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 第7章
    第七章

    所謂戰友情懷都是在互幫互助、同甘共苦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南宮鏡贈我食物,我贈他秘血,我們倆一起在密室裡受苦受難,也構建了深厚的情誼。

    既然是朋友,有些話他的屬下不敢說,我卻是要說的。

    「柳冉冉不鍾情於你,你就不要再強迫她了。」

    「柳冉冉?」南宮鏡遲疑了下,「你是說依依?」

    「嗯?」我劍眉倒豎。

    竟然強迫了還不止一個?

    南宮鏡見我詫異,連忙向我解釋:「你那天見到的女子其實是舍妹南宮依依,柳冉冉應該是她的化名。」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當時你們拉拉扯扯是作什麼?」我還是有些疑惑。

    南宮鏡蹙了蹙眉道:「舍妹不願待在家中,而我不准許她出門。」

    莫非南宮鏡對自己的親生妹妹有著不為人知的強烈獨佔欲?

    我又繼續不怕死地追問道:「令妹即已成年,為何要困住她?你難道不希望令妹結識更多的朋友?」

    我的問話拐了個彎抹了個角。不過不知是我的神情過於猥瑣,還是南宮鏡頭腦過於聰慧,他一下子便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南宮鏡哭笑不得:「阿因,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願她出去,只是因她不懂武功,而最近並不如以前盛世那般太平。」

    「如今世道不太平啊。」我喃喃自語。

    雖然我是軒轅派的代掌門,但打理的都是師兄弟之間打打鬧鬧、雞毛蒜皮的瑣碎家事。門派間的紛紛爭爭,我都讓師弟們自行商量決斷,少數服從多數。所以,有師弟們在,我從不關注江湖上的血雨腥風。只要不打到我們家門口來,我一概認為沒危險,沒威脅。

    南宮鏡告訴我,紫霄劍自從南宮傲死後,便離奇失蹤了。南宮後人一直致力於尋找紫霄,並想將其毀掉,因為只有如此,他們才能完全解除身上陰魂不散的魔性。尋了多年,本來是有些線索的,後來不知為何,線索完全中斷。而根據湮虛教分教的手下報告,近年來,各地出現了一些無緣無故的死傷,傷口很像紫霄劍所為。

    「你懷疑有人找到了紫霄,並且已經成魔?」

    聽了那麼多,我總算聽出了些重點。

    「是否成魔我不敢妄下結論,不過至少是入魔了。」南宮鏡神情有些凝重。

    「原來你是不放心令妹的安全。」我恍然大悟。

    「嗯。除此以外,江湖中盛傳,另一把仙劍青鳶落入我教之手,我擔心有人心術不正,想要利用舍妹。」

    南宮鏡對南宮依依的疼愛之心可見一斑啊。

    「這麼說,湮虛教跟青鳶並無關係?」我閒閒地隨口問道。

    青鳶,師父老早便跟我提過,我自然是知道這把劍不可能在湮虛教之中。

    「我們根本無緣得見青鳶劍。倘若讓我知曉是誰造的謠,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南宮鏡一時氣憤難掩,出掌便擊向了密室石壁,頓時狂聲大作,落下無數簌簌灰塵。

    我往下縮了縮腦袋,將本來要說的「或許他已然早登極樂」嚥入了腹中。

    南宮鏡見我這般烏龜模樣,變怒為笑:「原以為你膽量頗盛,相處下來,卻又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你只管裝腔作勢,充充門面,騙騙像我這樣的人罷了。」

    尾處語音,有些呢喃。

    說著南宮鏡將我拽入了懷中,輕輕撫我後背,為我壓驚。

    「阿因,你要等我,等我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我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南宮鏡,不過他那一掌讓我心悸,我沒有推開他。

    師父訓誡第八十一條,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順從地將腦袋擱在他胸膛上,靜靜享受這份從未有過的親暱。

    或許我的內心,從來就沒有排斥過他。

    又過了大半個月後我才一身懶散地回到軒轅派中。

    子寧見我完好無損地回來,甚為驚異,直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我向師弟們稍作解釋,說我失足掉下了山坡,信號彈丟了,腳也扭傷了,安歇了多日才完好。

    眾師弟面上不見同情,反作了一副瞭然的神情。

    ……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這個掌門著實當得窩囊。

    子寧告訴我,大師兄得知我失蹤後,出動了朝廷的許多兵力尋我,說著又將朝廷嘲笑了一番。

    「有那麼多人力物力,卻沒尋著你半分身影,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名號果然實不虛傳。」

    我一聽,有些著急:「師父最忌恨和朝廷打交道了,你們怎麼也不攔住他?」

    子寧不以為意:「在那個時候,你的性命安全首要,誰還管得了那麼多?」

    「大師兄現在在哪兒?」我對子寧有些無語。

    「他的府邸端王府。」

    我步履匆匆。

    「哦,順便告訴你,柳冉冉也在那兒。」

    大師兄的府邸雖然我不是第一次來,但身處這兒還是有不自在之感。大概我天生草根命,此地貴氣凌人,我無福消受。

    我找到了由柳冉冉陪同的大師兄。大師兄的氣色比上次見面時憔悴了些,柳冉冉一再逗弄,也不見大師兄笑容。

    「大師兄,我回來了。」我迎了上去。

    大師兄面上一陣驚喜,他大步走來,不顧周圍詫異的目光,一下子擁住了我。

    「我一直找不到你,以為你遭遇了不測。」大師兄在我耳邊低語,「幸好你沒事,否則叫我如何對得起在九泉之下的師父……」

    我一直以為大師兄和南宮依依是兩情相悅的,在端王府府居住數日,我感覺出了不對勁。

    我記得以前,他們二人如膠似漆,仿若新婚一般,可現在大師兄對南宮依依明顯冷淡了許多。

    蘇溪是皇室子弟,有些風流習性並不奇怪。

    可憐天下女兒心,男兒負情,受傷的總是女兒家。

    南宮依依又恢復了吟詩作賦的閨怨作風。

    我看不下去,勸解道:「大師兄事務纏身,根本顧不上女兒家纏綿悱惻的心思。你若不能習慣,不如早早抽身。」

    南宮依依笑容慘淡:「當初我偷偷離家,半途遭遇劫匪。蘇溪哥哥突然出現,身著白衣,手執長劍,如同神人再世一般。那時候,我便認定了他是我命中之人。」

    女子便是這點不好,總以為別人不經意的滴水之恩就應當湧泉相報,而這湧泉相報的首選便是以身相許。

    人一生須報答的何其之多,譬如父母的養育之恩,師父的教導之恩,兄嫂的護幼之恩。比起這些來,大師兄的偶然相助簡直可以說是什麼都不是。

    有些話我不想明說,於是邀了南宮依依去市集散心。

    市集上有一算命先生,攤上放一盛簽的竹筒。

    我對南宮依依道:「你去搖一支竹籤下來。」

    南宮依依聽我所言。

    我拾起了竹籤,上面寫著「放下自在,一切隨緣」四字。

    南宮依依後退了一步。

    我笑:「雖然我也覺得你該放下,然而我的意思卻不是這個——」

    我當著算命先生的面「嘩」地一聲倒出了全部竹籤,隨手撿起幾支,上面多數寫著「放下自在,一切隨緣」八字箴言。

    算命先生渾身顫抖,不能言語。

    「很多事情並不是命中注定,只是有時候諸多假相會蒙蔽你。」

    南宮依依的臉色由青轉紫,最後變得通紅。

    她不能自控地大叫:「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單純,我什麼都清楚!蘇溪之所以喜歡我,只不過是為了青鳶劍。可我沒見過青鳶,我不知道它在哪裡,我什麼也說不出!現在蘇溪不想要我,是因為我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了。我甚至還查到當初那些盜匪也是他刻意安排,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放不開了!」

    南宮依依說完便掩面疾走而去。

    我怔怔地站在街市上無法動彈。

    師父說過,是女子,都會有顆玲瓏剔透的心,有時候,是她們自己選擇了在心上蒙起一層紗布。

    「舍妹很讓人頭疼吧。」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我呆板地轉過身,來者丰神俊朗,面目如畫。

    「南宮鏡你怎麼過來了。」

    「我見你傻傻愣在一邊,怕你被馬車撞了也不自知。」

    南宮鏡望著我,眼裡有促狹的笑意。

    我用額頭抵著南宮鏡,含糊地說:「你要對我很好很好,不能隱瞞我,不能欺騙我,不能嫌棄我,不能拋下我,否則——」

    「否則什麼?」南宮鏡輕聲詢問。

    「我不能強求你,沒有否則。」我暗自閉上眼。

    「哦,可我更願意聽你說『我相信你,沒有否則』。」南宮鏡的語氣聽起來頗為遺憾。

    我的心中陡然就升起了陣陣的暖意。

    我暗自抓緊了南宮鏡的衣服:幸好我喜歡的人是你,不是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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