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拉登傳 第60章 奧瑪:重返沙特 (2)
    後來到了2000年10月12日,那天發生了美國「科爾」號軍艦在也門亞丁灣遇襲的事件。當時「科爾」號軍艦停下來等待加油,一隻小船突然向它駛去,船上的人假裝是友好的漁民,還朝著軍艦上的美國水手揮手,那些美國人也向他們揮手回禮。小船划到軍艦的左舷邊上時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發生了大爆炸,軍艦上十七名水手被炸死,另外有三十九人被炸傷。

    我感到一陣噁心。父親是不是像非洲爆炸事件之後那樣又在慶祝了?當然,我並不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知道的也不比沙特的一般百姓更多。我已經不再作為基地組織內部的人,而是作為旁觀者來看這件事。實際上,我更喜歡作為旁觀者的感覺,但我也一直在擔心母親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沒過幾天,就有國際新聞報道說「科爾」號爆炸事件是父親的基地組織策劃的。這次事件難道就是阿布·哈迪跟我說起過的大災難嗎?直覺告訴我,這次還不是,因為儘管這次爆炸事件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也炸死了一些人,但是「科爾」號爆炸事件的破壞程度其實還比不上美國大使館爆炸事件的破壞程度。阿布·哈迪當初說的話暗示即將到來的災難將會更加驚人,我們是無法想像其嚴重性的。

    那段時間我的神經總是繃得緊緊的,周圍卻沒有人可以訴說。父親在沙特的家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提父親和他所從事的活動。就連我同父同母的哥哥阿卜杜拉也很少提起父親的名字。我同父異母的兄弟阿里和他母親一起住在麥加,不過我和阿里聯繫不多,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童年時期的記憶充滿了痛苦,大家都不想再去回想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咀嚼著痛苦。阿布·哈迪的話還時常縈繞在我耳邊,但我真的希望他所說的大災難永遠也不要發生。

    2000年12月期間,我的祖母阿麗婭姑媽和她的家人收到邀請,要他們去阿富汗參加我的弟弟穆罕默德的婚禮。能再見到自己的大兒子,祖母非常激動。

    毫無疑問,我沒有收到參加婚禮的邀請。不過聽說我的小弟弟穆罕默德要和阿布·哈弗斯的女兒結婚我覺得很驚訝,在我看來,他們倆都還是小孩子。

    弟弟穆罕默德的婚禮讓我想到自己還沒結婚。

    祖母參加完婚禮回來以後,讓我去她家見她。我很想知道我的家人在阿富汗生活得怎麼樣,但祖母並沒怎麼談到關於他們的事情,只說穆罕默德的婚禮很盛大,說穆罕默德也是世上最幸福的新郎。她還告訴我,家裡所有人都很好。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之後祖母的話讓我很是吃驚,她說:「奧瑪,你離開阿富汗讓你父親非常生氣,他命令你回去。」

    我一下子驚住了,我問祖母:「父親為什麼會生氣呢?阿卜杜拉回沙特來住他也沒生氣啊,他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祖母沒說別的,只是說:「我不知道我的兒子為什麼生氣。他是你的父親。回去吧,奧瑪,你自己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你的父親命令你回去。」

    這個意料之外的消息讓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因為沒有哪個兒子可以無視父親這樣直接的命令。然而,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下這樣的命令的呢?

    我想到了各種可能性,也許父親的命令和我的朋友阿布·哈迪有關,他是不是讓人去調查我為什麼沒有回阿富汗了?是不是有人發現阿布·哈迪曾經向我提起過他們的秘密任務?雖然阿布·哈迪只說我應該離開阿富汗,其他什麼都沒說,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讓他受到嚴重的懲罰,甚至會因背叛組織而被槍斃。

    父親是不是問了母親我都和她說過些什麼?雖然母親永遠不會主動說關於我的事情,可如果父親直接問她的話,她是不會對父親撒謊的。

    我搖擺不定了一周以後,最終還是決定去做一件我曾說過自己永遠不會做的事:回到阿富汗。

    不過這次回去我不會留太久,我得快去快回。

    路上困難重重,到阿富汗邊境的時候我差點兒就打道回府了。我在那裡逗留了三個星期,反覆制訂著行程計劃,最後幾乎要放棄了。為什麼要讓父親這樣影響我呢?我們心靈的聯繫早已被切斷了。我覺得我的行動違背了自己的意願。

    也許我們最後的道別還不夠決絕。

    歷經路上種種艱難險阻之後,我終於看到了我們在坎大哈的院子。

    母親和其他兄弟姐妹看到我回來都發自內心地高興,他們還以為我回來就不走了。我把母親拉到一邊,問她:「母親,祖母說父親命令我回來,你知道父親為什麼下這樣的命令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我沒聽說他下過這樣的命令。」

    我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去找父親。由於聽祖母說過那樣的話,我心想這次跟父親見面肯定會很不愉快。

    我找了他一兩天,可不知道他在哪裡。

    最後,我看到父親正在準備進行禱告前的清洗。我怕又錯過了,急忙走過去,說:「父親,我回來了,祖母告訴我說你必須看到我。」

    「我的兒子,」父親竟然笑著回答我,「你不用回來的。其實你沒必要回來的,路上還這麼辛苦。」

    父親說完就轉身去洗臉、洗手、洗腳,然後就進清真寺做禱告了。

    我搖著頭,十分困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後來我走開了,去找我的朋友阿布·哈迪。

    看到我,阿布·哈迪並不高興,他說:「奧瑪,你來坎大哈幹什麼?」

    我告訴了他祖母的話和父親見我時的反應。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往四周望了望,確定周圍沒人之後才悄悄對我說:「你也知道你父親,奧瑪,你祖母來參加婚禮的時候可能他想你了,覺得自己已經失去太多兒子了。很可能某一刻他很生氣,於是就說了一些氣話。而等你收到消息打算回來以後,中間已經發生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他腦子裡早忘了自己還生過你的氣。」

    我想阿布·哈迪的解釋很有道理,有可能就是這樣。

    然後,阿布·哈迪又開始對我說他以前就警告過我的事了:「奧瑪,不要考慮留在這裡,回到你的新生活中去吧。我們的大計劃還在進行,它一定會發生的。你要離這裡遠遠兒的,越遠越好。我覺得我們很多人都會死。」

    我的朋友再次用手來說明他想說的事,他說:「記住,奧瑪,其他的任務只有這樣的規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手摸到了地面,「但是我們現在這項任務有這麼大,」他這樣說的時候手高高舉過頭頂,伸到了他的手能伸到的最高的地方。

    我被說服了。「可我母親怎麼辦呢?」我提醒他道。

    「再試試說服你母親離開這裡。我不知道我們的大計劃什麼時候執行,但我覺得快了。」

    我相信阿布·哈迪。我必須離開這裡,永遠地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我在那裡住了幾個星期,和母親認真地談了幾次。這一次我們不能再以母親懷孕為借口了,但我還是對她說:「母親,如果你不能和我一起離開,那你也一定要想辦法得到父親的許可,讓他允許你離開阿富汗。可能父親會同意的。」

    母親的眼中首次出現了擔憂的神色。她一直天真地相信生活中的一切都會好起來,而我希望我的警告能使她開始理智地面對現實。

    我想最後再見父親一次,再和他談談,讓他同意把母親和他的孩子們送到其他地方去。不過父親總是那麼忙,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單獨地接近他。我從沒見父親這樣忙過,幾乎每時每刻都要接見來訪者,或者是和下屬商議事情,即便是在1998年非洲美國使館爆炸事件之前他也沒有這麼忙。

    我不知道父親這麼忙是不是因為他正在籌劃阿布·哈迪所說的大事。

    我和阿布·哈迪做了最後的道別。他對我說:「奧瑪,我們不會再在塵世相見了,但我會在天堂裡等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這位久經沙場的戰士眼睛濕潤了。

    末了,是最讓人難受的時刻。和母親還有其他兄弟姐妹道別的時候,我心裡異常沉重——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告別母親的時候,我最後一次對她說:「母親,請離開這裡,回到現實的生活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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