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異志之牽絲玦 第24章 魔芋 (1)
    第十四章魔芋(1)

    「你是如何看穿此女奸計的?」殘影的聲音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帶著獨特的磁性,讓人聽著就舒服。

    申屠禤沒有回答殘影的問話,卻是一把死死壓制住不斷反抗的紫嫣,道了句「老實點兒」,隨後狠狠道:「你以為少爺我是傻的?來花街的都是何等富貴之徒?個個肥到流油。少爺我這身打扮一沒錢二沒勢,你卻將我領到這單獨的上房,別以為我不知道,自打少爺進門,你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我的劍!」

    「申屠少爺將計就計,可想過後果?」紫嫣忽然停止了掙扎,抬起美眸,眸中暗光流轉,透著陰陰之氣。

    「什麼後果?」申屠禤作仰天沉思狀,「打一架大概是少不了的吧。」

    紫嫣冷哼一聲,周圍門窗忽然間自動關閉,燭火被猛然襲來的勁風震得劇烈地晃了晃。而她被申屠禤反扣在後的手輕輕扭動起來,申屠禤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所擾,竟未意識到她手下的動作。

    但見她玉手十指上赫然出現十個銀光閃閃的指環扣,與指環相連的是數條紅色絲線。趁其不備,紫嫣猛地張開五指,紅線牽動,跟前那方珠簾驟然爆開,透明的珠子四下彈濺開來!

    與此同時,簾外出現了五個身姿曼妙、眼神卻異常空洞的妙齡女子。她們個個面色慘白,直挺挺、齊刷刷地站於一處,隨時待命。

    詭異氣氛油然而生。申屠禤一怔,驚愕地望向這陡然升起的變數……

    傀儡鎮緊挨著一片湖,名死靈湖。

    死靈湖通往鬼淵,那便是花汐日夜想回的地方。然而當真正找到此處,站在湖邊望向死寂的湖面時,她卻突然沒了那份炙熱的盼望。

    現在想來,怪不得覺得此鎮有些眼熟,那便是當初飛出鬼淵時所經之地。

    月下,風捲衣衫,亦是吹亂了她鬢角的髮絲。原本的朱唇,卻是同這月華般如覆薄霜。

    算來根本未到鬼日,因此即便是到了這裡她也回不去。當初初次出來時,是她十八歲的鬼壽生辰,也是鬼淵大門敞開的日子。鬼淵大門一開,鬼瞳便要為鬼梟大人出外巡查,去收留那些人間的孤魂。鬼梟大人早已只剩魂魄,有一樣東西是維持鬼梟大人永生不滅的聖物,那便是靈界碑。然靈界碑所出何處,無人知曉。

    鬼梟大人肉身已逝,是沒有實體的,他把握不住靈界碑,但卻得到了它。每隔十年靈界碑大放靈氣,鬼梟便是靠這股靈氣維持著不滅的形體。可是,這樣一來,靈界碑便需要有實體作為依托。因此每隔十年便有一人為他看管。

    被選中人的名字,會按命運之數在那年陰曆的七月半顯現在無冥契約之上。而這一方契約,實則正是靈界碑。除非有能力將靈界碑之靈力完全融入自身,否則十年一到,無冥契約自會產生新的主人。若此人不幸在期限內身亡,無冥契約亦會另擇新主。

    然而所有為鬼梟看管靈界碑的人,即便有足夠的能力,卻也無法做到這點。因為為防叛變與貪念,看護者必須將自己的靈魂之血交與鬼梟。自此空有軀殼,雖也有魂靈附體,性命卻最終還是掌握在鬼梟大人手中。

    這麼說來,沒有人能夠真正擁有靈界碑,他們只是鬼梟的守奴。

    然而,掌管靈界碑的人,不管之前是梟雄還是懦夫,是貴胄還是貧民,都會擁有無上的靈力。但同時也肩負起為鬼梟大人收集遊魂的任務。所以儘管只有十年期限,卻也是無數人所巴望的。

    據花汐所悉,現任執管者,便是傀儡王。只是她從未出過鬼淵,一時間並不能夠將傀儡鎮與傀儡王相聯繫。鬼瞳會跟她講很多奇人異事,各界異域,可惟獨少了這傀儡鎮。並且,似乎他也很忌諱與她講起有關傀儡鎮的事情。現在想來,彷彿有些瞭然,卻又讓她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傀儡王……和申屠老爺的失蹤有何關係呢?」輕輕咬了咬唇瓣,她不禁喃喃道。

    「為何不去完成我交代的事卻一人在此自言自語?」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好聽卻帶著強烈的不滿與質疑。

    花汐聞聲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驀然抬首,望向無垠的湖面,輕聲道了句:「少主……」

    鬼瞳的身形逐漸在眼前清晰。

    一襲深色將他本就透明的身體更完美地融入了這無際的黑暗之中。獵獵寒風,惹得他的披風肆意張揚,亦是吹亂了花汐鬢前髮絲。

    他就這樣,在湖中心出現,緩緩地、不動聲色地朝花汐靠近。

    花汐一時慌了神,欣喜與歉疚之情交雜。欣喜的是終於又聽見少主久違了的聲音;歉疚的是少主交代她去辦的事情她沒能做到。

    「對不起,花汐無能,未能依照少主指示完成任務。可是少主,申屠少爺,他待我很好,他是個好人我不想傷害他……」

    「花汐。」鬼瞳已然行至她跟前,未等她說完便忽的抬起透明的手,輕輕撫過她冰冷消瘦的臉頰,打斷道,「你受苦了。」

    花汐愕然地盯著鬼瞳,竟是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你是個心善的女孩,如果說申屠禤是個好人、他待你好,那麼你覺得少主我呢?」

    花汐窒了窒,忙答道:「少主自是待花汐很好。」

    「那少主我叫你去傷害申屠禤,便從『好人』變成了『壞人』?」鬼瞳放開手,道。

    一時間,花汐竟是分辨不清好人、壞人的定義了。她抿了抿乾燥的唇,低聲道:「不是……花汐只是不想你們任何一方受到傷害。」

    「因此,世道艱險複雜,不是你能夠明白的。」鬼瞳轉身,雙眼望著死靈湖,眼神錯綜複雜。

    「我生為鬼淵之子,天生肩負著保衛和發展鬼淵的重責。事已至此,我不妨跟你直說了吧,申屠家族以正義之道為由,向來與鬼淵不和,就在二十年前,我的實體被毀,半邊靈魂被申屠尊所攝,鎮於申屠府的陰陽鼎中。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奪回另外半邊魂魄。直到申屠禤的出現,只有他的天眼,才能助我半邊魂魄歸位。於是早在五年前我就暗自部署。」說到這兒時,鬼瞳恨恨道:「不料,那半邊靈魂竟是有了自己的意識,獨立成形,名殘影,現借助申屠禤的雙眼而居。他定是要找我相爭,這也便是我要你毀掉申屠禤雙眼的目的。」

    難怪!會在申屠禤眼中看到那種似曾相識的神色!

    花汐聽著,漸漸瞪大了雙眸,其中原委即便是這般難以消受,卻也是字字落在她心上。她顫聲道:「可是……我可以求申屠少爺,化解申屠府對鬼淵的誤解。」

    「花汐,你真的太天真了。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鬼淵就是鬼淵,與陰邪相連。申屠府代代傳下的口訓:滅邪揚正。縱然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未必見得成效。」鬼瞳如是道,語氣中盡顯無奈惋惜之情,「若不是執著頑固,申屠尊怎會落得個人鬼不是的下場。」

    「少主您的意思是申屠老爺他……」花汐心頭一緊,追問道。

    「他執意要挑釁鬼淵,在傀儡鎮便被傀儡王給……」鬼瞳話沒有說完,最後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花汐緊蹙柳眉,雙手抱膝緩緩坐了下來。湖水冰涼,陣陣上泛,打濕了她的鞋子。那股冰冷的涼意直接從腳尖竄至心底。

    「如今申屠禤與殘影會放手嗎?此二人雖目的不同,目標卻是一樣的。況且申屠老爺與鬼淵的事,申屠禤早晚會知道。申屠禤雖看似不成大器,然其身上蘊藏的靈力與潛力是不可估量的。何況現如今身邊還有個殘影,這二人若聯手,足以對鬼淵造成威脅。」鬼瞳接著道,「花汐,你於鬼淵生活了十八年。你說,若是鬼淵有難,你會袖手旁觀嗎?」說罷,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花汐。

    他可是很少這樣看著自己。在他眼中,她看到了深切的期望。這樣專注信任的眼神,有一種致命的蠱惑,讓她的心狠狠悸動。

    「不會。」花汐斬釘截鐵道。

    她現在心亂如麻。說到底,她是不會讓人傷害鬼淵、傷害鬼瞳的。然而,她亦是不願去傷害申屠禤。

    鬼瞳彷彿很滿意她的回答,話語中滿是笑意:「那麼,你應該知道如何去做了?我這次要的,可不僅僅是他的雙目。」

    花汐微微點了點頭,緊緊握住了拳頭,貝齒幾欲將唇咬破。

    不管正邪、不管陰陽、申屠家族與鬼淵的仇注定是要結下的。無論現在的申屠禤知不知道,明不明白,他儼然已捲入血海深仇中。

    一時的痛如能換來一世的寧靜,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從花汐慢慢舒展的眉宇、愈漸失神的眼眸中,可知她有了決定。

    「你喜歡申屠禤嗎?」心亂之際,冷不丁鬼瞳突然這般問道。

    花汐驀地抬頭,看著鬼瞳愈發琢磨不透的雙瞳。裡面那絲絲縷縷的東西,她看不清。

    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他從來未曾多問過自己什麼,她亦是不知他心中所想。

    「少主,今日並非鬼日,你還是早些回去。不然……」話還沒說完,花汐便被他一把拉住,抱在了懷裡——雖然他沒有實體,可她是鬼淵之人,她感受得到。

    心中一顫,花汐閉上眼。

    少主的身子是冷的,帶著一股無奈與堅決,又好像是絕望中的希望。像是掉落在深淵的葉,無根地飄落不知歸所與結果,卻仍要這麼尋求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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