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天環遊地球 第29章 路路通聽火車上的摩門教士說法
    12月5號夜裡,火車朝東南方向行駛,奔馳在一塊方圓五十英里左右的地區,然後朝著東北方向的大鹹湖前進。

    12月6號上午快九點鐘時,路路通走出車廂,來車橋上透了透氣。這時,雪已經停了,天氣依然很冷,天色灰暗,雲霧裡顯出大金幣似的太陽輪廓。路路通看著這個大金幣,正聚精會神地計算著它能折合成多少先令,卻突然被一個怪模怪樣的人分散了注意力。

    這人是個高個子,他長著深褐色的面孔,留著黑鬍子,穿著黑襪子、黑絲帽、黑上衣、黑褲子,繫著一條白領帶,戴著一雙狗皮手套,看起來像個神甫。這個人要去埃爾科車站,他帶著糨糊從車頭走到車尾,把每一節車廂的門口都貼上了一張用筆寫的告示。

    路路通走過去看了看告示,只見上面寫著:

    十一點至十二點鐘,第117號車廂將舉行一場名為「摩門聖教徒靈秘」的布道會。這是一場有關摩門教教義的布道會,主講人摩門傳教士維廉赫奇長老這次是第四十八次乘客車旅行。敦請有心紳士前來聽講!

    「不用叫我也會去。」路路通自言自語地說。說實在的,路路通對這個教派的瞭解,也只限於知道它有個「一夫多妻」的風俗。

    很快地,車上的百十來個旅客就都知道了演講傳教的消息,其中至多有三十個人對此感興趣。這三十來個人,都被吸引到了117號車廂。十一點鐘時,他們就已經在椅子上坐好了,坐在第一排的是路路通。至於福格先生和菲克斯,則認為來聽布道會是自找麻煩。

    十一點鐘一到,維廉赫奇長老就站了起來,開始演講。聽聲音,他好像特別激動,就像被人反駁了似的。他叫喊著說:「你們都聽我說,瓊·史密斯和他的兄弟都是殉教者。這些先知聖人,是被美利堅合眾國的政府迫害的。現在,另一個受難的聖徒小布裡翰也將面臨危險!在座的各位,你們誰有膽子敢提出反對意見?」

    沒有一個聽眾提出反對意見,他們可不願意冒險。這時的維廉赫奇長老,激憤的情緒和他那副天生沉靜的面貌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人們顯然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憤怒。因為,當時摩門教正在被嚴重地摧殘。事實上,美國政府為了壓制這些熱愛獨立的摩門教信徒,可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政府為了獲得猶他州的管轄權,對小布裡翰提起了公訴,罪名是暴亂和重婚。然後,小布裡翰被關進了監牢,政府變成了猶他州的主人。小布裡翰先知一被捕,他的門徒們就加強了活動的力度,一邊等待時機採取行動,一邊不停地進行演講、宣教等活動,用各種方式抗議國會的決定。

    維廉赫奇長老在這些門徒中,顯然是盡心盡力的一位,他隨時隨地都在積極地宣傳著自己的宗教,連乘火車時都不肯休息。

    維廉赫奇長老從聖經紀事的年代開始講起,把摩門教的歷史闡述了一遍。他手勢有力,聲音響亮,敘述得繪聲繪色。當時,以色列的約瑟部落有一位摩門教先知,公佈了新教年史之後,然後把它傳給了自己的兒子摩門。很多個世紀之後,這本珍貴的年史被小約瑟·史密斯譯成了英文。小約瑟·史密斯原本是弗蒙特州的一個司稅官,直到1825年才被發現是神奇的先知。這本新教年史,是一位天使交給小約瑟的。小約瑟是在一個金光四射的森林裡遇見天使的。

    這時,有些人離開了這節車廂,不願意再聽傳教士這樣追述歷史。但是,維廉赫奇仍然繼續講述著,講到了小約瑟·史密斯父子四人及一些門徒創立摩門聖教的過程。現在,摩門聖教的教徒遍佈了美洲、英國、斯堪的納維亞和德國,其中有許多是手工業工人、自由職業者。接著,傳教士又從俄亥俄州根據地的建立情況談起,一直談到了怎麼用二十萬美元修建一座教堂、如何建立了柯克蘭城。然後,傳教士把史密斯如何成為一位出色的銀行家、如何得到手稿本聖書的過程,都講了一遍。這些由亞伯拉罕和其他有名的埃及先人寫的聖書的手稿本,之前在一個木乃伊展覽館的看守手上。

    他的故事越講越長,耐心聽下去的人也越來越少。現在,聽眾已經不足二十個了。

    但是,這位長老並沒有為此而難受,仍然不嫌囉唆地詳細介紹著。1837年,史密斯破產了,身上被股東們塗滿了瀝青,又被強迫著在羽毛上打滾。又過了幾年,史密斯東山再起,而且名望比過去更高,勢力比過去更大。然後,他在密蘇里州建立了朝氣蓬勃的獨立教團,擔任集團領袖,手下至少有三千個門徒。但是,這引起了那些異教徒的憤恨,他們迫害他,逼得他逃到了美洲西部。

    現在,只剩下十個人在聽了,其中一位就是路路通。這個老實的小伙子,真是一心一意在聽。接著,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情的經過。

    史密斯經過了無數次的迫害之後,又出現在了伊利諾伊州,並於1839年在密西西比河沿岸建立了一座新城。這座新城,就是居民多達兩萬五千人的諾伍拉貝爾城。接著,史密斯成了這個城市的市長、最高法官和軍隊統帥。1843年,史密斯提出要參加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的競選。後來,他到了迦太基,因為受人陷害而進了監獄,最終被一幫蒙面人給殺害了。

    這時,117號車廂裡就剩下一個聽眾了,他就是路路通。維廉赫奇長老想用言語開導他信教,就一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一邊繼續說下去。

    史密斯被害之後兩年,他的繼承者小布裡翰先知就受到真主的感召,從諾伍拉貝爾來到了這鹹湖沿岸一帶,定居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這片土地的周圍,也全都是肥沃的良田,是人們從猶他州方向移民到加利福尼亞的陽關道。先知小布裡翰到了這裡,就建立了新的根據地。這個根據地因為有著一夫多妻制的摩門教風俗,得到了大大的發展。

    「全部事實就是這樣,」維廉赫奇接著說,「然後,我們遭到了美國國會的仇恨、迫害;我們猶他州的土地被合眾國的士兵們蹂躪;我們的先知小布裡翰被蠻不講理地關進了監獄。這些到底都是為什麼呢?難道暴力就能讓我們屈服嗎?絕對不可能!他們不讓我們待在弗蒙特,還把我們趕出了伊利諾伊、俄亥俄、密蘇里、猶他州。但是,總有一片土地是不受約束的,我們要在這片新土地上架起帳篷來……」維廉赫奇長老說,接著,他虎視眈眈地盯著唯一的聽眾說,「你呢,我虔誠的弟兄,你是否願意把你的帳篷也搭在我們摩門教的旗幟下面?」

    「我可不幹!」路路通回答得非常乾脆,然後就溜走了。現在,117號車廂裡就剩下那位好像中了魔的傳教士和空椅子了。

    火車飛速前進著,不到中午十二點半鍾就到了大鹹湖西北角。大鹹湖是個內陸海,周邊視野開闊,旅客可以盡情地觀賞它的全貌。大鹹湖又叫「死海」,不過,它不是位於巴勒斯坦西南、吸收約旦河河水的那個死海(又叫阿斯伐爾梯特)。大鹹湖的水源中,有一條就是美洲的約旦河。這個大鹹湖很美麗,湖面遼闊無邊,十分沉靜;湖底有許多底座寬大且光怪陸離的礁石,礁石上面還蓋著厚厚一層雪白的海鹽。隨著歲月的增長,大鹹湖沿岸的陸地日益擴大,湖面縮小得比以前小多了,湖底卻越來越深。

    大鹹湖長約七十多英里,寬三十五英里,海拔三千八百英尺,完全不同於亞洲西部那個低於海面一千二百英尺的死海。大鹹湖湖水的鹽分非常高,固體鹽質重一百七十,占湖水總重量一千一百七十的四分之一。所以,魚是無法在這樣的湖水裡生存的,流入大鹹湖的魚類,包括隨著約旦河、威伯爾河以及其他河的河水流入大鹹湖的所有魚類,都會很快地死掉。但是,湖水的含鹽量還不至於大到連人也沉不下去。

    大鹹湖四周都是土地。這些土地經過勞動能手摩門教徒的精耕細作,都成了肥沃的土地。現在的大鹹湖,整個大地都被一層薄薄的白雪覆蓋著。但是六個月之後,這裡就是另一派景象了。飼養家畜的廠棚和牲口圈一個個地搭起來了,田野上種上了麥子、玉米和高粱,牧場上水草茂盛,野玫瑰樹形成的籬笆到處可見,皂角樹、大戟樹叢生。

    下午兩點鐘,火車停在了奧格登,到六點鐘時再繼續前進,所以旅客們有充足的時間下車瀏覽一下這座完全美國式的城市。於是,福格先生、艾娥達夫人和他們的同伴們就順著從車站分出去的一條鐵路支線走,走到了城裡。他們瀏覽一次,只花了兩小時的時間。這座城市的街道又直又長,街口的轉角會讓人想起維克多·雨果,看上去憂鬱而悲愴。整個城市設計得就像一個方方正正的大棋盤,建築風格與其他的美國城市完全相同。

    這座城市的建築特點是追求「線條對稱」,隨處可見盎格魯-撒克遜風格。但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人們的文化修養顯然還沒有達到英國那樣的高度。他們把一切建築都統統弄成了「四方塊」,無論是城市、房屋,還是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

    下午三點鐘時,福格先生一行人正漫步在城裡的大街上。這座城市位於約旦河和高低起伏的瓦薩奇山巒之間,只有極少的幾座教堂,也很少能見到有名的建築物。除了摩門先知祠、法院和兵工廠這幾座還算有名的建築物,就是淡青色的磚房了。這些磚房都帶著前簷和長廊,四周是長著皂角樹、棕櫚樹和小紅果樹的花園。城四周還圍著一道城牆。這道用黏土和碎石築成的城牆,築於1853年。在城內一條主要的大街上,有一個市場,還有幾家插著旗幟的旅館,其中就有著名的鹹湖飯店。

    福格先生和他的同伴們走在城裡,發現這裡的人口並不多,街上也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但是,當他們穿過很多圍著柵欄的城區,到達了摩門教堂所在地之後,卻發現了很多人,而且多數是婦女。這一現象,表明了摩門教徒家庭組織的特點——一夫多妻。但是,這並不表示每一個摩門教的男人都有好幾個妻子,男人們可以自由決定是娶一個還是多個妻子。但是,這裡有一點應當說明,那就是猶他州的女公民們都非常願意結婚。因為,當地宗教有個規矩,獨身女子是絕對不可能從摩門教教神那裡獲得福祉的。看樣子,這些女人生活得既不舒服也不幸福。有些婦女身穿黑色的綢子,胸前敞著短袖上衣,頭戴相當樸素的風兜或頭巾,看上去顯然是有錢人;其他婦女,卻都只穿著印第安人的服裝。

    幾個女人共同負擔一個男人的幸福的現象,不禁讓心甘情願獨身的路路通有點兒吃驚。在路路通看來,做一個這樣的丈夫,一定會讓人叫苦連天。因為,這樣的男人,必須同時辛辛苦苦地領著這麼多妻子一起過日子,然後跟她們一塊兒進摩門教徒的天堂,再在天堂裡跟她們永遠地生活下去。在那個幸福的極樂世界裡,陪伴他們的還有享有最高榮譽的史密斯先知,這將是多麼光榮的事情!可是對路路通來說,這些事情簡直太可怕了,他顯然一點兒也不準備接受摩門教先知的感召。他看著鹹湖城的這些婦女們,覺得她們看他的目光多少都有點兒憂鬱。當然,這也可能只是他的誤解。

    四點差幾分的時候,他們就回到了車站。路路通慶幸沒有在這座聖城待很久,他走進車廂,坐在自己原來的座位上。

    汽笛響了,機車車輪開始在鐵軌上滑動,正準備以更快的速度前進。這時,旅客們卻聽見有人在車下大喊:「停!停一停!」

    火車正走著,當然沒法停住。這位叫喊的人,正在車下上氣不接下氣地一路跑著追過來。看樣子,他顯然是誤了上車鐘點的摩門教徒。幸虧車站上既沒有門也沒有柵欄,他才可以跑著衝上最後那一節車的踏板,連滾帶爬地倒在車廂裡的一個座位上,然後大口地喘著粗氣。

    路路通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一場運動表演,直到看完為止。這位猶他州居民之所以會這麼跑出來,都是因為剛才跟妻子吵了架。路路通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就走過去拜訪了這位遲到的旅客。

    路路通想到他剛才那種拚命逃走的狼狽相,估計他至少也有二十幾個妻子。所以,等這位摩門教徒剛歇過氣,路路通就非常有禮貌地走了過去,然後問他有幾位妻子。

    「一個,先生,一個就已經夠我受的了!」摩門教徒說,同時舉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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