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哪裡 第8章 張悅然:孤獨可以是一座鵲橋
    生於1980年代。

    作家。

    張悅然從14歲開始發表文學作品,19歲的時候獲得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相對於70後的激情澎湃,精神上的孤獨似乎是整個80後的一個格外明顯的特徵。因為他們沒有兄弟姐妹,沒有一個大家庭。「我們不能像我們的父輩或者祖輩那樣在同一幢房子裡終老,我們不能像他們一樣擁有那麼綿長的朋友。」張悅然也同樣感受到了這種孤獨。孤獨中,她開始感悟:「彼時我在和我的孤獨作戰,而你正和你的孤獨對峙。我們忽然被打通了。孤獨,原來也可以是一座鵲橋。」因為孤獨,張悅然開始寫作,因為孤獨,80後開始學習分享,「青春會因為孤獨留下劃痕,這不是微風拂面的感覺,而是會有一種刺痛。當你學會了分享,就能釋放掉一些曾經難以接受的深刻的感悟。」

    渴望夥伴的童年

    童年是人的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期。作為80後的年輕人,我覺得我們這代人童年的幸福是:我們是獨生子女。但話說回來,我們同時又會有一種很強烈的孤獨感。因為這種孤獨,所以我們更渴望夥伴。跟周圍的孩子一起玩的時候,覺得特別珍貴。那些時光會讓我們記很久,比如捉迷藏、扔沙包那些遊戲。

    我是在山東大學家屬院裡長大的。在我記憶裡,家屬院就像一個小世界,在那裡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因為父母下班都比我們放學晚。所以我們在家屬院裡會玩很久的遊戲。如果我最後一個回家,就會纏著其他的小朋友,不讓他們走,希望繼續玩下去。我小時候很外向,是個活潑的孩子。

    我和小朋友們最喜歡玩的就是「過家家」。我相信很多小孩子都有這種記憶。像一個成人一樣對一個家庭負責。分別打扮成「爸爸」、「媽媽」、「孩子」,然後做飯。做飯往往是拿一些樹葉磨成粉,包起來像糕點一樣,還有餅、包子這樣的。還要準備很多種食物,很豐盛的樣子,然後覺得自己很能幹。一個小孩子迫切想要長大,迫切想要加入成人世界,希望能夠擔當自己的責任,真的很有意思。

    然後還有很多拍手遊戲,遊戲當中的歌謠我記得很有意思。當時1983年版的《射鵰英雄傳》風靡,所以有很多關於郭靖、黃蓉的兒歌。對這個我印象也比較深。

    小朋友之間偶爾也會分享一下自己的零食。我記憶中的零食就是江米條、江米棒那種。當然那東西也不是在全國流行,但我相信北京的孩子都會有很深的記憶。再就是「大大」泡泡糖,還有跳跳糖—在嘴裡跳來跳去的那東西,我覺得很神奇。好像一夜之間,出現了這些只能在童話裡聽到或者看到的東西。讓你覺得世界變化突然開始多起來,開始快起來。

    和洋娃娃一起長大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80後這一代人的話,我覺得是「孤獨」這個詞。因為沒有兄弟姊妹,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個人長大的。所以我們這一代的女孩子更多的時間是在家裡跟洋娃娃玩。我很喜歡洋娃娃。我有那種把這個「女孩」打扮漂亮,然後陪「她」一起成長的快樂。我父親出差我就纏著他,讓他回來的時候,必須給我帶一個洋娃娃回來。所以那時候我有很多天南海北帶回來的洋娃娃。我會給「她們」排座,而且很喜歡給她們穿不同的好看的衣服。像很多女孩子一樣,睡覺的時候把洋娃娃從這邊圍一圈到那邊,然後自己睡中間。她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且我會覺得,我有一種要照顧她、要陪伴她的責任感。我小時候就是很標準的那種女孩子。

    家庭格局對80後來說非常小,在他們眼中,再也沒有四世同堂大家庭的概念。在三人的小家庭中,他們是唯一的孩子,同時,因為他們代表了這個家庭的希望,所以會感覺到父母,包括家裡的爺爺、奶奶所有人都好像在後面注視自己,希望自己跑快一點、跑遠一點。我覺得這種期望感特別強烈。80後的關鍵詞還有「日新月異」。我們的成長軌跡中,你會覺得那麼多新鮮的,剛剛出現的東西投入你的視野,然後進入你的世界。我們這代人確實見證了很多的變化。

    童年的愛好影響了我一生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給人家講故事,從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了。我特別喜歡別人聽故事的樣子,就是別人很專注地被邀請進入你的世界的感覺。所以我就不斷地講故事,然後去獲得這種滿足感。我記得幼兒園有一個鞦韆,我總是坐在鞦韆上,旁邊可能會有幾個小朋友,然後我就坐在那兒給他們講故事。那種記憶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那些故事是小時候我媽媽用錄音機放給我聽的,當然我會篡改很多結尾。當時媽媽要上班,而我總會纏著她講故事,所以她走的時候總會給我放上磁帶,讓我自己聽。都是些類似《寶葫蘆的秘密》之類的故事,總之是很乏味的,因為聽了很多遍。我的辦法就是改結尾,我覺得可能會有其他的結尾,所以我就給聽故事的小朋友安排一個新的結局,一個可能更幸福的結局。

    這樣的愛好對我後來的人生道路影響很大。它促使我不斷地去尋找更好的故事。

    在閱讀中尋找幸福

    我從小學就開始接觸文學作品,印象最深的有雨果的《悲慘世界》,我被裡面的故事吸引。特別是碰到故事有很大的跌宕起伏,比如錯失、遺憾,包括生離死別的時候,都會掬一捧同情淚,把自己也帶入故事當中。十六七歲的時候,村上春樹、杜拉斯開始來到我們的世界。那時候資訊沒有現在這麼發達,也沒有網絡,媒體也不夠關注他們。但不知為什麼,好像很快他們就成為我們中間的一種符號。我記得當時鄰班一個同學給我寫信,他為了吸引我,就說我知道你也喜歡村上春樹、杜拉斯什麼的。意思是說,他覺得這些是我們共通的部分。就是說,從那時候開始,我們有了一些屬於自己的文學作品。它們有一種和之前雨果的作品完全不一樣的東西。讓你找到一種可能更自我的情感表達,更決然的一種講述故事的方式。

    那時候看杜拉斯的《情人》的時候,我印象很深。其實我後來也不覺得我那時候讀懂了。像《洛麗塔》也都是那時候讀的。我還是會被故事或者一些情景給打動,然後很容易進入到那個故事之中。讀這些書的時候,我還在讀高中。那是一個比較自由的學校,它會給你很多種發展的可能性,因為它提供了一個很自由輕鬆的環境。雖然那是一個重點高中,但不是只知道學習,而是有很多學習之外的東西。我當時高中很多朋友,他們也不是那麼單調乏味。我記得大概到高二的時候,語文課實行素質教育改革,語文課徹底不講課本了,只在考試之前可能用不到一星期的時間,把課本內容跟大家讀一遍。平常我們上課就是閱讀。我們學校有一個很好的圖書館,語文課是兩節課連上的,我們就到圖書館按照自己的興趣隨便讀書,那時我覺得很開心。所有語文課都這樣上,你就覺得有一種樂隊那樣的奔放感覺。

    在那裡,我看了很多70後作家寫的作品,包括周潔茹、衛慧他們的作品。我很羨慕她們,因為她們在寫大都市裡面年輕人的生活。而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必須每天上課,然後回家寫作業的學生。我很羨慕那種自由的生活,覺得那可能是一種更幸福的生活。但是現在回頭來看,原來中學的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找到和夢想最貼近的職業

    其實我是一個從小就不斷修改自己的理想,也沒有找到自己理想的人。因為理想有很多,它會根據環境變化而變化。比如說父母發現我很愛講話,很愛辯論。他們說將來我可以去做律師,然後我就覺得律師是挺好的職業。後來我參加過數學競賽、物理競賽,尤其物理競賽分數特別高,我簡直相信我將來可以成為一個物理學家。

    我覺得我印象最深刻或者說最迫切的一個理想,是希望成為一個什麼也不用干,整天可以做白日夢的人。因為我很喜歡幻想,很喜歡坐在那裡走神,想很多事情。那時候我就想,要是靠做白日夢我就能養活自己,能生活下去就好了。所以我認為我很幸運,找到了寫作這樣一份職業。我覺得,寫作其實是一個以賣夢為生的職業。所有的小說,都是我一個又一個的夢。我很幸運找到這樣一份職業,它是和我的夢想最貼近的一個職業。

    網絡給我們更廣闊的交友空間

    我是在新加坡念的大學,去新加坡的前兩年特別孤獨,回憶起高中那些幸福時光,記起來以前的人和事,就特別想寫出來。總之那是我表達欲最強烈的時候。那時候我在網絡上找到幾個文學論壇,在那幾個文學論壇上我認識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他們跟我年齡相仿,也在網絡寫作,然後我就加入了論壇。

    那時候我特別專注於這幾個文學論壇。我很在意自己的小說發表,有多少人回復,他們回復什麼等。可能其他人不像我那樣,他們在國內有同學,有其他可以消磨時間的方式。但是我只有這幾個論壇,我就不停地刷新看有沒有回復。那時候這幾個論壇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它也成為很多人的精神支柱。其中有一些人依然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們會有一種互相分享、互相競爭的感覺。那時特別想嘗試小說寫作的各種各樣的方式,甚至我們會把小說寫得很酷,別人都讀不懂,我們就有一種成就感。我覺得那是一段很單純、很美好的時光。那時候的朋友也成為我一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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