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異志之牽絲玦 第11章 啟程 (2)
    第七章啟程(2)

    花汐聞得他這聲驚叫,忙轉身,只見申屠禤站起身,四處張望,嘴中不住喚道:「祈兒!祈兒!人呢?喂……」

    他的聲音和著這巷中的陰風,被吹散得毫無力量。而除了這孤零零的叫喚聲外,卻聽不見半點兒回音。

    申屠祈就這樣,在身旁活生生地消失了!

    「嗖……」申屠禤猛地抽出了開陽劍,對著劍吼道:「喂,幫我感應一下煞陰在何處。快啊……快點!」反覆搖晃著開陽劍,然而此劍就如同睡著了般死寂,沒有任何反應。

    見狀,申屠禤不禁怒火中燒,將劍遠遠擲開,罵道:「什麼破劍!平日為了點兒芝麻綠豆大的事就瞎叫,在緊要關頭卻起不了半點兒作用!!」言罷,他頹然而蹲,將頭深深埋進兩臂之間,想已是懊惱至極。

    花汐看著焦急萬分的申屠禤,咬唇望了望地面。雖然申屠祈仍然對她有所介懷,甚至都不願多加理睬。但是她並不在意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幫助申屠禤找回申屠祈。

    主意已定,她默然合眼,雙手交叉負於肩上,嘴中默默念叨:「天賜神道,地設鬼淵,天地四方,為我指向。」

    申屠禤愕然抬首,見眼前的女孩週身被熒熒白芒籠罩,只是瞪大了雙目,卻也不做聲。他知道花汐在做什麼。隨著她的咒語,白芒漸漸從她身上發散開來,如同一朵朵白色的合歡花絮般。它們所去的方向,先是雜亂不堪,繼而緩緩匯聚成一條,筆直地伸向了前方。

    此時,花汐微皺的眉宇忽然鬆了鬆,她睜開了眼看向前方。那道線路忽然消失,申屠禤趕忙奔到她身旁,迭聲問道:「如何?」

    花汐搖了搖頭,「我判斷不出具體的地方,只知是在前方。」

    「也就是說我們一直往前走就可以,是嗎?」申屠禤追問道。

    然而花汐卻沒能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她看向申屠禤,剛松的眉宇又輕輕蹙起,「我只能感覺到在前方,可是這種感應很弱。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本就和祈兒接觸不深,也可能是因為她所在的地方離我們太遠。」

    申屠禤並不怪花汐,他知道她盡力了。連陰陽相應的開陽都感應不到煞陰的存在,他又能要求她怎樣找出具體的地點呢?

    「你放心,她現在應該還活著。」花汐看出了他的擔憂,這般說道。「如果她已經遭遇不測,我可以感覺得出。」

    來自遊魂聚集之地鬼淵的花汐的確可以做到這點,申屠禤自然相信。

    「我曾經失去過她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他的視線始終未曾離開過那道白芒所指向的前方。不知是不是錯覺,花汐在他眼中看見了盈盈的東西。

    曾經失去過一次,所以不想再嘗試那種痛苦。花汐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她看慣了鬼淵暗無天日的景象、生老病死後魂魄的游離。死,對於她來說只不過是一場儀式,一段結束。可是鬼淵中有好多幽魂會哭,他們在哭什麼,她不知道。

    此時無聲地守著申屠禤,是她唯一能做的。

    兩人根本沒有時間逗留,按照指示繼續往前走。

    如若不是今天這般走下來,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巷子有如此之深。這樣的死巷子,到了後來竟是一點兒有靈氣的東西都看不見,一路上靜的可怕。

    又不知走了多久,右前方不到半里處跳出了一絲光亮,暗淡的亮光在黑暗中顯得尤為搶眼,但也是如此無力,飄飄忽忽的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二人互看一眼,便心神領會,不約而同地朝亮光處走出。

    行至處,但見是一位佝僂老嫗,年約七旬有餘。點著一盞油燈,坐在已是破敗不堪的屋舍前一針一線地繡著花。這亮光就來自這盞不大的油燈,忽明忽亮的燭火跳躍著,吐著火舌竄升。然其光線卻只能照亮這老嫗手中的一席方緞。

    申屠禤本能地攔住了還想繼續前行的花汐,低聲道:「等等,你不覺這個老太婆出現在這個地方很奇怪嗎?」申屠禤的懷疑合情合理,誰不知真戎巷內危險重重,被稱為景異城最陰暗的禁地,而這個老嫗卻出現在這裡。

    「這眼睛不行,老眼昏花嘍。」老嫗突然自顧自說道,顫顫巍巍地起身為燈又添了點油。驀的,她抬起無神乾癟的眼朝這邊一掄,捻起根線,道了句:「姑娘,老太婆我老眼昏花,可否幫忙穿一下線?」

    二人面面相覷。

    「不行!」申屠禤搶先一步擋在花汐面前,右手暗暗摸上了背後的劍,隨時防備。

    這時,一團圓滾滾毛茸茸的東西不失時機地竄了出來,跳上了老嫗的木桌上,頂著小小的鼻頭顫動地嗅著,彷彿對這帶有濃重腐朽味的木製品很感興趣。

    申屠禤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便見老嫗煞有興趣地放下了針線,撫了撫那團絨球的小腦袋,沙啞著蒼老的聲音,緩緩道:「現在的年輕人哦,火氣真大。」說罷,她又逕自對著帥帥滿是疼惜道:「小乖乖,你多久沒吃東西啦?」

    「死老鼠……」申屠禤怒火中燒,便欲上前揪回這只從不給他面子又愛添亂的畜牲。死到臨頭了還這般悠然!可是手臂卻被身邊的花汐緊緊挽住了。他回頭示意花汐不要攔他,花汐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他拉向身後,隨即展開一個輕淺的微笑。那點笑意全然藏匿在了那個小小的酒窩裡,讓人捉摸不透。

    「婆婆,我來幫您穿線。」她笑著,在申屠禤不可思議的眼光下上前捻起桌上的一根透明的線——其實申屠禤根本不敢確定這線是不是透明的,因為他壓根沒有看見線!再次揉了揉眼睛,專注地盯著花汐白皙而修長的指間。可結果還是一樣,什麼都沒有。然而她卻做得煞有介事:捻線、對針眼兒、穿線、打結……看得申屠禤不知所以。

    「謝謝姑娘。」老嫗顫抖著手接過針線,又在剛才那一方白緞上縫起來。申屠禤走近了,果然如他所料,緞子上什麼圖案都沒有,光禿禿的。

    「喂,老太婆……」他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自欺欺人的事他可看不慣,更何況別忘了他是個好奇的人。

    「婆婆,您繡的花真好看。」花汐打斷申屠禤搶先說道。

    「你眼瞎了啊……她明明……」申屠禤企圖為自己辯解。那個叫殘影的進了他的眼睛,他也知道現在天眼已開,按理是不會看錯的。雖不知這個老太婆是什麼來頭,總要提防一下。而這花汐未免太大意了。

    「婆婆您的耐心著實的好,若是我定要半途而廢了。」花汐不等申屠禤說話竟又插嘴道。

    「我說你……」

    「婆婆,這線和布選料有何講究嗎?」

    「……」

    申屠禤很是不解,為何花汐要頻頻打斷他的話頭?突然想起那只笨鼠,申屠禤嘴中「吱吱」地逗著倉鼠帥帥,試圖引起它的注意讓它過來。可惜那只沒良心的倉鼠只是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便繼續趴在那張破桌子上,啃著它的爛木頭。

    此二人的倒戈讓申屠禤徹底無語,他狠狠地將劍插入地面,白了他們一眼就將目光移向別處。心下道待會兒若是真出了什麼事,都是自找活該!

    於是就這樣,安靜了片刻。

    陰風陣陣吹來,燭火搖曳,晃動著唯一的光點,彷彿不眠不休了很久。腳邊輕輕擦過的東西,都已經分不清是枯葉還是冥紙。它們隨塵埃一道,在這詭異的真戎巷內不知翻騰了多少年。甚至,它們是否和這些破舊的屋舍一樣,一日日腐朽,卻不曾徹底毀滅。

    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

    「你們是不是在找一個姑娘?」老嫗悠悠地從下朝上地拉出針,頭也不抬地問道。

    這句話讓申屠禤豎起了耳朵,他一個箭步上前,急聲道:「老太婆,你知道她在哪兒?」

    「老太婆我哪知道這麼多哦。」她慢慢地剪短了線頭,將白緞置於桌上一遍又一遍的撫平。「去傀儡鎮找傀儡王吧,他知道的事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切,這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申屠禤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老嫗的這番回答讓他感覺猶如被耍了般。

    老嫗沒有再說話,她雙手撐著破舊的桌子,搖搖晃晃地從椅上站起,吃力地移動著身子向欲扶她一把的花汐搖了搖手,獨自一人蹣跚著步履朝前走去。一步一步,如此沉重,直到她傴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緩緩升起的濃霧中。

    然而她方纔的那幅繡品卻沒有帶走,被撫平的白緞子安安靜靜地躺在桌上。

    「你看!」花汐驚喜的聲音傳來,申屠禤不屑地瞥了一眼,繼而便睜大了眼睛——白緞子上赫然出現了一幅圖。溝壑曲折,線條起伏不定,亦是有諸多註解,看似地名。這很像一幅地圖,而依圖上所示,所畫地方叫「千靈界」。

    在這張圖的右下角,赫然繡著這麼一行字——

    「高抬眼,看牽絲傀儡,誰弄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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