒軍大叫:「傻×才會不同意,不同意的話趕出去,就算只有我跟你兩個,也要把這筆生意吃下來。」

    我說:「你別以為是唐人街的廣東佬,那些人的武器不會比我們差。」

    欒軍說:「出其不意!我們又不跟他們打消耗戰,算好時間一分鐘就解決問題。」

    我說:「還是要準備周詳,不能出問題,錢賺來是要享受的,能享受這筆錢的第一要素是全身而退。歪嘴的腦筋比較靈活,我需要你沉住氣,幫我一塊說服他。」

    我當晚讓大家到我房裡,把情況說了。歪嘴沒說什麼,臧建明一聽有四十萬進賬,立刻來了精神頭:「每人可以分十萬美金?我們做一遭可以吃一輩子了。回深圳買套房子,閒來跑跑澳門……」欒軍打斷他道:「不要忘記你還欠大家四萬八千美金。」臧的臉上尷尬起來。我問歪嘴:「你的看法呢?」歪嘴有點猶豫:「還有一半的餘款不知收得到嗎?他們到時不認賬怎麼辦?」

    三人都看著我,我說:「這我早就想過了,他們是要爭這個地盤,我們滅了血腥幫之後,斧頭幫還要在米馨區做生意。他們如果賴賬的話,我們知道上哪兒找他們。半年或者三個月之後也給他們來一下子。我想他們會權衡這個厲害的。」

    欒軍說:「同樣的,我們也可以拿了二十萬拍拍屁股跑了,斧頭幫也在冒險。這種事又不可以寫個契據。江湖上的買賣哪有不冒險的?膽小的回家抱孩子算了。」

    歪嘴道:「既然冒險,更要小心行事,這不是打靶,打飛了可以貼張靶紙再打。每一步都要想清楚……」

    欒軍說:「怎麼想?像打仗一樣,你訂個作戰方案?但也不一定能實現。我看最主要的還是突然襲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那時我們就主動了,要進要退從容行事。」

    我說當然要小心行事,大家都要互相配合。至於行動中的突發情況,就要靠我們隨機應變了,相信我們都沒白上戰場,有這個素質可以完成任務,全身而退。

    我們分了工,欒軍檢查槍械,該上油的上油保養,該添子彈的添子彈,還要去買一對對講機。古話說「工必利其器」,他的任務是保證作戰裝備無虞。臧建明拿了一萬美金,去買輛舊車,我囑咐他外表再破舊也沒關係,但車子的引擎、剎車和操作性能要絕對良好。我和歪嘴去米馨區踏勘,據傑米說,上次在靶場搶我們的傢伙叫爆米花荷西,是血腥幫的主要成員,一年前剛從大牢裡出來;又介紹血腥幫的主要活動區域在十六街到二十四街那一帶,血腥幫不但販賣毒品,同時也包娼,在這個區域有很多妓女活動,我們裝成尋歡的嫖客,晚上八點之後乘坐計程車在那裡兜圈子。

    第一天就搭上了兩個妓女,都是中南美洲人,其中一個好像還不到十六歲,帶到附近的小旅館裡搞了一通;再把她們送回街頭時,那個年輕的妓女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吞了下去。我問她哪兒有賣這玩意兒的?她說街上到處都有賣。我搖搖頭說,要大宗的買,她說那你在週末上二十街跟開普街交界處,到一家叫「卡洛斯指環」的酒吧去,那裡什麼玩意兒都有。

    這妓女肯告訴我是因為她確定我不是警察,警察也有上街勾搭妓女的,一到旅館脫了衣服就亮出身份,妓女最怕這一招。我跟她上床真槍實彈地干了,又甩給她一筆不錯的小費,所以這個小妓女把我當成了大方的嫖客,討好地說了很多酒館裡的事情。下車時,我又塞了五十美金給她:「寶貝,今天玩得不錯,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找你?」那姑娘猶豫了一下:「我叫特瑟莉,每天晚上我會在二十三街和開普街那一帶。」

    臧建明從報紙上找到一輛八四年的卡馬洛,深灰色,四點九立升的跑車引擎,油門一踩像子彈出膛一樣。但這輛車被偷過,座椅被劃破,賣主從警察局領回來之後就不想要了,開價才八千美金。欒軍試了下說這車不錯,機械性能都平順流暢,馬力也絕對強勁。我只是嫌車子是雙門的,四個人進出有點不方便;但一般四門轎車的馬力性能都差些,所以就讓臧建明付現款買了下來。過戶時給的名字地址都是假的。車子買下來之後,我讓欒軍開著去米馨區熟悉地形。

    傑米來電話說斧頭幫問什麼時候動手?他們的訂錢可是早就付了。我說我們接了活一定會幹的,別來打岔,我自有安排;你小子要做的是讓斧頭幫準備好餘款,事情一完馬上得付清。

    傑米說錢不是問題,完事了你直接過來拿就是了。

    我們在等一個時機,歪嘴出的主意。一個禮拜之後是萬聖節,舊金山總有個盛大的狂歡,聚會中心處是在同性戀的大本營卡斯楚街,那天晚上全舊金山的牛鬼蛇神會全部出動,再加上全世界來的觀光遊客,把卡斯楚周圍一帶地區擠得水洩不通。警察那天肯定忙不過來,無暇顧及離卡斯楚街兩三英里的米馨區。

    而且,從那天下午開始,街上已經有人戴了牛頭馬面在晃來蕩去了,開汽車的人也是戴著一副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屆時我們可以戴上面具,這樣就沒人認出是何人開槍,也不會有人對東方人在米馨區晃蕩生疑。我們甚至可以混進酒吧和那些血腥幫一起喝一杯,然後再拔槍做掉他們。當然這是說笑而已。

    歪嘴的腦筋比我們靈活,這個主意我們三個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不過我還是有個疑問,那次搶我們的傢伙——爆米花荷西會不會出現在那酒吧。

    我還沒有忘了這傢伙給我的那一下,自從我出了娘胎還沒有人給我這麼大一個教訓。接下這樁活,大部分是為了錢,但還有一點是為了報這股惡仇。

    歪嘴也沒了主意,沒人能保證當天爆米花會出現。我說唯一的辦法,帶個信給他。

    歪嘴說不行,這樣不是預先給他通知了嗎?老大,不行,我們還是以大局為重。

    我說我通知他只是說有買賣和他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會上鉤的。

    歪嘴說就是他想做生意,也會多個心眼的,無名無姓,誰找上門都會防一手的。

    我說那時就要看誰的動作快了,我們是有備而去,他是等著做生意。先機在我們手上。槍一出手幾秒鐘就解決問題了。

    欒軍插嘴道:「我們當年在叢林裡迎面碰上敵軍,也不是憑個出手快嘛!兩軍相遇勇者勝,等他明白過來,腦袋也已經開花了。我支持老大,臧建明,你說呢?」

    臧建明不置可否,歪嘴說:「我不想意氣用事,這是買賣,收拾爆米花是私事,買賣和私事搞在一起沒好處。將來有的是機會。」

    我說:「事半功倍有什麼不好?血腥幫近來一直佔上風,驕橫慣了,不會想到有人會對他們動手的。打草驚了蛇,下一次的機會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歪嘴再也沒作聲。我把煙頭按熄在煙灰缸裡說:「就這樣定了,大家做好準備。」

    星期五晚上我又去了米馨,車子兜了好幾圈才看到那個小妓女特瑟莉,我招呼她上了車,讓司機開到火車站後面的倉庫區,叫欒軍在車外等候。那妓女看到四周無人,有點緊張。我塞了兩張百元大鈔給她才定下心來,伸手拉開我的褲鏈。我阻止了她,說想不想賺一千美金?那小姑娘眼睛睜得老大,不解地望著我。我說我要找個人叫爆米花荷西,那妓女「哦」了一聲說找他做什麼?我說做生意,有人介紹我跟他做筆很大的生意。你知道是哪種生意,你如果能幫我帶個信的話,我付你一千美金。那妓女心動了。我說就一句話,你告訴爆米花荷西讓他等在酒吧,有人會來跟他談筆生意,然後一千美金就是你的了。

    那女人將信將疑:「就帶個信,你就付一千美金?不是騙我的吧?」我說一千美金算什麼?如果能做成這筆生意的話,賺個幾十萬都沒有問題。那女人「噢」了一聲:「你是做那種生意的,怪不得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看出是做……」我「噓」了一聲,指指窗外的欒軍:「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在外面瞎說。」

    我知道這女的將會把話傳過去,說有個東方人想跟爆米花荷西做毒品生意。

    拉丁人絕對想不到會有東方人殺手。東方人,普遍地被認為是種像綿羊一樣懦弱的民族,形貌猥瑣,隨地吐痰,熱衷於賭博和嫖娼,卻沒膽犯暴力罪行;最多是幫派打群架,勒索當地商家,還不出中國城的範圍。他們絕對想不到有中國殺手敢到他們的地盤上釁事,所以我不怕透露風聲出去。

    那妓女把二張紙幣塞到胸前,手伸到我的胯間,問道:「還做不做?你要想做就快點。」我看了看手錶:「今天還有別的生意要做,這樣吧,二百美金是定金,你話帶到了我再付你八百美金。記住,下個禮拜六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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