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第14章
    這天晚上,在家吃完飯,他躲在自己的屋裡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把自己埋在一團煙霧中。於若夢的父母都是中學教師,是屬於知書達禮的家庭。而自己的家庭非常普通,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工人,父親每天晚上出去找人下棋,而母親就叫幾個鄰居來打麻將,現在母親的屋裡就傳出了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每天都玩到十二點多。於若夢能看得上這樣的家庭嗎?他掐滅了煙頭,站到了大立櫃的鏡子前。一米八三,這是一個驕人的高度,但是這張臉怎麼這麼長?膚色怎麼這樣黑?親戚們都說他隨了父母的缺點,隨了父親的長臉,隨了母親的膚色。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厭惡地離開鏡子,躺在了床上,痛苦地搖了搖頭,他害怕遭到像古英素那樣的拒絕。

    不知為什麼,於若夢那雙嫵媚的眼睛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的下身一下蠢蠢欲動起來。他渾身燥熱,春潮澎湃,他情不自禁地掏出那個傢伙,不停地撫弄起來,嘴裡還一邊輕輕地叫著,若夢,我一定要得到你,若夢,我一定要得到你……等他平靜下來時,他坐在了寫字檯前,拿出日記本和鋼筆,在上面無所用心的寫了一句話:心兒啊,為什麼這麼激動?他拿鋼筆在日記本上點著。對啊,何不寫首詩,試探一下她?他在日記本上飛快地寫起來。馬永剛在中學時就喜歡寫詩,但沒有像有些人那樣到了對文學、詩歌酷愛的程度,因此,報考大學時,他非常理性,沒有報考中文系,而是選擇了比較熱門的經濟管理專業,他覺得學習經濟管理才是將來的安身立命之本。學習經濟管理,並沒有影響他課餘時間讀詩、寫詩,他還參加了大學生們自己組織的文學社,和他們一塊辦詩刊,他還在正式報刊上發表過詩歌呢。

    心兒啊,為什麼這麼激動?是什麼,摧毀了你的平靜?你終日坐立不安,那顆僵冷的心再也勒不住韁繩。

    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明知那是險境,我會碰得頭破血流!然而難以忍受的苦痛,也會點燃我週身的血液,我將被焚燒得一乾二淨。

    去吧,不要猶豫,這是我最後的決定,即使,一切都會化為泡影!第二天上午,他從辦公室裡進進出出,留神觀察著於若夢他們的辦公室,發現只剩下於若夢一人時,他伺機迅速地溜了進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臉上像冒火一般發熱,汗水像小蟲子一樣在臉上爬著。於若夢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我……沒怎麼,我……昨晚上給你寫了一首……一首詩,你看看。」他把一個信封放在了於若夢的桌子上,他感覺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於若夢的辦公室。

    馬永剛心不在焉、六神無主地度過了一個上午。中午買飯時,他看到了於若夢他們,他像做賊似的偷看了一眼於若夢,她像沒事人似的和那些人有說有笑。馬永剛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她到底有沒有看懂那首詩?他有些落落寡合,無法坦然地融進他們那個小集體中,因此,他買了飯,一個人回到辦公室進餐,科裡其他人都回家吃飯了。

    吃完飯,他沒有到於若夢那裡打牌。他拿了一張紙,他想,她肯定沒看懂那首詩,我現在再寫一首明白一點的,讓她讀懂我的心。於是他奮筆疾書,又揮就一首:題目:飛蛾這綠色的小生命,舞動著它透明的薄翼,撲向光明,撲向烈火,沒有絲毫的猶豫!雖然頃刻間它化為了灰燼,但它找到了自己壯烈的歸宿。

    讓我做這飛蛾吧,鼓起勇氣,撲向愛情的烈火,哪怕被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他又伺機把這首詩送給了於若夢,並在詩的下面寫了一句:請於今晚八點在河邊公園長廊處見面,不見不散。

    他在政府澡堂子洗了澡,有些匆忙地提前回了家,讓母親早早地做飯。吃完飯,他換了一件乾淨的煙色T恤和淺色褲子,拿了一個小包,裡面裝了一瓶花露水,為了驅蚊用的,還裝了一包瓜子,他知道於若夢平時愛吃瓜子。七點多,天色有些暗了,他便騎上自行車奔了河邊公園。

    馬永剛終於在焦急不安中等來了於若夢,這讓他欣喜若狂,他急忙接過於若夢的自行車,幫她支車鎖車。於若夢今晚穿了一件短袖白色連衣裙,白色高跟涼鞋,她把齊肩的黑髮束成了一個馬尾,身上散發出一股青春的氣息,馬永剛感覺於若夢要比古英素清純可愛得多。

    他們在長廊的椅子上坐定了,馬永剛拿出花露水。

    「來,搽點花露水吧,不然,我們一會兒該成蚊子的下酒菜了。」於若夢只是笑了一下,並沒有動。馬永剛不由分說,擰開瓶蓋,把花露水倒在手上,抓過於若夢的手,馬永剛感覺於若夢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那手小巧、溫熱、細膩,她胳膊上的肌膚是那樣的細膩光滑。馬永剛再也不能把持自己了,他一把將於若夢攬進了懷中……又一個夏季來臨了,河邊公園的長廊裡還算涼爽。馬永剛和於若夢兩個人相擁著吻個不停。於若夢上身穿著一件粉色T恤,下身穿一條短褲,兩條腿纖細修長,皮膚細膩光滑。馬永剛把手伸進於若夢的懷裡。

    「你別總摸右邊那個,他們都說兩個不一樣大了。」「真的嗎?那就摸左邊這個。」於若夢閉著眼,低聲呻吟著,喘息著。

    「若夢,若夢,我實在受不了,讓我來吧。」說著,他的手就要解於若夢的皮帶。於若夢馬上睜開眼,一下握住了馬永剛的手。

    「我們現在不可以,只要邁開了這一步,你就不會珍惜我了。等我們結婚時吧。」一到這關鍵時刻,於若夢異常清醒,她決不容許馬永剛越雷池半步。馬永剛便洩了氣,掏出煙點上,一聲不響。於若夢又俯過身來,把頭靠在了馬永剛的肩膀上,她抓住馬永剛的手放在她的腿上。

    「行啦,看你那點出息,我早晚是你的,別不高興了。我告訴你呀,我們科後天組織去北戴河,去一個禮拜。」「你們科裡組織?」

    「有個企業老闆,是我們科多年的關係戶,跟我們科長莫逆,在北戴河開了家旅館,他邀請我們去,所有費用,他全包。聽科長說,局長同意了,反正不花局裡的錢。」「去一個禮拜?你跟他們出去,我真是不放心。你看你們科裡那些人,從科長到科員,一個一個的,沒一個是好東西。」「說什麼呢?人家都不是好東西,就你是好東西。」「我是擔心,怕你這肥水不小心流了外人田,那我就虧死了,冤死了。」「看你這點出息,你放心吧,我永遠是你的,錯不了!」「到那兒後,抓著空兒,給我寫封信,免得我惦記……」他們又擁吻在一起,遠處的月季花香陣陣襲來,讓他們心醉神迷……在於若夢去北戴河的日子裡,馬永剛終日坐臥不寧,失魂落魄。

    工作忙時,他能夠暫時把那份牽掛放下,一旦閒下來時,牽掛、憂慮、不安,讓他備受煎熬。三天了,於若夢沒有寫信來,哪怕是寫有隻言片語的一張小紙條也沒有寄來。

    馬永剛的擔心自有他的道理,他們戀愛有半年多的時間,他感覺到,於若夢是個熱情奔放的女孩子,她喜歡新鮮事物,喜歡尋求刺激。馬永剛對滑冰從來是望而卻步的,自從和於若夢在一起,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她在冰上蹣跚學步。沒幾天,於若夢就能在冰上馳騁了,她穿了一身的鮮紅,在冰上滑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引來了男男女女讚歎的目光,她願意出這個風頭,願意讓眾人矚目。馬永剛在冰上始終不能揮灑自如,讓他一時覺得,於若夢離他是那樣的遙遠,她竟像一道虛幻的風景,他永遠也抓不住她。

    於若夢去北戴河的日子裡,馬永剛度日如年。

    於若夢不僅沒有給他寄來隻言片語的文字,而且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來。每天晚上,馬永剛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即使朦朧地進入了夢鄉,也常常從噩夢中醒來。他總是做同一個噩夢,在茫茫人海中,他拚命追逐著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的於若夢,她在前面快速奔跑著,不時回過頭來向他咯咯地嬉笑著,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不斷地閃避騰挪,距離馬永剛越來越遠,馬永剛在後面拚命叫喊著,於若夢不理不睬,她的身影逐漸變成了一個小白點,直到蹤跡全無……馬永剛醒來後,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了他的心頭,他拚命抱住身邊的枕頭,痛苦地呻吟著,若夢,不要離開我,若夢,不要離開我……週一早上上班時,馬永剛看到,於若夢他們科室開始有人進進出出,想必是他們都從北戴河回來了。馬永剛迫不及待地走進於若夢的辦公室,他和大家搭訕著,知道他們昨天下午才回來。他看見於若夢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正在低頭看報紙,他們兩個人早有約定,在單位裡暫不公開戀愛關係。她的臉色有些紅暈,顯然是因了陽光和海水所致。她沒有抬頭,臉上的表情很淡漠,連一個曖昧的眼神都不給他。

    馬永剛神情落寞地離開了於若夢的辦公室。

    科裡其他同事都跟科長下基層服務了,科長讓馬永剛留下起草一個報告,馬永剛感覺正中下懷,是一個絕好機會,可以伺機把於若夢叫過來,問她這幾天去北戴河的情況,同時表達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他給於若夢打電話,電話就在她的桌子上,每次都是她接電話。

    剛參加工作的人都是這樣,特別熱衷接電話、傳電話,馬永剛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就是這樣。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時又沒有多少工作,所以很寂寞,到處給同學留電話,希望經常通過電話和同學溝通交流,排遣寂寞。電話鈴聲一響,他搶著接電話,十有八九都是別人的電話,接了別人的電話,再傳電話,也別有一番樂趣。

    於若夢沒有接電話,馬永剛只好用假聲:「請問於若夢在嗎?」

    「請問您是哪裡?」

    「我是他同學,有急事找她。」「喂,哪一位?」於若夢那嬌滴滴的聲音真是讓馬永剛骨軟筋酥。

    「親愛的,想死我了,你能過來一下嗎?我這屋裡沒人,他們都下去服務去了。」「不行,我現在很忙……」「要不,晚上去河邊公園吧?」

    「不行,我今晚有事,改天再說吧,對不起。我掛了。」電話聽筒裡馬上出現了「嘟嘟」的忙音。她這是怎麼了?馬永剛的心裡七上八下的,懷著一個巨大的問號,無可奈何地坐在辦公桌前,開始起草報告,畢竟科長吩咐的工作還是要做。

    他天天去於若夢的辦公室,看她不是打電話,就是趴在桌子上寫東西,好像是在給誰寫信?寫完了的部分用報紙蓋著。她對馬永剛依然是不理不睬。她中午不在食堂吃飯,早早地下班走了,晚上不知什麼時候下的班,她好像是故意躲避著馬永剛,根本不給他單獨見面的機會。

    馬永剛在食堂裡買飯時,隱約聽人們小聲議論於若夢。這次去北戴河,她和旅店的那個老闆打得火熱,就這幾天的工夫,倆人經常粘在一起,一塊游泳,一塊看錄相。那傢伙開著桑塔納載著她兜風,看她興奮的。他可是個有婦之夫啊,小於這孩子可真不知深淺。這不,那個老闆經常給她打電話,一聊就聊個把小時,照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這孩子太輕浮……馬永剛終於明白了於若夢這幾天為什麼總躲著自己,他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竟會如此脆弱!他太懂得於若夢這樣的女孩子了,她喜歡新奇,所有新奇的事物、新奇的人都會讓她興奮。他早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是發生了問題。這個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於若夢真的會愛一個有婦之夫嗎?馬永剛半信半疑。他拿著空飯盆回了辦公室,他沒有買飯,因為實在是吃不下,他心亂如麻。

    他獨自一人騎車去了河邊公園,花池裡五彩繽紛的月季花競相開放,但他無心賞花。長廊裡沒有人,馬永剛坐下來,一個人悶悶地抽著煙。知了們扯著嗓子不停地叫著,讓馬永剛更加煩躁不安。他實在聽不下去了,在地上撿了幾塊小石子,在柳樹下向上張望搜尋著,發現目標後,他嗖嗖幾下把小石子甩出去。知了們嗚咽著飛走了,叫聲暫時停歇了,他這才鬆了口氣,繼續坐下來,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發呆。但是,知了的叫聲一會兒又在他呆呆的眼神中響起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