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價 第二十八章 突破五百萬大關?
    這次請來的拍賣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參拍前,葉曉楓和她見過面,一起吃過飯。年輕的拍賣師說喜歡他的畫,也能說出些門道來,所以葉曉楓對她是有信心的。

    趁拍賣還沒開始,葉曉楓抽空把手中的拍賣圖錄又翻了一遍。在他、瘋子和刀疤臉三人之中,已被程經理認購的「山海經」排到第一位,瘋子的《人性·解剖》排到第二,《模式·移動的牆磚》排到第三,刀疤臉的《瀕死系列·01》排到最後。拍賣會上這樣的排列對葉曉楓的心理來說,是相對保險的,倘若他的《模式·移動的牆磚》排在最前列,他將如第一個完成體操動作的奧運健兒們一樣,無論是站在台上,還是面對台下,都頂著巨大的壓力。

    下午兩點半,拍賣會場上座無虛席。為了能讓更多的買家前來參加拍賣會,拍賣公司的何總不得不多安排了一些座位。何總聲稱,這次前來參加拍賣會除了內地和港、澳、台同胞以外,還有東南亞和歐洲藏家。早在預展期間,就有人對《模式·移動的牆磚》產生極大的興趣,因而葉曉楓不擔心作品會流拍,而更關心的是他跟瘋子、刀疤臉之間的較量。

    半小時以後,那幅「山海經」的習作就登上了大屏幕。經過幾個回合的競爭之後,這幅畫毫無懸念地被程經理以八十萬的價格「買下」,而沒等葉曉楓細想其中的貓膩,瘋子的《人性·解剖》就登上大屏幕了。

    從投影屏幕上的效果來看,瘋子的畫比直接觀摩原作遜色許多,但這並不妨礙藏家們的反應,畢竟在參加拍賣前,藏家們就仔細研究過這幅畫。

    葉曉楓在想這些事的同時,年輕的拍賣師已經報出了這幅畫的價格,「《人性·解剖》是『療傷』系列之一,競拍底價一百萬,請有興趣的藏家朋友們亮出手中牌號!」

    和葉曉楓上次見到的拍賣師所不同的是,這位女拍賣師說話並沒用過多的修辭,也沒故意煽動會場的氛圍。倘若把上次那位拍賣師比作修辭學家的話,眼前的女拍賣師說話就更像卡夫卡小說中的黑白兩色:砍去多餘部分的同時,單刀直入地呈現了「事實」。女拍賣師咬字清晰,因而當她喊出「一百萬」的時候,葉曉楓的心也咯登地向上跳了一下。沒等葉曉楓反應過來,下面就有人應價。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百萬的標底就保住了。

    「一百二十萬!請您再亮一次手中牌號!」女拍賣師又一聲喊,驚得葉曉楓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眼見第四十號藏家再次亮出手中牌號,葉曉楓幾乎懷疑自己正在做夢,而他此時根本來不及細想就被打斷了思緒。幾輪過去之後,《人性·解剖》已經被拍到一百八十萬。葉曉楓和藏家們一樣,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拍賣師此時已經喊了第二回。

    「《人性·解剖》第二次……」年輕的拍賣師看了看會場,抬高手臂說,「六十七號藏家出到兩百四十萬,《人性·解剖》被一次性叫到兩百四十萬!」

    女拍賣師話音剛落,三十四號藏家又舉牌了,三十四號藏家把價碼加到兩百六十萬!六十七號顯然不肯放過即將到手的肥肉,他把砝碼又添了二十萬,然而當三十四號藏家出到三百一十萬的時候,六十七號藏家最終選擇了放棄。

    《人性·解剖》以三百一十萬的價格成交,對葉曉楓來說不能不說是個很大的刺激。那種感覺就好比當前重量級拳王站在拳擊台下,看到自己的挑戰者登到台上向觀眾投擲飛吻,展示他強悍的肌肉時,老拳王就明白勝負已定:今天這場較量下來,他就該被擊出拳台了。《模式·移動的牆磚》的底價只有五十萬,讓葉曉楓想不通的是,無聰為什麼只給他的作品定五十萬,拿五十萬的底價去跟瘋子競爭,無異於把輕量級選手送到重量級拳台上,給體格強健的惡棍當沙袋。而等到拍賣會結束之後,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忍受瘋子的嘲諷了。

    拍賣會場上依然高潮不斷,然而沒有哪一個數字能重新調動起會場的情緒。不管一百萬還是兩百萬,都離三百萬的數字相差甚遠,對葉曉楓來說,眼前這個數字幾乎成為一個不可能逾越的神話。

    葉曉楓朝四周看了看。在今天下午的拍賣會上,無聰、桂姨、何總、譚秋農都沒來,靈羽則是他主動不讓她過來,以免給他增加心理壓力。眼見自己孤立無援地坐在嘉賓席上,葉曉楓不禁嘲笑自己是個傻瓜。也許無聰他們這些人事先就瞞著他估量過這幅作品的價值,他們對《模式·移動的牆磚》信心不足,有了「山海經系列」,無聰就能靠它們發一筆財了。說來說去,無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他沒必要為他的新作冒風險,或許他該聽他的話,鞏固以往的風格?這麼一想,葉曉楓的腦子不免亂糟糟的,彷彿許多只無頭蒼蠅在裡面轉來轉去。現在就站起來,躬著身子偷偷溜出去行嗎?他不能當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不管結局怎樣慘烈,他都要捍衛住自己的尊嚴!

    「下面這幅《模式·移動的牆磚》的作者是葉曉楓,底價是五十萬元人民幣。」女拍賣師喊出價碼時,葉曉楓分明感覺到她的腔調有氣無力。他想就連跟他一起吃過飯的拍賣師都沒流露出興奮的神情,他的死刑馬上就要被宣判了:絞刑架,斬首或是腰斬。

    「六十萬,二十號藏家出到六十萬,有高於六十萬的藏家嗎?」拍賣師的聲音在葉曉楓聽來依然平板僵硬。八十萬,九十萬,就連一百四十萬的叫價也絲毫沒有打動葉曉楓,而此時拍賣師已經喊到最後一次了。

    「一百四十萬第一次,一百四十萬第二次,一百……有藏家出到兩百萬,有藏家把價加到了兩百萬!」女拍賣師向上揚起的腔調,讓委靡不振的葉曉楓重新抬起頭來,把價碼加到兩百萬,即便是勝負已定的結局,起碼他不會一敗塗地。

    「兩百萬第一次,兩百萬第……有藏家出到三百萬,是七十六號藏家嗎?請您再亮一次手中牌號!」

    拍賣師話音未落,葉曉楓就繃直身子,坐了起來。他懷疑自己的聽覺和視覺同時出現了問題,然而,當另一個數字在他耳畔響起,「五百萬」的價碼飛碟一樣在他眼前盤旋時,他才相信這並非一場夢。「ET外星人」並非是影視裡虛構的,中國當代藝術家和國外大師在同一舞台上抗衡也非天方夜譚,無聰沒有判斷失誤,這個精明的商人確實懂得他所創造的藝術價值,無聰就像猶太人一樣懂得財富合作和經營秘訣,而不是如吉卜賽人那樣只會從別人的口袋裡竊取東西,他跟無聰這個伯樂從合作的第一天開始,就注定了他的畫價會直線狂飆!

    就在葉曉楓心潮澎湃地享受這場戰役碩果的同時,另一個念頭也在他腦海裡同時閃現出來:《模式·移動的牆磚》拍到五百萬,是否也有私下交易的嫌疑?然而,這樣的念頭不過閃現了幾秒鐘,就被葉曉楓排斥掉了,就算玩遊戲的人膽量再大,也不會以人肉炸彈那樣的自毀性方式私吞幾百萬的巨額財富。

    拍賣會並沒因「五百萬」的價碼結束。接下來,還有幾十幅當代作品參拍。而葉曉楓也抑制住喜悅,繼續往下看。不管怎麼說,刀疤臉的作品還沒登場,只有當《瀕死系列·01》的結果揭曉之後,他才能知道自己是否是今天最大的贏家。

    面對刀疤臉即將出現在大屏幕上的作品,葉曉楓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又重新拎了起來。早在他們三人昨晚桑拿房聚會的時候,他就感覺到老大哥給他施加了無形的壓力。刀疤臉曾在桑拿房告訴他,一位具有國際水準的評論家說,他的畫有一股悲天憫人的神聖力量,這股力量在東西方畫家中都是鮮見的。而刀疤臉在用繪畫語言表達內心的同時,技巧的運用在畫面上也達到了完美的體現,他那和古典主義相似的筆觸和色彩彷彿一個逝去多年的埃及國王的幽靈站在金字塔中,用娓娓動聽的聲音講述著古老的故事。另外,葉曉楓也深知自己的繪畫功力是不及刀疤臉的。

    想到這裡,葉曉楓不由得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康熙年間的銅幣。這份小禮物是靈羽送給他的。靈羽說銅幣是她無意中在古玩市場上淘到的,和普通古幣所不同的是,這枚銅幣外圍有一圈花紋,是用來占卜吉凶的「厭勝幣」,靈羽希望這枚錢幣能讓他交上好運。

    葉曉楓把這枚銅幣握在手中時,台上的大屏幕也出現了《瀕死系列·01》。刀疤臉作品的底價被定到八十萬,既然他葉曉楓的作品能從五十萬躍到五百萬,老大哥的畫是否能在八十萬後面再加個「0」?趁拍賣師還沒說話的時候,葉曉楓握錢幣的手已經攥緊了:倘若翻開時看到錢幣有缺口的那一面,就宣佈刀疤臉獲勝,反之他便是無可爭議的冠軍。

    「請在場的各位朋友們注意大屏幕,下面這幅《瀕死系列·01》起拍價八十萬……」沒等葉曉楓攤開握錢幣的手,拍賣師已經進入狀態了。

    葉曉楓把視線拉回台上,又朝周圍看了看。眼看今天的重頭戲只剩下最後一個,原本安靜的人群小小地騷動了一會兒。幾秒之後,有人舉出手中牌號,八十萬的底價保住了。

    「六十五號藏家出到八十二萬!」拍賣師在台上喊,「有高於八十二萬的價格嗎?還有另外的朋友和藏家喜歡這幅畫嗎……好了,四十一號藏家舉牌,四十一號藏家把價格加到八十六萬!」

    葉曉楓依然握緊攥錢幣的手,他想接下來,大概又到了數字飛躍的時刻了。橡皮球反彈的高度往往是第一次的若干倍,他不敢想像這幅作品會飛到多高。他在內心告誡自己不要太在意這件事,刀疤臉是他的老大哥,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藝術家,然而另一個聲音卻在一旁小聲嘀咕著:不要超過五百萬,曉楓啊曉楓,你不能再輸給刀疤臉了,哪怕你們從前都是患難的好兄弟!

    在兩股力量拉扯葉曉楓的同時,拍賣師又開始喊價了。

    「八十六萬第一次……八十六萬第二次……八十六萬……」木槌重重地落了下來,刀疤臉的《瀕死系列·01》以八十六萬的價格被四十一號藏家拍到手了。

    葉曉楓坐在那裡愣了一會兒,腦子裡一片空白。倘若先前的他是在期望刀疤臉的畫不要比他拍得高的話,現在的他卻不免打心底裡同情起老大哥了。八十六萬,太過低廉的數字,八十六萬,遠遠低於這幅藝術作品價值的數字。

    葉曉楓緩緩地張開五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小銅幣在他掌心上散發著完美無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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