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38節 :殺人的信
    從那一天開始,張維開始了一場從古到今從未聽說過的愛情拯救行動,就是每天給吳亞子寫信,寫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對愛情的誓言,對精神的熱愛和對物質利益的鄙視。他還要求吳亞子給他回信,並思考這些問題。

    第一封信寫得非常長,大概有一萬字左右,寫了他和她從認識到現在的全過程。這封信寫了整整一天一夜,在寫作過程中,張維先是懷著歡樂寫的,後來慢慢地就開始悲傷起來,以至於後來就淚流滂沱。他最後寫道:

    「小亞,我們不應該放棄我們的愛情,我們應該拯救它。你父母的觀念仍然是屬於舊時代的,是必將被人們拋棄的。你知道我最後見你的那天晚上從你們家出來時的情景嗎?我覺得那是世界的末日,這末日是這世界的不公平帶來的。我真想有一包炸藥,把我們都炸死好了,但我不能,我寧肯死一千次,也不想讓你受到一點點傷害。於是,我和別人打架。我打架不純粹是為了發洩,還是想看看你對我的態度。我想你肯定是看見我和別人打架了吧!但我寧願你沒有看見,因為你沒有出來阻止我。我在你們家樓底下被別人打得昏死了過去,是一位好心的飯館老闆把我抬了進去。我想你肯定不知道,你如果知道的話,是絕不會無動於衷的。可是,你知道嗎?在那一天,我想你肯定看見了,所以我對你充滿了仇恨。

    我在心裡罵你是冷血動物,我恨死你了。我決心再也不找你了。這個決定顯然是一時的衝動,第二天的時候,我又發瘋一樣地愛著你,為你辯護。當我知道你南下時,我的心裡冷極了。但我又想,你定然是要冷靜一陣子,是要尋找你始終沒有找到的自由。我本來是恨你的,可是,一想到這些,我又是贊成的。你首先得有自由,得有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然後才能擁有一切。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首要的和最後的任務就是要爭取自由。自由是我們獲得幸福的最重要的條件,由此,我們才能自己決定愛誰,與誰結婚。這樣也好,你在那兒靜靜地想一想,想一想我們是否合適,想一想你自己的前途、命運和幸福,如果你想通了,就告訴我一聲。哪怕你覺得你不再愛我了,你也要告訴我一聲。但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只有我。只有我懂得如何愛你,只有我懂得你需要什麼。

    小亞,讓我們共同來拯救我們的愛情吧!它的意義不僅僅在於我們自己,它的勝利是人類精神的勝利,是自由的勝利,也是愛情的勝利,而它的失敗則意味著人類精神與自由的悲劇,意味著現實與理想的悲劇,意味著價值的失敗。

    ……」

    吳亞子收到這封信時嚇了一跳,她以為張維給她寄來了什麼書,沒想到竟然是一封信。她看見了信紙上的淚痕,看見了他們的過去,看見了曾經那個理想四溢的自己,她還在淚光中看見了張維和別人打架的情景。吳亞子的回信很平實,是什麼就說什麼,除了這些外,她就不知道再說什麼了。她沒有張維的那種鋪張的能力,也沒有張維把自己的愛與人類的命運聯繫在一起的能力。她知道,張維的這種高度也許有道理,但她不習慣。也是因為張維愛把自己的行為與什麼「人類」、「精神」等聯繫在一起,她覺得張維的一切太過於理想化,不實際,而她是一個平實的女子。如果說上大學時不知道這點外,現在她是太知道了。

    張維的第二封信是在收到吳亞子信的第二天寫的,比第一封信還要長,他把最近自己所學的知識和進行的思考全都寫了,講過去人類是如何追求精神的,把它跟他們的過去聯繫起來,認為他們過去的相愛和奮鬥是多麼有價值;又批判現在人類是如何被各種慾望所困擾的處境,認為目前的絕大部分人都是迷失了自我的人,這自然包括吳亞子的父母;他還講了前不久他們對自殺的討論,談了他對生命的態度。這一封信幾乎是一份哲學教授的講稿,是對他們過去人生的徹底的分析。張維知道,如果吳亞子對自己的這些觀點能夠理解並接受的話,就意味著他們從精神上能夠真正地結合,否則,他們即使結合了,也還是貌合神離,那有什麼幸福可言。

    對吳亞子來說,這封信如同天外來書。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讀書,尤其是哲學著作。在她看來,哲學是一些精神有毛病的人所從事的一種大而無當的事業,這些人大都因對當世看不慣,而又自視甚高,再加上對精神的極端讚美而對物質的極端蔑視,所以出言往往特玄特狂,行為也非常怪異。吳亞子對這種言論往往是不屑的,她覺得人之所以成為人,就是因為人不僅僅有精神上的需求,還有物質上的要求,兩者沒有什麼高低之分,更不存在誰決定誰的問題。即使他們的精神有多麼高尚,但如果沒有相當的物質基礎,他們的精神仍然會陷入痛苦之中。這一切緣於張維可能是馬克思,而她吳亞子不是燕妮。她也曾經有過衝動做一回燕妮,但她終究發現自己是吳亞子,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女人。她尊敬燕妮,也覺得人家了不起,可是,她覺得那樣太累,那樣需要她犧牲很多的東西,包括親情,包括她從小就養成的生活習慣。她曾經為張維犧牲過這些,但她覺得那樣太苦,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她現在不願意了。

    吳亞子也曾經想過,人不就這一輩子嗎?你能幹什麼呢?能改變這個世界嗎?改變了又怎麼樣?世界經常在改變,改變是它的常性,你不改變它就會有人改變它。那些改變世界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運氣是非常重要的。能成功的人永遠是少數,更多的人得安於現狀,得放棄自己的理想。有時候她想,理想又是什麼呢?人們把理想說得多麼崇高,了不起,實際上每個人的理想還不是從他個人的喜好和角度出發的?還不是為了滿足一個人的要求嗎?這些要求,有物質上的,有精神上的,無所謂崇高與卑俗,沒有像張維說的那麼有感情色彩。

    在經歷了好幾次感情的磨難後,她越來越覺得所謂愛情並沒有人們說的那樣美好。她覺得自己嘗的基本上都是一半良藥,一半毒藥。和張維相愛,她覺得是注定的,這是一次冒險,是一次遊戲。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她青春裡那簇最亮的火,但這簇火只能燃燒一時,並不能燃燒一世。她莫名地點燃了,懷著一種快意,也懷著一份恐懼。現在基本上快熄了。燃燒是很累的,不燃燒似乎也不可能,現在該結束了。她要求的不是一時,而是一世。張維無法給她一世的幸福。如果張維只是一介平常的男子,或者說張維現在若能放棄他的理想,她將毫不猶豫地嫁給他,那樣,她就可以過上平靜的日子。她不想再漂泊了,但要跟張維繼續下去,將意味著繼續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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