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自傳 第65章 告  別
    現在該做個總結了。

    從這次大會以後我就完全走進公眾的視野裡了,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大家不知道的。而且1921年以後,我與國大黨的領導者在工作上有著非常密切的來往,所以在描述此後的社會活動時,我必然會提到我與他們的關係。如今雖然史羅德蘭吉、德希班度、哈欽·薩希布和拉拉吉都已經永遠地離開我們了,幸運的是,還有很多經驗豐富的國大黨領導者們與我們在一起生活和工作著。自從有了我前文所述的那些重大改變以來,國大黨的歷史一直在與時俱進。而我在過去七年中的主要經歷,都是通過國大黨實現的。因此,如果我打算繼續描述我體驗真理的那些故事,我便不得不提到我與這些領導者們的關係。而我不能這麼做,至少現在是不能這麼做的。最後,我對於目前自己進行的各種實驗,還不能做出確切的結論,因此我的責任就是把這些故事寫到這裡為止,事實上,我的筆已本能地拒絕繼續寫下去了。

    就這樣與讀者告別了,我心中有很多感觸。我對自己所做的那些實驗都有著很高的期望,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對它們做出公正的評價。但是我為了能如實地記錄下這些有關真理的故事,從來不敢大意馬虎。這種嘗試也使我的心靈得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寧靜,因為我的夙願就是要使那些信仰搖擺不定的人皈依真理和非暴力主義。

    我的人生經驗讓我確信,真理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靈。如果這些篇章中有哪一頁沒有向讀者揭示實現真理的唯一途徑就是「非暴力」這個道理,我的寫作就是失敗的。讀者朋友們應該明白,即使在這方面我的努力沒有見到成效,但過錯在於我的方式而不在於「非暴力」的原則。儘管我誠摯地竭盡所能地追求著非暴力主義,畢竟還沒有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所以我真的很難形容自己於瞬間捕捉到的真理,它的光輝之強烈,實在超過我們日常親眼所見的太陽的光輝的百萬倍,而我抓到的不過只是最微弱的一線光明而已。但我可以肯定地保證,根據我所有的經驗,只有完全堅持非暴力主義的人才能看到真理的光輝。

    要與無所不在的真理面對面,人們必須愛護這世界所有的生物,一如愛護人們自己。一個有此志向的人就不能對萬事萬物都等閒視之,這就是我為了追求真理而投身於政治的原因。我可以毫不遲疑地本著最謙遜的精神來說,凡是認為宗教與政治無關的人,其實沒有真正理解宗教的意義。

    如果沒有經過自我淨化,是不可能達到萬物合一的境界的;沒有經過自我淨化,也必然是不可能遵循「非暴力」的原則的;神靈絕不會庇護一個心地不純潔的人。因此,自我淨化必須涵蓋生活的各個方面。這種淨化行為是富有感染力的,個人的純潔必然會使周圍的人也變得純潔。

    然而自我淨化的過程是艱難的。要做一個心靈完全純潔的人,必須絕對捨棄思想、言論和行動中的激情;必須絕對跨越愛憎、是非等二元對立的障礙。我知道儘管自己一直努力地去做,但還不具備那種完全純潔的狀態。這就是為什麼他人的讚譽不能感動我,反而令我難過的原因。在我看來,用信仰克服內心微妙的情慾比用武力征服外部紛亂的世界要難得多。自從我回到印度以後,總覺得我的內心一直潛伏著激情,這使我感到慚愧,但是我並未氣餒。這些體驗支撐著我走到今天,並賦予了我巨大的快樂。我知道前路佈滿荊棘,我必須把自己降為零,若一個人做不到在同類中甘居末位,就不能獲得解脫。非暴力主義就是最大限度的謙讓。

    在即將與讀者告別時,請讀者朋友與我一起向真理的神靈祈禱,願神靈賜予我們在思想、言論和行動中的非暴力主義的恩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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