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你的記憶 第2章  (2)
    第一章(2)

    林以晴覺得自己和他無法溝通,她希望的是什麼,他一點也不懂。像她這樣的,老師眼中、同學眼中公認的差生,要求的不過是及格而已,不過是不用再突兀地成為那唯一不及格。她不用也不想發光,能淹沒在人群裡就最好不過了。

    可是阿森這樣,把她推上了更加尷尬的境地,還不如不及格。

    「我以後怎麼辦呢?」林以晴看著阿森的眼睛,「你有沒有為我將來考慮過?」

    聽到將來這個詞,阿森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麼多。

    時間,對於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無所謂過去,更無所謂將來。將來,那又是什麼?他的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沒有光陰的流逝。

    可是他忘了林以晴不一樣,她還需要繼續生活下去。雖然不是有心的,自己,似乎真的做錯了。以己度人,這是大大的錯誤。

    看著女生幾乎要出眼眶的淚水,她的委屈,都是源自於自己。阿森伸出手,想幫她拭去眼淚,動作已經形成,才發現自己這樣有多麼可笑,居然犯傻到忘我的地步。自己明明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啊。

    「不要哭了。」趁林以晴沒發覺,他收回手,「以後,我一直都在你身邊,那不就好了。考試什麼的,不要再擔心了。」

    「什麼?」林以晴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其實她也明白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在阿森,她的小情緒,卻驅使她莫名其妙地跟阿森鬧脾氣。

    阿森被她突然抬起的,微顯懵懂的臉弄得心跳加快了半拍。正在懊惱自己的失態,又想到反正她也看不清自己的臉,假裝鎮定地輕咳了一下:「我說,我以後都會幫你作弊啊!」小小的侷促隱藏在上揚的語調中。

    迅速變換了笑臉的女生,朝阿森豎起了大拇指:「承君此諾,必守一生!」

    「哪裡來的這種腔調。」看著這久違的笑臉,阿森也高興起來。

    「切,我打遊戲的時候你坐在後面明明也看得很開心!」

    林以晴看不到,阿森籠罩在灰霧後面的表情。她不知道,那一刻,他有多麼溫柔。

    一生遇到的人,無非分為幾種。遇到的,錯過的;在一起的,離開的。都是無法勉強的。

    用眼睛看世界,就會有所迷戀。

    理想是什麼?林以晴很少考慮這個問題。把一切不確定交給明天,不做希望。可是在那樣的班級,每個人都有自己奮鬥的目標,沒有夢想才顯得突兀。

    也許曾經有過期許,可是統統沒有被認同,或者被能力局限了。真正喜歡做的事情,硬要說的話,畫畫可以算嗎?

    很小的時候,老師帶出去寫生,林以晴就可以用寥寥幾筆的線條勾勒出優美的風景。這裡是亭子,那裡是樹,遠處還有山。美術老師變成唯一欣賞她的人,同學們發出短暫的感歎後,很快忘記這個小插曲。因為值得驕傲的事情實在太少,所以即使只有那麼一下,也足夠林以晴記憶很久。

    喜歡的事無法延續,在深感無聊的學業上卻無比疲憊地繼續著。試著跟父母提過,得到的結果不過是迅速被否決。

    「那個能當飯吃嗎?」拒絕的理由直白又讓人啞口無言。生計跟興趣無關。林以晴也放棄爭取,彷彿這件事在她心中從來沒有存在過。

    高三的年級動員大會,學生和家長一起開會。找來往年優秀畢業生來談學習經驗。內容乏味,無非是帶著激情重複著自己高三如何度過,活在單詞、古文或者公式中有什麼樂趣可言?

    等到散會,學生家長普遍熱血沸騰。這就是動員大會的效果,像邪教組織一般,有著別樣的催眠效果。

    可是這樣的催眠不包括林以晴和她的媽媽。林以晴跟在媽媽後面默默地下著樓梯,她的成績,要去讀一個好大學,還是過於困難了。從開始的不甘心,林媽媽已經漸漸接受這個事實。看著別人的孩子那麼有出息,接受是一回事,心裡不舒服,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快到樓梯拐角,母女二人突然被叫住。

    看清來人,原來是剛才演講的學姐之一,她以高分考入清華美院,非常風光。所謂藝術生就是成績不好妥協的產物,她是活生生的異類。

    「伯母好。」學姐很有禮貌地先打招呼。

    林媽媽微愣,臉上甚至有些受寵若驚的表情,連忙答好,從心底喜歡上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再看看自己的女兒,有了現成的比較,不由得又有些灰心。

    「以晴想念什麼大學呢?有沒有想好?」學姐笑著問林以晴。

    這次輪到林以晴驚訝了,她不敢相信,學姐居然可以叫出自己的名字。自己,貌似,沒有有名到那個程度。硬要列出過人之處,次次考試墊底,這個算不算?

    雖然有些詫異,林以晴還是禮貌地回答:「沒有啊,我的成績,實際上讀大學都有些困難。」

    接觸到母親類似「你知道還不好好學的眼神」後,林以晴迅速地低下頭。

    林媽媽卻慇勤地開口:「同學,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給我們小晴呢?」彷彿學姐隨便說兩句,就可以拯救林以晴的人生。

    學姐依舊不改臉上的微笑:「不如學畫畫,考藝術學院。以晴畫畫不是很好嗎?」

    聽到她這樣說,林以晴更加驚訝。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畫畫,那分明是連自己都快忘記的事情。

    林媽媽卻像抓住一根救命草一樣,她之前也聽女兒向自己要求過要畫畫,現在想來,這也不失為是一條捷徑。只要能上大學,藝術生又如何?總比落榜強。

    莫名其妙的學姐,加上莫名其妙的一席話,居然說通了母親。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林以晴大著膽子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有撿到過你的畫稿啊,人物線條很豐滿呢。」學姐笑著,溫柔又美麗。

    林以晴欣喜地回家,叫出阿森跟他分享這個好消息。可是他卻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你不為我高興麼?」

    「怎麼會?」阿森輕笑。

    「到時候我給你畫張肖像吧。」林以晴望著阿森,略帶疑惑道,「你好像,清晰了一些……」

    離高考還有一年時間,不長也不短,能改變許多。

    母親迅速給林以晴找了一間畫室,讓她從基礎學起,卻意外地進步神速。找到了久違的自信,生活,似乎真的不那麼糟糕了。

    小灰很長一段時間食慾都不是很好,父母忙工作,林以晴忙著考試。誰也沒有在意。有一天林以晴抱著小灰的時候,居然發現它脖子旁邊有一個腫塊,帶到寵物醫院,醫生診斷是淋巴腫瘤,並且是惡性的。

    這種病類似於人的癌症,幾乎已經沒有治癒的希望,而且貓還會很痛苦。醫生建議讓小灰安樂死。

    林以晴從醫生那裡搶過小灰,抱著它回到家,父母怎麼勸她都不鬆開。這是外婆留給她的啊,她怎麼捨得親手送它去死?可是看著大灰萎靡不振,一天天衰弱下去,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其實更糟。

    就算哭干眼淚,大灰依舊離死亡越來越近。

    林以晴守著小灰,阿森就守著她,卻不知道怎樣安慰,任何的話,都顯得太蒼白。

    「你不能救它嗎?」林以晴抬頭望著阿森,滿眼的期許。

    阿森看看大灰,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不明白阿森到底是什麼意思,林以晴著急地又問了一遍,這一次阿森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到底能不能?!」林以晴甚至有些發火。

    「我沒有興趣管一隻貓的事。」輕飄飄的一句話。

    可是小灰不止是一隻貓啊,林以晴不願意放棄一丁點希望:「求你了,你救救它,你救救小灰吧。」

    阿森仍舊不說話,沉默了半天,沒有說任何話就離開了。

    雖然阿森一向冷淡,可是這次他是冷血,林以晴受不了了。

    「滾!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衝著他消失的地方,林以晴用盡力氣大喊。

    不忍心看到小灰再繼續痛苦下去,最後還是選擇了讓它安樂死,看著它像只是沉沉睡過去一般,可這代表的是,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它了。

    高考將近,因為小灰的去世,林以晴的狀態很不穩定。父母都很擔心,為了給她解壓,全家一起開車去附近的旅遊景點遊玩。

    美麗的風景果然可以讓人放鬆心情。略帶潮濕的空氣讓人火氣平復,初夏的到來使一切都有別於春天的小心翼翼,變得更加生機勃勃。

    再美麗的景色也有遇到冬季酷寒的那一天,白茫茫的大雪掩埋一切。可是不妨礙美好的再次到來。

    我們把這些都叫做自然規律。如同生老病死一般,只有經過,沒有挽留。

    已發生過的都是不存在的,除了在自己的記憶裡。未來也是不存在的,除了在自己的期待裡。

    想著自己的無理要求,刻薄的言語,林以晴深深地後悔了,長久以來,阿森實際上沒有必要為她做任何一件事,卻給了自己最溫暖的停留的地方。

    無論是鬧脾氣、發牢騷或是懦弱的眼淚,他統統都接收。冷冷的外表是最寬容的給予。自己怎麼能忘記這些。

    林以晴決定回去之後,就跟他和好。

    回家的路上,突然而至的大雨,讓路途灰暗了許多。

    「開車要小心一點啊。」林媽媽話音還沒有落,一輛卡車就從拐角處橫衝過來,林爸爸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在濕滑的路面上翻了車。

    林以晴只記得最後一眼,是前方越靠越近的藍色卡車。

    林以晴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林媽媽守在她旁邊,全家數她傷得最輕。林以晴是輕微的腦震盪,不存在任何生命危險。

    「爸爸呢?」一睜開眼,林以晴趕忙詢問爸爸的傷勢,他那個位置,應該傷得最嚴重。

    林媽媽笑著摸著林以晴的頭,這個女兒,現在是越來越懂事,讓她放心不少。

    「你爸爸只是還在昏迷,沒有大礙的。」

    沒有過多久,林爸爸也醒過來。林以晴聽說車禍現場情況非常嚴重,卡車司機當場身亡,而他們一家,則奇跡般的全部安全。所謂福大命大,說的大概就是他們這樣的情況。

    林爸爸醒來了之後,林以晴和媽媽一起圍到了林爸爸的床前。

    一家人聚在一起感慨萬千,在父母慶幸著劫後餘生之際,林以晴心頭卻慢慢爬上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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