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21節 :其他的一概不提
    在老鄉的連罵帶推下,張維就跟著一位大師練氣功。老鄉也去了。張維到了那兒一看,大部分都是些老頭老太太,而且看上去都有些不太正常。他就覺得難受。那些人是對死充滿了恐懼,對生充滿了嚮往,他跟他們不一樣,他不畏死,對生充滿了一種厭惡。他一邊跟著大師說的呼吸,一邊在想:如果我在這裡呆上十天半個月,肯定也會成為他們那樣,我才不呢。但是大師說的一些氣功的要義卻激起了他的興趣。大師對他們說:「閉上眼睛,你們要覺得你們的上肢和頭與宇宙自然連為一體,你們的下肢則和大地接為骨肉,所以你們就和宇宙自然共呼吸,你們要修煉的是自然之法,你們的呼吸自然與常人不同,因為你們已經把人世間的污濁吐出,而把宇宙純潔的精氣納入體內,從此你們的身體就與他人的不同,然後你們的精神也就與常人的不同,你們得道了,可以放棄了人世間的功名利祿,然後你們就會慢慢地發現那些超自然的力量和玄象存在於宇宙中,你們就會預知未來,最後你們可以脫離常人的生存方式,可以在吃少量食物的情況下精力充沛地生活,如果在災難來臨,也就是世界末日到來時,你就會奇跡般地生存下來,而常人是不可能生存下來的。」

    張維覺得他前面說的很有一些道家的常理,可是越到後面就越玄了。大師講,他可以不吃不喝生活半個月,這一點,他將信將疑。張維去了兩次,就無法忍受這種引領了。他認為,鍛煉自身可能還行,但如果要以此達到永恆則有些荒唐。人們越說越玄,張維就覺得他們有些迷信了,便不再去了。

    張維還是常常失眠,他只能靠吃安定片度日,這使他無限地痛苦。醫生給他開了些藥,並勸他去看看心理醫生。那時,心理醫生還只限於一些大學裡的教師,實際上他們也只是上課而已,很少給人治病。張維沒辦法,又一次去找蘇菲。蘇菲現在正在做一個有關大學生心理的課題,實際上是她在為畢業論文做準備。她已經上了博士。她和他談了很久,對他說:「你要放鬆,不要太緊張,你對自己太殘酷了。」她要求張維把理想降低一些,不要抱著那麼宏大的願望,把世界也看得美好一些,不要對人存在那麼多的偏見。他失望地出來了。

    他徹底地變了,他再也不是原來那個目光深情而多情的大學生,他的眼睛因為失眠而充滿了血絲,眼簾也總是疲憊地耷拉下來;他再也不是雄辯滔滔的哲學家,而是害怕和人談話,因為他無力思考,因為他一說話就頭痛;他再也不想見那些女孩子了,他知道她們都不想嫁給他,只是想跟他玩,他能想像她們將來要嫁給怎樣讓人噁心的男人,又怎樣在那些男人的金錢包裝之下變得俗不可耐,一想到這些,他對她們充滿了厭惡;他也不能去圖書館了,他每天都在宿舍裡等待睡眠的來臨。

    最讓他痛心的是吳亞子也來看過他幾次,她買來了很多好吃的,那些都是他們戀愛時她常給他買的。吳亞子在剛開始進來時,神情裡帶著一些淒婉的內容,這是張維喜愛的,這讓他常常想起電影《魂斷藍橋》裡女主人公在戰後和丈夫相遇時那種淒美的神情,一雙絕世的大眼睛因為心中愛和痛苦的交織使它變了形,一雙美眉也差點被折斷,但是吳亞子馬上會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於是,她又笑著並帶著諷刺的口吻奚落起張維來:

    「瞧你啊,幹嗎跟別人不同呢?非要從人群中跳出來,還以為自己是天才,這下可好,睡不著覺,把身體弄垮了,什麼都幹不成,你還關心什麼國家大事和天下大事啊?動不動就是人類啊天下啊,我說這一下就是教訓,還是做個俗人吧!俗人有什麼不好,像我們一樣,有吃的,有喝的,能笑就笑,能哭就哭,有什麼就享受什麼,這多好啊!」

    張維從內心深處十分厭惡吳亞子這一點,他覺得她假極了,她為什麼非要裝出一副和他有距離的樣子呢?而所說的話嘮嘮叨叨又好像關係很近,知心知底的,何苦呢?但是,張維從內心深處又喜愛她這一點。

    吳亞子在表面上從來沒有表現出對張維深情的關懷,可是她來得很勤,雖然每次來的時候總要拉一個尾巴。就因為這一點,張維覺得這種愛真的讓他痛心。他有時候也萌發出向她再次求愛的念頭,因為他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他發現對吳亞子的那份愛還是沒有變。吳亞子的假裝使他也開始假裝起來,他們都裝著很平常的關係,可是他們內心的活動誰都看得很清楚。張維在看見吳亞子來的時候,內心中就湧上來一種無比溫柔而強烈的衝動,他看一眼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後,就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了。

    最後一個來看他的人仍然是李寬。總是在張維最關鍵的時刻,李寬就奇跡般地出現了。張維覺得,這是人生的奧妙之一,也是命運的奧妙之一。

    李寬從張維口裡得知,張維既去看了醫生,又去找了心理博士,覺得再無計可施,就沉吟起來。忽然他說:

    「你沒有再去找過易敏之教授嗎?」

    張維轉過頭去,低聲說:

    「沒有。」

    李寬聽出張維的怨氣,就對張維說:

    「大凡名士,都有些怪毛病的。歷史上這樣的人很多,生活中也有啊。易教授就是一個。這個人呢,經歷了很多苦難,對什麼都有與別人不同的看法。他後來跟我說了你去見他的情景,他說你太剛,太剛很容易折斷。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

    張維一聽,心中一震。李寬繼續說:

    「易教授是一個才氣很高的人,很多人都說他難以接近,我倒覺得他很平易,可能是那些說他的人他不喜歡吧。不過,他給我說過,他很想再見你的。」

    但是,易敏之傷了他的自尊,這是無論如何難以逾越的障礙。他不想去找易敏之,他想即使他們要相見,也應該是易敏之向他道歉後才行。

    失眠仍然在持續,系裡已經有讓張維回家治療的想法。當蘇菲跟張維談這一點時,張維斷然拒絕,他說自己能克服,能治好失眠。他不想讓父親為他煩惱。系裡最後同意他繼續留校,一邊上課,一邊治療。這一下使張維更緊張了。

    然而,在張維看來,這些徵兆恰恰是他作為一個天才必不可少的經歷。他知道尼采就曾長期失眠,有頭痛病;很多詩人包括歌德都曾有過自殺的想法,而有一些詩人真的自殺了。只有天才才會有這樣不同凡響的追求和痛苦。他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期末考試張維參加不了,系裡考慮讓他下一學期再考。張維因為這個原因給父親張繼忠寫了封信,只說他在學校裡有事,不能回家,其他的一概不提。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