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只聽得楊卉兒叫了一聲：「爸，別傷害他！」
亦天身子一震，只感到一陣風向自己扑打過來。他回過神來，見楊卉兒倒在自己的懷裡，在她背上，竟插著一把尖刀。
亦天這一驚實在不小！他還未說話，只聽楊卉兒吃力地說道：「天，你……沒被傷著吧？」
亦天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卉兒擋在我的身前！她救了我！但她……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痛心，跪倒了下來，把卉兒摟在懷中，道：「卉兒，你……你怎麼要這樣做？」
那邊鄧文遠喊道：「快！快叫救護車！快呀！」
朱大吉撥通了救援電話，高聲道：「這裡是德恆中學！有人受傷了！快派一台救護車來！快呀！」
袁子輝卻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臉上的表情複雜得可怕。
楊卉兒卻好像沒有聽見旁人的說話，凝望著亦天，道：「天，是我對不起你。我……我一直在隱瞞著你……我……咳咳……」
亦天道：「不！卉兒，我從來沒有怪你。我跟你是很要好的朋友，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楊卉兒慘然一笑，道：「很要好的朋友麼？咳……咳咳……我們就只是朋友……咳咳……」
亦天道：「卉兒，你別說話，先休息一會。救護車很快就到了，你要堅持著呀。」
楊卉兒搖了搖頭，道：「不，天，你讓我說，現在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說的機會了。」
亦天兩眼一紅，道：「卉兒……」
楊卉兒道：「我們就……就只是朋友，是好朋友，我知道……你只把我當做好朋友……唉！那天晚上在竹林，蘇茜姐姐被我爸刺傷了，你……咳咳……當時你好擔憂，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的是……是……」
一旁蘇茜道：「卉兒，你別再胡思亂想了，救護車快到了，你休息一會吧。」
楊卉兒斷斷續續地道：「蘇茜姐姐，天……他喜歡的是你，你也喜歡他……如果天有什麼事，你一定會感到很傷心的，我……我實在……咳咳咳，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你們分開，而我……我本來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即使我離開了……離開了……嗚嗚……」說到後來，聲音已嗚咽了。
亦天道：「胡說！誰說你是無關緊要的人？你是我們的好朋友！大家都很關心你呀。」
楊卉兒淒然笑道：「不，我是一個罪人，我對不起大家，我……我實在不配有你們這許多好朋友……天、蘇茜姐姐、慧恩、一男、文遠……我不配……嗚……」
苗一男道：「卉兒，你從來就是我們的好朋友！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感到很高興。」
鄧文遠道：「卉兒，你別再說話了……嗚……」
楊卉兒道：「慧恩，都怪我……你跟天……」
曹慧恩兩眼濕潤，道：「卉兒，我跟天的事與你無關。我跟你，是很要好的朋友。」
楊卉兒安慰地一笑，道：「天，你聽到嗎？原來大家都把我當做好朋友……原來我……咳咳……原來我一點也不感到寂寞。
「天，你別怪我爸。他……他是個可憐人……他好可憐呀……
「天，你要跟蘇茜姐姐很幸福地生活下去……無論我在哪裡，我都會默默地為你、為你們祝福的。
「天，你還記得嗎？那天，在竹林，我……我們……咳咳……能跟你認識，我感到好高興喲……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很短，但……但我忘不了。
「你要帶我到南方去看桃花、看楊柳、看燕兒，你答應過我的…….咳……我知道，你是不會欺騙我的……對嗎？我們跟蘇茜姐姐一塊去，你說好不？天……天……我看到了好多桃花，我看到了好多柳樹……這裡是南方，對麼？這裡真的好美麗喔……我看到了我們的燕兒啦，它向我飛來呢……天，你看到嗎……你看到嗎……」
卉兒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停了下來，再也沒有響起。
亦天可真是柔腸百結，緊緊地把卉兒抱住，道：「卉兒，我會把你帶到南方去的，我答應過你，我……我絕不會忘記……你先睡一會吧，等你醒來，我們就已經到南方了。」
那邊袁子輝望著亦天，竟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朱大吉對袁子輝道：「馬君剛，你跟我到警察局吧。」
袁子輝狂笑道：「警察局？哈哈！警察局！卉兒……哈哈……我的卉兒……祺玲……我們的卉兒呀！」他雖然在笑，但連綿不斷的眼淚卻在他的臉龐滑落。
潘毅彥道：「朱警察，看來他瘋了。」
朱大吉點了點頭，道：「或許，這就是他應該受到的懲罰吧。」
亦天正黯然傷神，突然全身一顫。他回頭一看，原是鄧文遠把他推倒在地。只聽鄧文遠喊道：「你滾開！是你害死了卉兒！是你害死了卉兒呀！嗚……嗚……卉兒呀……」
亦天搖了搖頭，剛站起身來，竟見蘇茜離開了人群，正向遠處走去。亦天立即追上去，一把拉住了蘇茜的手，道：「茜，你要到哪去？」
蘇茜道：「天下之大，自然有我該去的地方，你讓我走吧。」
亦天道：「不！我不讓你走！我要留在你的身邊。」
蘇茜頭一低，道：「天，你這又何苦呢？我是一個不祥人，我不想再連累你了。」
亦天道：「你從來沒有連累我。茜，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你的身邊，好嗎？那天晚上在竹林裡，我不是說過麼？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留在你身邊的。」
蘇茜無奈地一笑，道：「你還記得麼？那時我說：『如果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或許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亦天道：「我記得！」
蘇茜道：「嗯，現在我就告訴你我的真正身份。你還記得誰是『阿玲』嗎？」
亦天道：「就是平耀海和展先生進行人體器官交易的那個中介。」
蘇茜道：「不錯！其實，那個『阿玲』，就是我。」
亦天一驚道：「你……你是阿玲？你就是平耀海和展先生進行交易的中介？」
蘇茜道：「是的，我不叫蘇茜，我叫蘇玲。」
亦天道：「但是，你的身份證上不是寫著……」
蘇茜道：「那是我姐姐的身份證。蘇茜是我的孿生姐妹。我姐姐患了腎功能衰竭，需要進行腎移植手術。而我，我的其中一個腎在我很小的時候受過嚴重的撞擊，功能早已被破壞了。我救不了我的姐姐。我姐姐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我卻久久找不到適合她的腎。後來展先生叫我幫忙走私小孩子器官，我的好處是，如果在走私的器官中，有適合我姐姐的，她可以先讓我姐姐使用。為了救我的姐姐，我答應了他，我竟然答應了他，我答應了他去幹這些喪心病狂、泯滅人性的事！
「再後來我認識平耀海、霍鑫、蔡安美一夥人。在我的慫恿下，他們開始把T市內的小孩子捉來，取走他們身上的器官，再轉賣給展先生。而我，就是他們交易的中介。不錯，我是一個不能被原諒的人！
「或許是我幹了這許多壞事，我終於得到了懲罰——我的姐姐死了！我之所以要走私人體器官，只是為了救我的姐姐，現在我姐姐死了，我之前所做的還有什麼意義？
「我跟平耀海他們說，從此我不再跟他們合作，我還勸他們自首，他們竟要殺我滅口。很幸運地，我逃掉了，還被你們救起。
「但那時我卻失去了部分記憶。我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誰！直到那天我回到化學樓，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被平耀海他們襲擊的情景，才終於完全恢復了記憶。
「天，我是一個罪人，我根本不配跟你在一起。你讓我走吧……我……我有我該走的路。」
兩人邊聊邊走，這時已離開了德恆中學。蘇茜把話說完，停住腳步，低下了頭，不敢向亦天望去。亦天深深地吸了口氣，握住了蘇茜的手，道：「茜，你是蘇茜，不是蘇玲。過去的就由它過去吧，從現在開始，你將要開始你新的生活。」
蘇茜心頭一喜，抬頭望著亦天，道：「天，你不怪我？」
亦天淡淡一笑，道：「『蘇玲』這個名字不再存在了，你得記著，你是蘇茜——我喜歡的人。」
半年以後，亦天和蘇茜來到了南方的Z市。他們走到河畔旁，把卉兒的骨灰灑到了江裡。亦天自言自語地道：「卉兒，我答應過你，要把你帶到南方來。這裡有桃花、有柳樹、有燕子，有數不勝數的美麗的東西。我知道你會很喜歡這裡的……真的，這裡真的很好，你就留在這裡吧……」
他說完這句話，歎了一口長氣。蘇茜望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夕陽之下，兩人在河畔旁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