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國首部商業領袖集體傳記 第25章 任志強:傲慢的好人(6)
    「一般人會說算了,別跟國家較勁,犯不上,也不是我們家的。(任志強)他那韌性就是,這事我覺得對,我一定要堅持。」齊躍曾經勸任志強盡量少說點。但是,「他就這性格,怎麼勸也沒用,他反而說:這對國家的利益和整個中國經濟都有用,你不能說為了華遠好辦事就不說。」

    在齊躍看來,讓任志強不說話,是不可能的事。李春暉有時候勸阻任志強別說得這麼犀利,委婉一點。任志強說:「別人都不說,你們還不讓我說。」

    他以前放炮時遇到麻煩,經常是華遠的老書記周堅給他抹平。周堅是開國上將周士第的兒子。1996年,老華遠在香港上市時,香港多家媒體和香港聯交所收到一封揭發任志強1985年入獄的匿名信。周堅到北京市檢察機關查閱十多年前的檔案,並從西城區檢察機關取得無罪的證明,才擺平了這件事。周堅現已退休,我多次尋找未果。周堅退休後,任志強還有一批特別能幹的人,對外溝通能力都很強,這也起了很大的緩衝作用。

    有一次,任志強告訴閻陽生:不說不行,人家以為任志強被抓起來了,所以還得說,不說對公司影響更大。閻陽生說:「任志強不怕麻煩,有一些事低低頭就可以過去了,但他不低頭。他就是這種牛脾氣,其實他可以搞得更大、更好。」

    任志強說,他父親對他的最大影響就是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這不光是我父親,應該說老一輩革命家都有這個觀念。當他們對革命事業有追求的時候,就不怕任何艱難險阻,也堅持自己的理想和事業。」任志強有一個哥哥在戰爭年代寄養於老農家裡,後來失散了,再也找不到了。「這種為了革命事業而作出犧牲的老一代人可以數出千千萬萬來。他們大部分都可以為了革命付出自己的家庭,包括自己的孩子。我們現代人所理解的家庭幸福,是可以拋棄的。老一代革命者,包括我的父母、叔叔伯伯,每一個人身上都可以看到這樣一個精神。我想這是他們給我們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

    閻陽生說,任志強其實很聰明,會搞關係。參軍的時候他打橋牌,和連長套近乎,連長被他忽悠得團團轉。「現在別人只看到了他桀驁不馴的一面,他和北京市、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的領導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就頂撞。實際上他還是很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沒犯大忌。爭論的時候,他是從純技術的角度來談的。即使對方生氣了,事後也會琢磨他說的是不是對的。」

    潘石屹告訴我,任志強只有一次服過軟。幾年前一次宏觀調控的時候,任志強發表了很多言論,一個領導派好多人去查他,前前後後查了他一個月。任志強每天晚上都給潘石屹打電話,發牢騷罵一通,不知道查什麼東西。最後另一個領導和潘石屹都給任志強建議:你要給人家一個台階下,你給這個領導寫個檢查吧,否則你也難受,人家也難受。於是就有了任志強所有的語言文字中唯一的一次妥協。

    「按任志強的性格,他是不會屈服的,就是要跟宏觀調控幹到底的。」潘石屹說。

    趙曉航說:「任志強應該是很純真的人,因為我們都到了耳順之年,都是60歲的人了,很清楚社會的險惡、站在對立面的壓力和來自媒體的壓力。但他單純得像一個說皇帝沒穿新衣的小男孩一樣。他老捅窗戶紙,你說他不童真嗎?」

    忠誠的少數派。

    雖然任志強屢遭炮轟,收了網民板兒磚無數,他仍堅持他的少數派本色不改。趙曉航和任志強,從13歲到18歲,同讀一個班,又同在一個地方插隊。他說任志強在學校也是不怎麼合群,不是那種能凝聚一幫小兄弟在一起的中心人物。他往往是個少數派。

    包括任志強、趙曉航、畢京京等在內,延安郭莊共有七名北京知青。一次麥收過後,趙曉航等六名知青一致主張要吃一頓純白面的饅頭,陝西人叫饃。「這也沒有什麼指責的,大家都渴望吃,而且是自己的勞動成果。但任志強表示了不同意見,他建議吃兩麵饃或者三麵饃,就是麵粉夾雜高粱等其他粗糧做的饅頭。我們就是不理解,由此,就發生了一場論戰,爭論到底該吃什麼。」趙曉航說。

    這時任志強一個人一方,另外六人是另一方,他們開始爭論。任志強堅持他的觀點:細水長流,粗水不流。

    「實際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咱們到底是吃的兩麵饃、三麵饃,還是吃白麵饃我不記得了,這場爭論還是記得很清楚。任志強是少數派,當時是一比六的局面,但他堅持自己的觀點,不管別人對他有什麼看法。」

    趙曉航說:「現在是走市場還是顧民生,是講效率顧公平,還是先公平後效率,這些都是目前社會上很難解的難題,當時麵饃事件也是這樣的。我們完全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我也不奢侈,也不偷吧?這是人之常情。但任志強就很固執,甚至很頑固,不惜拉下臉。那時他就不是一個和事佬。」從任志強發表的眾多文章來看,他的核心觀點是各司其職,開發商進行商品房開發,政府則負責保障性住房。他主張自由市場經濟,反對過多的宏觀調控。李春暉說:「媒體太斷章取義了,任總很早以前就主張住房市場的保障是多層次的,不同的人群應該有不同的住房問題解決方式。他大力提倡政府建保障房體系,結果媒體只抓住了任總所說的一個局部『開發商只給富人建房』。如果早按任總說的大力建保障住房體系,矛盾就不會激化成現在這樣了。」

    「我接受的是共產黨教育,經歷了紅旗下生、紅旗下長的教育階段,我從小就要忠於黨、忠於國家,要努力為國家、黨的進步和改革努力。」任志強說。他多次在文章中強調「我堅持共產主義信仰」,這也許是他屢次對房地產政策進言的行動原點。

    「年輕的一代總覺得反對就一定要打倒,根本不懂什麼是忠誠性反對。」在談到他批判政府的行為時,任志強這麼駁斥,「改革是政府提出來的,我們只是在改革上和政府商量,怎麼能說站到了政府的對立面了呢?」

    任志強的經驗都來自於他的實踐。他最初是很苦的,做小生意,在施工隊幹過。他對相關政策很關注,這不光是學術上的關注,還因為政策跟他的命運是緊緊相連的。

    華潤時期的老華遠曾經佔有北京房地產市場15%的份額,是當時北京市場的老大。2000年前後,業界有「南王北任」、「南萬科、北華遠」的說法。這有點像「南慕容、北喬峰」,任志強狂迷武俠小說,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見《地產江湖》,作者肖賓,長安出版社。2001年9月,任志強從華潤辭職,老華遠和華潤分家。任志強帶走了「華遠」這塊牌子,再次創業,成立新華遠。儘管新華遠發展很快,但像當年獨佔北京15%市場的盛況,是不可能再出現了。「因為在房地產界他曾經當過老大,很自負,所以他經常表現出一種得理不讓人的態度,沒理也攪三分。」閻陽生說。

    雖然潘石屹說「20年前,北京每個區縣都有兩家房地產公司,但現在,北京區縣一級的房地產公司大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華遠一家。在這樣一個體制下,華遠作為區屬的房地產公司能做到今天這一步,還是做得不錯的」,但畢竟與當年風光不可同日而語。對於好勝的任志強來說,他的人生訴求或許就是做中國房地產的「國策顧問」,這是另一個領域的呼風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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