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女孩當如是 第54章 一星期後,十一年之後
    「世紀審判」辛普森案結束十一年後,曾被屍體鮮血沾染的布倫特伍德府邸被變賣拆毀;跟案子有關的日本料理店破產了,成了個咖啡館;「夢之隊」律師團首席律師約翰尼·科卡瑞死了;被宣判無罪的O.J.辛普森卻還在說話。不過萬人爭看追捕、庭審電視直播的盛況不再,辛普森的形象遭人厭棄。一星期前,美國新聞出版集團推出了辛普森的新書《如果我做了》,FOX電視台將在11月底播出辛普森訪談。一星期後,所有計劃取消。

    在YouTube和eBay的時代,根本不能相信「辛普森造」的新產品會被徹底禁掉。上星期《如果我做了》在亞馬遜網站上預售,立刻進了暢銷書榜前20;FOX電視節目也放出風聲,主持人朱迪斯·裡根(Ju-dithRe-gan)寫了篇文章《為什麼我做了》為訪談造勢:「我始終渴望辛普森的懺悔,如果法庭沒做到,就讓我來試試。」計劃取消後,售出的書正被召回,沒賣出去的等待銷毀,朱迪斯也偃旗息鼓。但恢恢網絡肯定還有蛛絲馬跡,我在網上找了半天,期望看到有人拍賣絕版《如果我做了》,或者下載個把爆料視頻。可文字站點儘是對辛普森和美國新聞出版集團的斥責,視頻站點到處都是張鈺的性錄像帶。多麼希望看到「11年後辛普森爆出殺妻細節」大專題,瀏覽過各類花邊逸聞後在「他殺了」還是「他沒殺」問卷調查中投上神聖一票,再在博客裡發表一番見解,跟眾多名人博客一起被分門別類推薦到首頁,一時間新聞由我創造,歷史在我身邊。可惜沒有。

    《如果我做了》的宣傳策略是,「很有可能」透露殺妻細節。最初抗議的是被害人辛普森前妻尼可爾家族和羅納德·戈得曼家族。戈得曼家族律師致信美國新聞出版集團,聲明此舉傷害了被害人感情,譴責拿這事牟利。1996年,被判無罪的辛普森被另一陪審團認定對死者羅納德·戈得曼負有民事責任,賠償死者家屬3350萬美元,至今辛普森沒有履行賠償。新聞出版集團以為是錢的事兒,曾協商將書和節目所得分給戈得曼家族一部分,被拒絕。隨後一些書商抵制《如果我做了》,FOX電視台部分工作人員拒絕參與製作、播出辛普森訪談。新聞出版集團的大老闆默多克在11月20號說:「我和高層管理人員認為新聞出版集團的計劃是不適當的。我們向所有被傷害的人道歉。」在美國出版業歷史上,終止出版計劃基本都因為抄襲,因為內容受譴責而流產尚屬首次。FOX電視台期望以辛普森訪談挽回收視低潮的計劃也落敗,在明年1月才播出的「美國偶像」之間出現了嚴酷的空白。

    決定出版並採訪辛普森的出版業美女強人朱迪斯·裡根成了被攻擊的焦點。她素有「傳媒界最憤怒的女性」,「出版業污穢的邊緣」,「髒話暴君」之稱,可訪談宣傳文《為什麼我做了》寫得分外感人,好像那些綽號都是冤枉了她。裡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類似辛普森前妻的形象,跟紐約警察局局長有過一段喧囂的婚姻,動過手,上過法庭。「穿著合體西裝的男人在法庭上污蔑他攻擊過的妻子,一看到這場面我就知道他將被無罪釋放。」「我將努力使辛普森懺悔,不僅為我自己,也將是這個事件的象徵符號。」她這一套並沒打動抗議者,後又有消息說裡根的訪談付給辛普森350萬美元,女強人也將因此得到200萬–350萬美元的報酬,她與FOX電視台立刻被稱為「即使為了一分錢也不惜叫賣一切的小販」。與之相比,1998年也有個因為採訪辛普森而出名的女記者──西莉亞·法波。她花了好幾個月在布倫特伍德府邸周圍轉悠,獲得了總計18個小時的面訪機會,給《Es-quire》寫了1萬多字的封面訪談。西莉亞大談要接觸辛普森如何困難,一旦近身就有了諂媚似的仰慕。有個辛普森接見群眾的場面:「他一身高爾夫行頭,腳踩白襪,沒穿鞋。人們禁不住激動起來,一人說:『你沒電視上高呀。』他答:『那是因為我的律師們都太高啦。』」關於到底殺沒殺人,西莉亞記錄下了這句話:「即使我殺了她,那也因為我太愛她了,不是嗎?」按說西莉亞的採訪不比朱迪斯·裡根的宣言更有正義性,可一度前一位紅得不行,作為記者,回答的問題比問出的還多。

    辛普森的事情說不說得,不在於怎麼說,而是什麼時候說。起初世紀審判繁覆的庭審細節把人們迷住了,法學院的立志學習「夢之隊」律師團的辯護技巧,警校的以警方的慘敗為教訓,大陸法系的法學家們則感慨美國的司法制度真是奇特,放到我們人髒俱獲早給判了。至於辛普森,放都放了,以觀後效。前幾年他還信誓旦旦要找出殺害亡妻的真兇,可事業停頓的他發現聲名狼藉比昔日球星的身份更有利可圖。2000年搞了個AskOJ.com注,花9.95美元就可以問他除孩子之外的任何問題。關於案件,人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嗎?可這一位好用「如果我做了……」開頭,叫人覺得沒必要再問了,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2005年洛杉磯竟然有個世紀審判結束10週年慶典,已經搬家佛羅里達的辛普森特意趕赴慶典現場,簽售99美元一隻的皮球。為了償還高額律師費和民事賠款,辛普森要趕緊賺錢,但他以「假定殺人犯」自居的高調姿態越來越招人討厭。原本還以為「可能不是他幹的」,已經變成了「肯定就是他,只不過法庭沒有證明罷了。」

    要是說《如果我做了》系列的取消是道德的勝利,那是高估了這世界的底線。莊重早就鳳毛麟角,荒謬的事情層出不窮,只不過世紀審判影響太深遠,辛普森太挑動神經,連最懶惰的沙發土豆也忍不住站起來大喊。11年前《三聯生活週刊》報道了辛普森案:「辛普森要成為高尚白人的努力並不可笑,從來就有這種不平等。不光是簡單的黑人與白人之間。一個人努力讓自己過上體面的生活,從來就不缺乏這種故事。」現在這種故事還在發生,不同的是不管手段多不體面,多麼三番五次,總有舞台供他/她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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