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75節 :先去喝幾杯
    文青在放假的第二天,拿來了他們剛剛出的《非詩》創刊號。在這本民間刊物中,刊登的全是20世紀60年代以後出生的年輕詩人的作品,這些詩大部分都是口語詩,而在這些口語詩裡面,又有一部分是用粗俗之語寫的,內容大抵是「打炮」(在他們的詩裡面,是不能出現做愛這個詞的,因為這個詞太文,太土,沒有「打炮」這麼直接,過癮)啊、喝酒啊等,都是些過去沒有人寫過的日常生活。詩刊的刊首語裡面,對這些詩大加讚賞,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後現代詩,是中國的工業詩。莫非認為,過去中國所有的詩都是農業詩,那些都是

    妄念,對現代人來說,是過時了的東西,中國現在需要的是工業詩,只有這樣,中國的詩才能和世界潮流走在一起,並能迎頭而上。張維一看,刊首語是莫非寫的,大吃一驚。趕緊再翻開莫非的詩一看,語言風格大概沒變,但十首詩的內容卻與過去大不相同。其中有一首詩是寫他的第一次戀愛,意思大概是那時他只知道愛她,多年以後,他才知道愛實際上就是性,沒有性,那種愛是荒唐的,是可恥的。張維看得驚呆了。必須承認,莫非的這首詩寫得非常流暢,而且寫得也比較真切,但很明顯,詩所表達的內容與美學價值已經與以往大不相同。張維的詩只選了五首,發在前面,與已故詩人海子等的詩在一起。文青取了個欄目,把他們網在後現代詩派之外了。

    文青走的時候,給張維說,七月二十日,全國六七十年代出生的最有代表性的詩人和一些主要的詩評家將聚首北方大學,一是要進行《非詩》的首髮式,二是要討論中國詩歌的走向問題。莫非是此次會議的發起人,文青已經把所有邀請信發出,廣東一位出版商出資籌辦此次會議。文青說,莫非要她代請張維,希望張維在會議上發言。

    文青在的時候,張維只顧跟她說話了,沒有來得及看刊物。等文青走了,他才仔細地看起來。他越看越氣,最後他把那本《非詩》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覺得自己被利用了。他沒有想到莫非和文青在短短的一兩年之內居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他在猶豫著,去還是不去。如果要去,他肯定是要和莫非等鬧翻,如果不去,終有一天,他還是會和他們鬧翻。藝術上的分離已經決定了他們的友誼馬上就要破碎了。再說,這次會議實際上也是目前中國活躍著的所有實力派詩人的一次聚首,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他又拉開了燈,翻起身來到地上撿起那本《非詩》來看。不看不生氣,一看更生氣。他覺得無論怎麼樣,詩不應該寫成那樣。

    第二天中午,任世雄來訪,拿起那份《非詩》來看,翻了一會兒問張維:

    「你覺得他們寫得怎麼樣?」

    「糟糕透頂了,詩怎麼能這樣寫呢?要麼他們就另取一個名字,從詩裡面分離出去,別再以詩來稱呼它。」張維生氣地說。

    「哎,你說的這一點很有道理,我雖然寫得不好,但在上大學時也寫過幾首,好在我是上過中文系的,也算是科班出身,這些東西一看就是下三爛。不過,現在人們都是這樣來寫詩,已經成風氣了。我也一直在想,它們怎麼能叫詩呢?不就是把一些話分行排列了嗎?」

    「那是把外國詩翻譯過來後,就沒有韻了,成了散文。有些外語詩為了押韻,就把前一段最後一個詞或幾個詞另起一段,而翻譯過來後也不押韻了。結果呢,中國的詩人們以為人家就是這樣寫詩的,都紛紛摹仿,把詩給寫成現在這樣了。」張維說。

    「我和幾個詩評家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都有同感,認為現在的詩都是實驗詩,都不成熟。那些研究詩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外語水平差,如果能多通幾門外語,就可以把國外的詩也拿來比較了,這樣,詩的問題就可以有個大致的概念。」任世雄說。

    「那不一定。現在的潮流就是反傳統,凡是傳統的,都將是被否定的,凡是傳統否定的,都將是被張揚的。似乎已經到了一個顛倒黑白的年代,用宗教的言詞來說,就是到了末世。一到了末世,邪教叢生,物慾領先,惡念四起,禮教敗壞,道德全失,人心大亂。這似乎在詩歌裡已經成了這樣。所以,過去你學過的理論對他們來說,都是笑柄,怎麼能用呢?」張維說。

    「這麼說來,很明顯你是被利用了。不過,看來,人家還是蠻尊重你的嘛!」任世雄笑道。

    「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再說,不管怎麼說,我也有一些名氣吧。過去寫詩,沒有什麼派別之分,誰寫得好,無論他是口語詩,還是所謂的超現實主義詩歌,都不要緊,可是,現在看來不行了。這本詩刊很顯然是要向詩歌界發難了。他們將在本月二十日在北方大學開會,也邀請了我。」張維沉重地說。

    「那你去嗎?」「我正在想。」

    「我覺得你一定要去,而且要發表重要的言論。你是超現實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之一,也算是一派宗師。你想想,如果這些人都是持同一種態度,那他們肯定是要起來反擊其他的詩人的。如果你發表重要言論,把他們逐個擊破,你就出了大名了。」任世雄說。

    「什麼一派宗師?在這些已經成名的詩人裡面,我的年齡最小,影響也不大。至於成什麼大名,我真的不在乎了。過去我一直想在詩歌方面做些事,可現在我的注意力已經遠遠地超過詩歌了,我要做的是經世之學。他們大概是覺得社會已經不關注詩人,而是關注小說和影視人物了,心裡有種強烈的失落感,所以想借此炒作自己,這是徒勞。當然,中國的詩歌也確是有了問題,我自己的詩也是有問題的。沒有讀者,你說我們還寫詩幹什麼?他們的說法多少有一些道理。可是,我在想,在整個詩壇上,我和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也是最親密的朋友,是不是應該跟他們通通氣?」張維有些遲疑地說。

    「沒這個必要。人家都要消滅你了,你還這樣?你們的分離是遲早要來的,還不如讓它來得轟轟烈烈些。你想想,你一個人扛起了一面旗幟,而他們都會把你當成靶子來打,到那時,你不僅名聲大震,而且還會成為詩壇的領袖人物。經過這麼一炒,我們再推出你的那本書。這就有了兩個炒作點,一個是你與後現代派的戰爭,一個是你與美學大師易敏之的爭鋒。你就這麼轟轟烈烈地起來了。」任世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好,與其謙虛謹慎地追求,不如轟轟烈烈地鬥爭。我去。」張維終於決定了。

    「我陪你去。」

    離開會還有一周時間。張維暫時把易敏之的書稿放下,著手寫起批評《非詩》的文章來。

    莫非於七月十九日到了北京,下午的時候,他讓文青來請張維到北方大學的招待所去。張維一聽莫非叫他,心裡非常高興。主張歸主張,朋友歸朋友。文青等已經把會場早已佈置好,現在就是接待來參加會議的人了。

    莫非一見張維說:

    「他媽的,你應該早點來嘛,還像老爺似的,讓我們八抬大轎去抬你。已經有架子了。」

    張維一聽這罵聲,非常親切。已經很久沒有和老朋友聚會了,現在聽到這嗔罵聲,就像見到了久別的戀人一樣。張維也笑著罵道:

    「他媽的,你要讓我發言,我連夜給你趕稿子。想今晚過來,誰知道你就讓文青去叫我了。走,咱們先去喝幾杯。」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