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市 第21章 內衣模特的故事: 巨幅廣告牌之外的波恩
    回旋上升的台階盡頭,一扇門開了。波恩——一個內衣模特兼影視新星——在他的公寓門口等著我們。他懶洋洋地斜倚在門邊,一只手臂舉過頭頂搭在門框上,深棕色的頭發擋住了半個臉龐。看著我們氣喘吁吁地爬著台階,他大笑起來。

    “你們總是忙這忙那的。”他說,仿佛生活就應該是整天待在臥室裡。你一見到他就會想起來編劇斯坦福·布拉奇對他的評價:“波恩每次出現都像是帶著燈光師一樣耀眼。”是啊,耀眼到你都不能直視他,生怕刺瞎了你的雙眼。

    “拿衣服做比喻的話,波恩絕對是黑貂皮大衣那個級別的。”斯坦福說。他最近就跟著了魔似的,話題從未離開過波恩。他會突然莫名其妙地打電話給你,問:“波恩和基努·裡維斯誰更性感?”哪怕你根本不認識波恩,也不在乎誰是波恩,你還是會歎口氣順應他:“波恩吧。”

    可能這種附和是出於愧疚的心理。你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他是誰——他那麼出名,時代廣場上的巨幅廣告牌和城中的公交車上到處都是他代言的廣告——只穿內衣,幾近全裸,露出完美的肌肉輪廓。但問題是你幾乎從來不去時代廣場,也從來不注意公交車——除非它們要撞到你了。

    但斯坦福一天到晚在你的耳邊念叨。“那天波恩和我路過他的廣告牌,”他說,“波恩居然想扯下來一塊放到他的公寓裡——比如他的鼻子那塊。我跟他說他應該把內褲鼓起的那部分拿走。這樣,再有女人問他那兒有多大的時候,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說十四英寸了。”

    “今天波恩干了一件非常可愛的事情,”斯坦福說,“他居然想請我吃晚飯。他說:‘斯坦福,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也想為你做點兒什麼。’我說:‘你別傻了。’但你知道,他可是我這輩子遇上的第一個主動請我吃飯的人!你能相信嗎,這麼美麗的男人居然人這麼好!”

    你終於敗給了斯坦福的喋喋不休,決定親自看看波恩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會成為巨星的”

    我第一次見到波恩是在波威裡酒吧,他當時正和斯坦福在一起。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不會對他有任何好感——喜歡一個二十二歲的繡花枕頭?別開玩笑了!我估計他也不會對我有什麼好感。他看起來可真蠢。更何況,雖然性感偶像在雜志和電視上看起來叱吒風雲,但本人絕對會讓你大失所望。上次我碰見的那個看起來就像條惡心的蠕蟲,跟性感完全不沾邊。

    但波恩似乎打破了這個常例,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膚淺。

    “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笑著說。

    然後他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兩個月之後,我在一個模特的生日派對上又見到了波恩。他站在房間的另一邊,身體懶洋洋地靠著吧台,正微笑著看著我。他對我招招手,我走了過去。他一直擁抱我,熒光燈對著我們閃個不停。然後我莫名其妙地和朋友吵了起來。

    波恩坐在桌子對面,關切地靠過來問我是不是還好。我說是,心裡想這人恐怕不知道我跟我的朋友一向是這麼說話的。

    斯坦福在好萊塢很吃得開。他帶著波恩去洛杉磯參加各種試鏡,爭取在電影裡露臉的機會。波恩給斯坦福的語音信箱裡留言說:“你真棒,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你。你絕對會成為巨星的。雖然我已經和你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要說:‘你是明星,你是明星,你是明星!’”

    斯坦福邊聽邊大笑。“他在學我呢!”他說。

    我和波恩待在波威裡酒吧喝酒聊天,一醉方休。

    拿A很容易

    波恩住在一間狹小的公寓裡。窗簾、床單、被子、沙發……放眼所及,全都是純白色。我溜進洗手間,企圖窺探他用什麼牌子的化妝品,但架子上的都是很大眾的開架貨。

    波恩在愛荷華的得梅因長大。他的父親是教師,母親是學校護士。念高中的時候,他沒有和學校裡的風雲人物一起廝混,而是主動去輔導低年級的孩子。他門門功課都拿A,大家都很崇拜他。

    雖然八年級的時候他就被班上同學票選為最帥的男生,但他那時候從未想過要當模特。他暗自向往著如偵探之類神秘而且有趣的職業,但最後還是遵從父親的期望,去愛荷華大學念了兩年的文學。他有一門課的老師是一個年輕的帥哥。他把波恩叫到辦公室,緊貼著波恩坐下,手放在波恩的大腿上。“你知道的,拿A很容易。”他一邊說,手一邊滑向波恩兩腿間的鼓起處。在那之後,波恩再也沒去上過課。三個月之後,他輟學了。

    最近波恩總是收到電話留言,但內容都是歌。一開始他以為音樂結束之後就會有人說話,但始終沒有。於是他反復地聽那些歌,試圖從中找出線索。“是個男人。”他肯定地說。

    愛荷華的童年

    我和波恩像小孩子一樣趴在床上,手托著臉,小腿交叉著蹺起來。“給我講個故事吧!”我說。“嗯,我最近總是會想起來我的前女友的事。”他沉思著。

    那是一九八六年的夏天,波恩只有十四歲。愛荷華的夏日總是天空蔚藍,田野碧綠,仿佛能聽見玉米生長的聲音。男孩子們一整個暑假都和朋友們出門嬉鬧,開著車在城裡亂晃。

    波恩跟著家裡去了愛荷華州最大的集市。他和幾個伙伴在畜牧展示區裡漫無目的地溜達著,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他看到一個女孩正在專心地給一只小母牛洗澡。他激動地抓住他朋友的手臂,大聲說:“那個女孩就是我未來的老婆!”

    那之後很久,他都沒有再遇見過她。一年之後的某個傍晚,他終於在鎮上的舞會再次看到了她。他們約會,在聖誕夜裡閒逛。“然後我就被莫名其妙地甩了,”他說,“那時真是痛苦了很久。”

    又過了一年半,她回來找他。但他裝出一副嘴硬的樣子。“其實我想她想得發瘋。”他說,“然後某天我終於妥協了。”

    他們斷斷續續地交往了幾年。女孩後來在愛荷華城當計算機編程師。他們現在還有聯系。“也許你有一天會娶她吧?”我問。他笑了,露出漂亮的牙齒,鼻子微微皺起。“也許會。”他說,“在我心裡這始終是最美好的一段回憶,每次想到都覺得很寧靜。”

    “波恩總是嚷嚷著他總有一天要回到愛荷華,當個警察,生幾個孩子。”斯坦福說。

    “這個想法真可愛——只要他別真的這麼干。”我回應道。但不知為什麼,我突然為自己的刻薄有點兒後悔。

    “我知道我很神經質”

    周六晚上,我和波恩去羅斯面包店買吃的。兩個女警察躲在角落裡抽煙。天氣炎熱,路上行人的短袖衫都被汗水浸濕了,看起來髒兮兮的。波恩和我分吃了一個奶酪火腿三明治。“我自己就能吃掉四個,”他說,“但我不能吃。現在哪怕吃一個漢堡我都會後悔半天。”

    波恩很在意他的外表。“我一天換五套衣服。”他說,“誰出門前不照上百次鏡子啊?我的公寓裡有兩個穿衣鏡,我就在兩個鏡子之間走來走去,心裡想著:‘嗯,在這面鏡子裡我看起來不錯,但我還是要看看在另外一面鏡子裡看起來怎麼樣。’我知道其實沒什麼差別,但大家不都這樣嗎?”

    “我經常走神,”波恩接著說,“腦子裡亂糟糟的,思緒特別混亂。”

    “那你現在想什麼呢?”我問。

    “你的鼻子。”

    “謝謝誇獎。我恨死我的鼻子了。”

    “我也討厭我的鼻子,”他說,“太大了。不過我覺得這跟我的發型有關。斯坦福那天跟我說:‘我喜歡你今天的造型,頭發很飽滿,顯得鼻子小。’”我們都大笑起來。

    吃完飯,我們在街上走著。波恩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我。“他們把‘狗狗’拼錯了。”他說。我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舉著牌子站在一只巨大的灰色獒犬旁邊,牌子上寫著“狗狗出售”。

    “什麼?”那個男人問。他身後停著一輛紅白相間的破舊卡車。

    “‘狗狗’,你拼錯了。”波恩說。

    男人看了看牌子,嘿嘿一笑。

    “喂,我說,那邊的街上在賣同樣的狗,只要兩百塊,你怎麼要兩千塊呢?”波恩問。男人只是笑了笑。

    回到家,我坐在床邊,手撐著臉,望著波恩。波恩躺在床上,一只手放在牛仔褲的腰帶上。

    “上一分鍾我可能還在街上耍帥,下一分鍾我就會毫無原因地感到難過。”他說,“我知道我很神經質——我能感覺到。我的自我意識很強,我喜歡分析自己,評判自己。我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小心。”

    他接著說:“我說什麼之前都會在腦子裡過一遍,這樣我就不會說錯話了。”

    “你不覺得這樣很浪費時間嗎?”我問。

    “也用不了幾秒鍾啊!”他說。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在外面的時候,如果有陌生人過來問我是不是模特,我會說:‘不是,我是一個學生。’”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對我就不感興趣了。”波恩笑著看著你,眼神好像在說:“你連這都不知道?”

    這時我又接到了斯坦福的電話。“波恩給我的電話留言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他說,然後放給你聽。波恩的聲音響了起來:“斯坦福,你是不是死了?死哪兒去了?你不接我電話,肯定就是死了!(一陣長長的大笑)記得趕緊給我回電話!”

    “伊凡娜·特朗普的男傭?”

    我喜歡和波恩在他的公寓裡消磨時光,這讓我想起十六歲時的青澀感情。那時候我還在康涅狄格的小鎮上,和一個遠近聞名的帥哥約會。我們在他的房間裡抽著大麻,膩在一起,而父母還以為我們去騎馬了。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那時都干了些什麼。

    你望向窗外,看陽光映在破舊的褐石建築上,一片暖洋洋的金色。“我一直都想有個孩子,從小就想,”波恩說,“這是我的夢想。”

    但那已經遙不可及了吧。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前,在今天之前。

    幾周之前,波恩得到了一個出演男二號的機會。電影裡的其他演員全都是好萊塢的新星。波恩在一個派對上喝多了,帶了一個超模回家,完事之後才知道她是劇組另外一個男演員的女朋友。那個演員威脅說要殺了他們,於是波恩只好帶著那個姑娘躲了起來。只有斯坦福知道他們在哪裡,負責當他們的傳話筒。劇組願意花大筆錢請波恩出來,但斯坦福回敬他們說:“你們把他當什麼了?伊凡娜·特朗普的男傭嗎?”

    波恩跟我說,“我不相信那些胡扯。我還是我,一點兒都沒變。人們總是對我說,你千萬不要改變——可我能變成什麼樣呢?變成無賴?蠢貨?自大狂?我很清楚我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們為什麼覺得我會變?”

    “你笑什麼呢?”他問。

    “我沒笑,”我說,“我在哭呢。”

    後來,斯坦福問我:“你有沒有覺得波恩最近對什麼事情都不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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